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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周夫子一二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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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此周翰林多了个身份——周夫子。每日除了早上上朝,就是下午到宫里给公主讲学。
翰林院都不用去了。
这样过去一个月,苏雨杭那是羡慕得不得了,特地在春风楼摆酒,求教周思顾是怎么搭上九公主这条大船的。
周思顾则是一脸无奈,这哪里是条大船,分明是条贼船好不好!
讲四书,公主摇头:“本公主不听。”
那讲五经,公主更摇头:“本公主不学。”
周思顾只好问:“殿下要臣讲什么?”
公主理直气壮的丢过来一本处处画勾的诗经——勾上的都是关雎,桃夭……全是求爱诗。
周思顾:……
“殿下,臣不能给您讲这个。”
公主理直气壮:“为什么不能?”
周思顾总不能说,要是皇帝问起来公主这个月学了什么?
求爱诗!
再问做了什么文章?
求爱诗!
那她周思顾岂不是就要被贬到深山老林去教化食人族啦?!
苏雨杭听了哈哈大笑,边笑边安慰:“虽然如此,但是!长乐公主可是最得陛下宠爱,你跟在她身边,还是好处多多。”
“好处?自然是有的。不过这哪里是去当夫子?就是被当成个……我想要的宏图哪里施展得出来。”周思顾摇头黯然道。
“而且——最要紧的是——还打不得骂不得。”
苏大人原以为一向安于现状的思顾兄终于按耐不住才干有加却敌不过世家垄断的现状,而发出怀才不遇的叹息,一脸佩服,直到最后那句出来,才晓得只是一舒想教训公主的感概,一腔热血瞬间冷却,不由得为好友平和心态而苦笑。
其实苏雨杭并不知道周思顾心底的真正的感慨:她希望自己能早日积蓄足够的能量,加快那场雷雨的到来。大邯,正如她师傅江野先生说的那样,没有哪个王朝能逾两百年而不朽,越是到后面,帝国越黑暗腐败,百姓的生活越水深火热。唯有浴火,天下黎民方得重生,而她就是那把火……
话说完了,酒喝干了,连清倌的小曲都唱完了,两人于黄昏分别。
片雪跟着自家大人往家里走,到了离家不远处,周思顾看见小巷子里自家门口围了许多人,有担箱子进去的脚夫,更多的则是看热闹的路人。
她困惑不已,走近了正想问问,那些人又刚好散去,及进门来,便瞧见院里放了四五个箱子,她走过去打开一看。
贫穷的周翰林吓得吸了口气,一箱子清透骨瓷器具!再打开一个,再吸一口气,一箱子古董摆件!翰林抖着手再打开一个,果然,又吸了一口气,一箱子南湖珍珠和刺州锦绣!
“这……这这……是哪个送来贿赂本官的?!”
咦,怎么语气里有点小骄傲?
不对啊,现在的她,一个小翰林有什么地方值得这样夸张的贿赂金啊!除了刚做几天九公主的夫子。
难不成……是哪个歹徒要谋害公主,然后偷偷送钱给她,事发后让她做替罪羊?可是,这……也太傻了吧?送得这么明目张胆!
能不能聪明点,送隐秘些啊,这样她就可以收了呀,凭她的计谋还怕摘不干净自己吗?同时还能彻底摆脱那个长乐,本来两全其美的事,偏偏成了半美!
周思顾顿时感觉自己心里有点闷。
这时,周府管家兼翰林私人大夫的喻文州适时出现,手里捧着一封信。
“呃,思顾,这不是有人贿赂,是九公主送来的,我不敢不收啊。”
文州把信递过来,周思顾抢着草草看过,通篇废话,不知所谓,竟然还有错字。周夫子思索再三,才理出头绪——夫子辛苦了,本公主赏你点东西犒劳犒劳。
“赏点东西,这是“点”东西……”翰林的脸有些扭曲。
激动过后,她还是冷静吩咐道:“原来是这样……文州去叫人来,把这些东西和公主府送来的礼单对一下,明天叫辆牛车送回去。”
周思顾松了口气。
喻文州却叹了口气,“思顾,你说,哪个长乐公主不是看上你了吧?”
周思顾吓了一跳,“文州你说什么呢?九公主才十五,能懂什么?再说我早在御前发过誓绝不会成婚,皇帝都知道。而且,你又不是不知道……”她的声音放低,几乎是耳语,“我可是女子,怎么成婚?一旦被发现了,岂不是欺君之罪,马上问斩,累及全家?”
喻文州默默拿出一张礼单,一展开,礼单一头直接拖在地上。
人穷志不穷的翰林傻了眼,这么长的礼单啊,得送来多少宝贝啊。
“长乐公主十分恃宠而骄,十二岁时见了大阮将军一眼就吵着要他做驸马,也是送了几箱宝贝,大阮将军都三十了,大家自然把这当成小孩子的玩笑,不了了之。后来,公主又吵着要嫁给于侍郎、王翰林家的小孙子,哦,还有中山的鸦青将军……都是先送几箱东西……”
所以她在巷子里听见大娘大妈的叹息——九公主竟然打起南小阮的主意了吗?
一个问:“北边俊秀无双的小阮将军我知道,这南小阮是?”
那个说:“周思顾周大人呀!这都不知道?”
原来是这个意思啊!
周思顾现在没有一步青云之喜,只有烦乱,“不管了,不管了,皇帝都答应我不用婚配,长乐公主还能如何,不过是一时心血来潮。待她十八岁后,陛下自然会亲赐个世家大族子弟做九驸马,总和我无关。”
“我只是提醒你,你此举本就是冒天下之大不韪,危险万分,不要师傅的愿望还没完成,就身陷囹圄。虽说借公主之力往上爬确实是轻松省力不少,可要是一不小心被公主戳破了……”
最善权衡利弊的周翰林沉默了,认真的思考着把谋杀公主这项计划提上日程……个鬼!
杀公主是不可行的,但是远离公主是一定的!
长乐公主确实是看上周翰林了,确切来说就是对他一见钟情,二见倾心,三见恨不得一满十八就嫁给他。
此刻的她正盘腿坐在玉床上,猜想明天周思顾惊喜的样子。
一夜兴奋得辗转反侧的长乐好不容易挨到第二天讲学,看到的却不是高高兴兴的周思顾,而是严厉的周夫子。
“下官在此谢过殿下好意,只是为殿下讲学实在不算什么辛苦,下官受之有愧,那些东西原封不动,下官都送了回来。”
长乐闻言急忙说:“夫子讲学深入浅出,十分易懂,那些东西只是长乐的谢礼罢了,如何受之有愧?”
话音刚落,周夫子拿出那封信,“殿下的这封信就是下官受之有愧的明证……”
然后,就这封信,长乐受了一下午的花式打击。错字就算了,是不该,每个抄五百遍就过分了啊。还有什么这个词不能这样用,这句话不可这样说,不仅如此,周夫子还从字的大小间距,疏密排布一直讲到女则,孝经……
之乎者也说得比王老头还顺溜。并且话里话外都在传达一个中心思想——九公主啊,你怎么这么笨?
偏偏还没有明言半句,让长乐气都撒不出来。
最后,周思顾还找长乐要了五贯钱——叫牛车拉箱子回来的租车费。
长乐终于抓住机会怒了:牛车?本公主的东西你用牛车拉?不得用马车啊!
周思顾一脸不解:牛车马车有什么两样吗?不都是牲畜嘛。随后叮嘱公主记得抄五百遍字明天检查啊,就走了。
流云流香连忙上前来扶住摇摇欲坠的公主,生怕公主气到不能自己,冲上去乱棍打死周翰林。
没想到,长乐推开两人,盯着那远去背影一笑。
“啊哈哈~~周夫子还真是有趣的很呢!本公主喜欢。”
然而等第二天周思顾认出抄写字迹不对,又罚长乐重抄五百遍,在长乐可怕的眼神里降到五十遍,以及周夫子在连讲三天书信规范,并且反面教材还是公主的亲笔书信后,长乐已经想收回自己的话了——周思顾一点都不有趣!周思顾最讨厌了!
且不说琼华台里每一个小宫女都在打赌明日还能不能见到周夫子,周翰林自己这三天以来更是提心吊胆,不敢在夜里出门,不敢在白天单独出门,就怕九公主打击报复。可为了远离公主,又不得不这样做来激怒她。
这天草木皆兵的夫子回到家里,却看见门前停了一辆马车,马是普通的马,车是普通的车,一点也不张扬。
要不是喻文州又奉上一封公主的亲笔信,她都不能相信这是长乐九公主送的,竟然这样质朴无华却实用无比。一时间,周思顾感动不已,心软的想:书信教学就到此为止吧。
第二天,在长乐的期待中,马车没被退回来,书信教学也终于停止了!可惜公主的快乐不过三秒,因为她听见周思顾用着清越好听的声音说:“殿下,下官开始讲庄子咯,这些文章都得背的哈。”
长乐:“不可能,本公主不学这个!”
周思顾淡淡回答:“下官已经请示过陛下了,陛下请公主殿下好好学,月后亲自察看殿下功课。”
长乐:……
此后,每天,琼华台都充盈着九公主痛苦的背书声。
一个月后,乘明彦霖问起功课,长乐坚决要换回王夫子。
明彦霖:“姝儿,这不学得不错吗?怎么又要换夫子?”
长乐:“周翰林确实学问精深,可还是王夫子讲得浅薄易懂些。”
明彦霖:“姝儿,朕可记得你两个月前可不是这样说的啊。”
长乐微微一笑:“父皇,从前是姝儿朝菌不知晦朔,胡言晦朔;蟪蛄不知春秋,乱语春秋了。真正对比后,王夫子还是适合我些。”王夫子只是啰嗦,招人烦,周夫子才真要人命啊!
明彦霖被女儿逗得哈哈大笑,立刻答应了这个小要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