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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2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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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由和健康一样,非要失去过才知道珍贵。
周朗双手获得自由的第一件事就是抱抱身边人。言夏挣扎了一下,到底还是不动了。
“先出去再说。”
密闭空间比他们想的要小,七八步就到了头。从尺寸上看,确定是集装箱无疑。
周朗伸手推门。
言夏感觉到不对:“……周朗?”
周朗没有应声。言夏也推了一下,纹丝不动——“……要真是集装箱,就只能指望外头没锁。”
“锁了会怎么样?”
“锁了就出不去了。”
就仿佛迎面一盆冰雪,但是汗从额上流下来——“周朗?”
“会——”只说了一个字就被卡住。
“不会。门应该是被扣住,应该不至于上锁,到过了时间,就会有人来开门。”周朗说。
他拉她背靠着门坐下,节约体力:“最迟明天早上,肯定会有人发现我们失踪;不可能不找,就算江华不找你,杨惠也不可能不找我。发现手机关机或者没人接听,再找不到人,他们会报警。”
“报警管用吗?”
“大使馆会施压。”
言夏微微出了口气。大使馆出面,那意味着全线曝光。无论沉船还是拍卖——他们原本并不想曝光在室利国官方面前。
“郑森会是第一嫌疑人……”她喃喃地说。
“他应该找好了替罪羊。”——顶了不起说绑错了人。
“真是无法无天。”
周朗亲了亲她的头发:“你又不是第一天和他打交道。”
“上次——”言夏才说了两个字又顿住。
“上次怎么样?”
“上次他也就是客客气气把我请过去……”言夏停了一下,“但是——”
“但是什么?”
“但是他当时指着海对我说,在我们这里,失踪一个人太容易了,可能永远都找不到……”这句话给她留下了深刻的心理阴影,她当时没有察觉;但是过了这么久,她还能一字不差记起来。
周朗的身体微微僵了一下。言夏立刻就察觉:“周朗?”
“嗯?”
“我记得有个定律说,当事情出现两个以上可能的时候,无论概率多么小,坏的那个总会发生——”
“墨菲定律。”
两个人都闭了嘴,空气沉闷:这件事背后不一定是郑森;即便是郑森,也不一定不杀人;即便郑森不杀人,也不能保证手底下不疏忽,或者别的什么意外——他们如今就是砧板上的鱼肉。
“他可能对外说咱们私奔……”两个人同时失踪,一男一女。人们在男女关系上有异常发达的脑洞,很多谋杀案都曾经用过这个借口掩盖;何况他们之间的关系也没有瞒过人,很容易就能证实。
一旦接受这个设定,消失三五个月那就不算事儿,到三五个月之后——
黄花菜都凉了。
到时候再说可能是幽会,可能是寻求刺激,误入歧途,死于非命——不过是世上又多一桩狗血事件。
“放屁!你我男未婚女未嫁,我这一年到头除了你连个绯闻对象都没有,光明正大就好要什么私奔?即便是幽会,香格里拉它不香吗我找集装箱?”
言夏:“这个不好说,打捞船队里传你和杨小姐也不是一天两天,还有人说你被杨小姐包养……”
周朗:……“言夏你再说一遍?”
“不是我说的!”言夏也冤。
“你要气死我是不是?我不是和你说了吗,她是我前前前前前……不知道前多少任,清白得和蒸馏水一样!”
言夏被他这串气吞山河的“前”震住。冷场了片刻。周朗冷静下来:“那些下贱胚子还真可能做得出来。”
“如果真被锁了……”周朗闭上眼睛,侧耳听门,夜深人静,“言夏?”
“嗯?”
“你bra上有没有钢圈。”
“没有——你问这个做什么?”
“集装箱过X光扫描的时候可以派上用场——没有就算了。我再想想。”
“……幸好不是冷冻箱。”
又静了一会儿。
“你困不困?”周朗问。
“不能睡是吗?”电影电视里都这么说,睡了就醒不过来了。
“不是。这天气这温度你睡多久都能醒来;集装里空气虽然不好,但是顶部有透气孔,不至于窒息——要窒息咱们俩早窒息完了。我的意思是你要困了就先睡会儿。这里有我。”
“……你?”
“我得听着。有人经过我就大喊大叫;没有就没必要两个人一起熬。”他嘀咕道,“你又熬不得夜。”
他伸手揽过她,让她倒伏在他腿上。
言夏闭上眼睛,一会儿又睁开了,尽管暗夜里什么看不见:“我睡不着。”
“使劲睡!”
言夏:……“周朗。”
“嗯?”
“你会吃了我吗?”
“这个字有歧义。”
言夏:……“我以前有个同学很爱晚上看恐怖片,又不敢一个人看,就拉我陪她……”
“男的还女的?”
“女的——关你屁事!”言夏被打断,停了一会儿才把思路找回来,“好多恐怖片都这么设定,一男一女啊,或者一群人,在孤岛,或者雪山,没有补给,交通断绝,东西吃完了,就开始吃人……”
这个集装箱里似乎什么都没有。言夏不太记得没水的情况下人能够活几天。
那人没有回答,有一下没一下抚她的发,慢慢摸到她脸。
“如果一定要吃我……那也等我死了之后好不好?”她小声央求。她怕疼,也怕看到他沦落到青面獠牙,茹毛饮血。
“……你该对我多一点信心。”
“这不是信心不信心的问题。”言夏想起不知道哪年看到新闻,一批偷渡客被冻死在集装箱里,“我小时候看过一个港剧,女主被坏人关在集装箱里,靠发霉的罐头和雨水过日子,老鼠从罐头上窜过去……
“你怎么什么乱七八糟都看?”
“我家里有个……DVD?配音响的,听说那玩意儿早年可值钱;不过电器都那样,过几年就不值什么了;拿去抵押也没人要;又剩了好多光碟;都堆在那里,就都便宜了我……”
声音渐渐小下去。
周朗试着喊了声,没有应,该是睡着了。周朗微微舒了口气。她睡着了,他才能面对自己的恐惧。
外头安静得就好像死亡。
没有人想死,尤其他们还有大好前程。即便之前言夏贸然下水,那也只是意外——她说得对,那只是意外,她最多是想赌,她不会想死。只有在绝对安全的情况下人才有心思听《我心永恒》。
“我们不会死的。”他低声说,“我不会让你死。”
他想不出来如果真的被锁,如果出港,在海上漂泊个十天半月之后他们会是什么结局,那晚夜钓他还笑着说如果起了风翻了船,他们就是对同命鸳鸯,媒体会把他们吹成《泰坦尼克号》。
没想到一语成谶。
没人想一语成谶。
他想他可能没有Jack那么高尚,但是——“我不会吃了你。”他知道她害怕。
“我发誓。”
如果不是有性命之忧,陪在身边的人是她,未尝不是甜蜜。他低头,轻啄了一下她沉睡的面容。
言夏迷迷糊糊听到人声,虽然在极端困倦中,还是拼命睁开眼睛:“……周朗?”
“我在这里。”
“有人!”
“是,有人。”
“我、我们——”言夏语无伦次,说不出来,索性直接要捶门。周朗抓住她的手:“别费这个劲,没用的,太远了,他们听不见——我试过了。”
言夏瞪着他。天已经亮了,有很少的光照进来。她能够看到他,嘴唇干得像要裂开,眼睛里全是血丝。
“整晚都没睡吗?”
周朗没作声。
“你眯会儿,我来听?或者是人来了我摇醒你也行……”
周朗摇头,神情专注:“一直都没有人来;到天亮机器轰隆隆地开进来,然后才听到人声;多半是个港口。只要不上船,不出港……”那么他们之前的推测还是有可能成立;当然拍卖是赶不上了。
“虽然现在还不知道郑森有什么后手,不过,总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咱们也不用怕他。”周朗想了想,发狠道,“我不会让宋祁宁动你!”
言夏吃了惊,抬头看他。光线暗得很,以至于她有点恍惚。想起最初见面的那个下午,南城四月,他穿黑衣,冷着脸——她把目光放在他的耳钉上,却不由自主地想,这人长得可真好看啊。
人没有不好色的——最多是打动每个人的颜色不一样。
脚下剧烈晃动起来。
“地震了吗?”
“不是——是吊车!”周朗脱口道,“上船、他们要把这个集装箱装上船!”
上船之后就没有机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