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完美谋杀》我是天魔

3、所谓完美谋杀·挑战

　　今天天气很好，灰暗的天穹上积聚了一层厚重的人工乌云，让太阳即使出现也只是混浊的一坨，并不刺眼。大气里弥漫着沁人的消毒水清香，使得大地之上所有的生物都不由自主地心旷神怡起来。Y市东区７４４号大楼４９层１２室的主人马天貊躲在室外阳台的紫外线防护伞下，正小心翼翼地组装着一具杀人机器。他身边的小桌上，摆着一本举世罕见的古代纸质出版物，是祖上传下来的，书名叫做《全部都是F》。这是一本探案小说，描绘了很多年以前某种科技条件下的一个连环谋杀故事。当时的科学家们，只要能独力编写一个完整的操作系统或者设计出可以自主判断的人工智能，就会被称为天才。那并不是值得取笑的话题，虽然在科技文明高度发达的今天，这些都已经只是力气活了。
　　马天貊用了整整两个周末的时间，完成了杀人机器主体内部关键部分的人工智能控制程序，此外其他功能性的零部件，都是直接由五金商场买来的水货，比如可以持续工作十分钟的激光切割仪、高强度合金钢锯齿转轮、小型定向爆破装置等等。政府鼓励广大市民独立自主自立更生地开发有自己设计风格的劳动工具和家用电器，以免被熟悉各种统一配制系统的黑客盗贼们太简单就钻了空子。在民间，曾经统一世界的软硬件协议规范现在只剩下了界面操作部分被选择性地留用。从外观上看，马天貊装配的这具机器跟一般普通民用家庭防卫装置并没有什么不同。但其实除了没有零件产品序列号、成本降低数十倍而耐久性和可维护性较差之外，“复仇三号”的工作能力已经接近于军用攻击性装置的标准了。
　　“复仇三号”，也就是眼前这一具杀人机器，已经装卸完毕。刚诞生的小家伙身高五十公分，蛰伏时体积不会超过０.１个立方米，体态轻盈修长。出于对千锤百炼大浪淘沙出来的盗版产品质量的信任，马天貊连基本测试也没有做，就直接下达了指令：“尽量不要被别人发觉，潜伏出去，杀掉楼底下那个卖茶叶蛋老太，停一秒钟，然后自毁。”
　　“复仇三号”眨巴着顶上的蓝色探灯，蜘蛛手臂从身体的四面八方舒展开来，稳稳地支撑起了玲珑的躯体，悄无声息地往里屋走去。马天貊对此很满意。依“复仇三号”现有的能力，就算直接从阳台边跳跃到楼下的大街上也是轻而易举的事情，但是这样就可能被悬在平流层的国际近地观测装置找到了它具体的出处。马天貊要实行的是一桩完美谋杀，什么细节他都考虑到了，全部设计在给“复仇三号”配置的人工智能里。现代人工智能还不能算十分完美，但是，在执行类似“不要给任何人发现自己的行踪”这样的的子命令时，“复仇三号”也不会象古代文学作品里描写的那样会愚蠢到连自己的创造者或者指令下达者一起毁灭掉。那些非常基础的语言识别分析技术，早在几十年前就已经解决了。
　　“复仇三号”顺利地找到了垃圾丢弃口，将整个骨架缩成一团，钻进去了。科技飞速发展的今天，垃圾处理问题却和城市建筑结构一样，保持了百年前的原状。因为处理成本比较高的缘故，垃圾处理从曾经的楼层自分检选择性压缩后运输处理改回了丢弃物直接物理压缩然后焚烧或者掩埋掉。“复仇三号”从垃圾口滑到底层，只需要几十秒的时间，就能顺利开始寻找它的目标。
　　马天貊目送着“复仇三号”消失在垃圾口。他跟过去关严金属门，然后顺手打开了全息投影电视仪。不需要对现场做任何掩饰，马天貊的职业就是居家全职机械工具设计师，所有的技术设备都合法地待在他们应有的位置。因为事先喷洒了“大气层”牌精密仪器装配用全隔离液，“复仇三号”物理机械体上没有沾染任何的指纹、□□甚至人体新陈代谢碎屑。而由于人工智能的严密性，“复仇三号”本身也不会在垃圾管道内、出入口甚至成功逼近茶叶蛋老太之前的路程上留下任何的可供侦察的蛛丝马迹。这完全是一起高科技的完美谋杀。
　　电视里正在播出一部星系湮灭于黑洞的老掉牙的模拟实况电影，这是第五频道的经典影院节目。马天貊席地而坐。他不打算换台，反正看什么台也都一样。果然，用不了十秒钟，周围的黑洞景观就真正一黑，随即变成了楼下的现场实况转播。马天貊微微一笑，他晓得，“复仇三号”已经将视频信号数据输出接头成功切入了本栋大楼的光纤设备。那里面用了一套比较古老的信号格式转换算法，没想到现在还能生效。看来国家电视台的传输协议至少也已有三个月没有更换了。
　　在正对马天貊现在所处位置的地方，全息图像正中间辟出了一块地方，四四方方地显示着并非全息图像效果的视频图像，右上角还有当前的时间：公元２１０５年１０月２１日１４：１９：３１.５８３。最后的三位迅速变换着毫秒的动态信息。这是地球上本经度现在的统一时间，向世界中心的２４座原子钟集中配准，因为设备先进的缘故，现在看到的这时间虽然滞后原子钟实际显示的时间，误差也不会超过一纳秒。马天貊看“复仇三号”此时已经匍匐行进到了接近大楼门口的地方，从它机械体上配备的简陋视频采集设备望出去，那个卖茶叶蛋老太此时就守在她的多功能售卖摊前。很好，要开始了。马天貊兴致勃勃。
　　一切简单平常。“复仇三号”逼近了卖茶叶蛋老太，一激光刀就将她划为两爿。摄像头跟下去，只见到真正的肝脑涂地。这时候画面做了分屏处理，一秒钟的图像被分成三十张罗列开来。让“复仇三号”停一秒钟就为了这个，可以看个过瘾。周围等着买茶叶蛋的人惊叫起来，这些都是目击证人，但是这没有关系，不影响谋杀之完美。马天貊发现卖茶叶蛋老太摊位前也有电子时钟显示系统，有一张图片的系统时钟显示在“公元２１０５年１０月２１日１４：２１：１７.０１６”，但是画面中摊位上的时钟却显示在“公元２１０５年１０月２１日１４：２１：１６.９９８”。这大约是因为马天貊采用的摄像头是几十年前的航天系列产品的关系。那时侯制作工艺不如现在精密，做为外设，摄像头采集图像后传递给后台进行二次处理时，会有毫秒级的延时，这就直接导致了特定时刻下采集的图像并非当时图像的结果。这也是即使在现在也无法通过工艺手段来严格避免或控制的部分。但是马天貊想这没有关系，重要的是卖茶叶蛋老太死了，这就可以了。
　　按照命令，“复仇三号”忠实地停了一秒钟，然后自毁了。在那秒数跳跃的一瞬间，马天貊感觉到画面一阵的震颤，随后眼前一花又是一黑，就什么也看不见了。楼下此时隐约传来沉闷的爆炸声。马天貊在地板上舒适地躺平，狠狠地想到，活该。
　　那个可恶的卖茶叶蛋老太，得罪马天貊有好几个月了。上一回，马天貊用半年的积蓄，向她买了一颗纯天然鸡蛋制作的茶叶蛋，想让她多饶两勺酱油汤，她竟然不肯，说那也值了老钱了。马天貊后来只能干巴巴的吃掉了那个已经煮透了的老茶叶蛋。从那时起，马天貊就起了报复卖茶叶蛋老太的念头。在这个高科技时代，自制机器玩具的种类丰富多彩。他设计的“复仇一号”自跟踪重力作用发生器和“复仇二号”语音识别驱逐伪生命体虽然先后被大楼的全自动保安系统成功拦截毁灭了，但是也没有引起警方的注意，这间接促成了他得以改进自己的制作技术，终于成功地在今天报仇雪恨，这事情，不亦快哉！
　　马天貊开心地闭起了眼睛。周围的全息图像已经恢复了显示，有人在采访现场的目击证人。那不会有用的，派机器出手，警方只能侦察：是谁造了这个杀人机器？这就跟在古代检查□□弹道来确定手枪，用手枪上的指纹或者手上的火药痕迹来确定凶手一样。但是现在机器都自毁灭了，能查出什么来呢？马天貊让“复仇三号”使用的是小型定向炸药，除了机器杀手自己，是不会波及到别的物体的，所以也没有担心这一栋楼会坍塌下去的必要。“复仇三号”智能识别系统里还自带了人体检测功能，会根据所接触人体的皮肤、发育状况、性生活史、生育史、骨龄、血型、DNA构成，人工合成痕迹等多种因素判断被检测对象是否是与预定目标外观相似的亲属、无关人员或者是人工替代品。现在既然“复仇三号”已经自毁，那当然就是说杀人目的也已经达成的可能性非常之大。而且这样一起完美谋杀，是压根不会追查到马天貊头上来的。可以说，他已经真正自由了。

　　马天貊愉悦的心情保持了半个小时，然后警察就来了。现役刑事二组调查长阿神非常简单地解开了马天貊的疑惑，他说：“你让‘复仇三号’停一秒钟再自毁——这个我们已经从机器指令历史记录里发觉了——，而就是那个一秒钟里，被害者，也就是那位卖茶叶蛋老太，她自己设计的人工智能防卫机器‘芦花’，及时击穿了‘复仇三号’的控制面板，从物理上掏出了人工智能指令集芯片。我刚才已经成功解读了其中的所有代码以及历史行动记录。要证明是你谋杀，证据足够充分了。凭良心说，你的这几万行代码够短小精悍标新立异的了，只可惜你的机器组装结果虽然美观，但还是没有脱离一般的硬件设计模式，让‘芦花’在五毫秒里就完全分析清楚了。”

　　马天貊长叹一声。谋杀的罪名可不轻，要被判五到十年有期徒刑，严重的还会被剥夺组装机器玩具的权利。阿神看他垂头丧气的模样，也有些遗憾。这样一个挺有实力的蓝领工人，就因为心智的缺陷，坠入了犯罪的深渊。他看看马天貊放在桌上的全自动口语翻译代码编写器，也有些不解地问：“可以说明一下吗，为什么你会让‘复仇三号’保留着历史记录？还有你在机器代码的注释里写上自己的名字和档案信息干什么？”
　　“是编程习惯。”马天貊痴痴地望着远处阳台上那本《全部都是F》，“还有就是挑战啦。我是天才，我用这个，来挑战别的天才。我想要完全的自由。”

　　2005.10.21　天才白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