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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所谓完美谋杀·死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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动机、方式、结果,模糊其中的任何一环,谋杀便完美起来了。
哦。
一、
阴冷幽暗的老巷里头,青苔显然的就是主角了,仿佛刚从排水沟里终年不退的污水里挣扎出来,便在两边嶙峋的壁上张牙舞爪的盘踞成团,翻越过杂草丛生的青石板,甚至要向陡峭的墙进发了。
刚下过雨,墙和天空一例是灰灰的,参差的墙砖依着地位分别深浅住面色,板起脸来宣告各自的庄严。一颗同样是灰溜溜的脑袋在黑亮的水面上冒出来,佩着浓稠的涟漪巡了一会,忽地没了踪影。
“呸!”住在二楼的马天貘推开窗,又狠狠的往下吐了一口。这年头,什么都靠不住,连面包里都有沙子。索性就待在窗前,就着楼下陈年的馊臭继续啃,时刻准备着再吐。
马天貘从职校毕业有两年了,现在做着的是销售的活,每天都要扛着沉重的包裹,混过门口的警卫,到大楼里挨门挨户的推销,受人的白眼,受人的冷落,还要受穷。这眼看着快要到月底了,公司规定的指标没完成的还有一多半,实在不行只有自己先吃下来。经济上的拮据已经不允许他再享受肉馒头的温馨了,嚼着批量购买的冷硬的面包团,唯一值得期待的是,含上口热水,也许还能软和一点。
可是来不及烧热水了。马天貘又呸了一口。趁着雨停,抓紧时间再出去转转才是正理。这应该算是加班了吧,可是干这一行的可从来都没有加班费拿。公司大老板姓罗,据说是靠畜牧业起家的,就是倒腾种驴种马之类,按说也该是经历过穷老百姓的疾苦。可是他发迹了,在商场上挥斥方遒,用伟人一般的胸怀管理着企业运作,指点着江山发展,独独想不到给手下的人加点薪水,两年了啊。
也许再熬一段,等升职了就好了,可马天貘知道没门。部门经理王大力过去是罗老板的保镖,几十年过命的交情了,现在还只是个部门经理,连个什么“O”都没混上。罗老板亲戚朋友太多了,私企里要往上爬,难哪。
一口面包渣在口腔后方酝酿成了糊糊,马天貘这时候想起来了谋杀。嘿嘿,谋杀。前些天,口袋里还有几个闲钱的时候,到网吧里泡,发现一个侦探推理的主题论坛,热闹非凡。论坛的常客多是年轻人,也许还是学生吧,都有挥霍不尽的精力,其中也有几个显然是专业对口的,毒物学、法医学,聊起来头头是道。那时他忽然心血来潮,发表问题道:“怎么样进行完美谋杀呢?”
这个帖子在网页上孤零零的空挂了很久,才有个叫蜜雪的ID好心来提点他说:“老问题了,请查精华区。”
是的,精华区,完美谋杀相关有几百项,原创小说、技术交流、法律案例,马天貘逐一的翻看,最具现实意义的一贴居然就是那个蜜雪发布的,说是为真正完美的谋杀举例,一个旅者寒夜路过某城,找一个睡在湖边的流浪汉,喝醉酒尤佳,在左右无人时踢之入水,然后离开城市。时间短而不容易被发现、动机不明显而不容易被追踪、手段简单可行而不容易被确认,唯一遗憾的是结果会有成功概率,可是作为不需要在乎结果的尝试,实在是有趣而又无所谓的。
无差别杀人还是流窜作案来着,马天貘依稀晓得一点这个,而且目标又是城市中最微不足道的一员,考虑到成本和信价比,警方刑侦力度应该不会太大,确实是个近乎完美的谋杀方案,可惜显然用不上。马天貘还发现了其他几个看来不错的方案,做纯粹业余水准的学术性研究。真要实施,他该是不敢的吧,而且工作业绩还这么差,即使真杀了谁,也轮不到他提升的。要单纯为着泄愤的话,现在还不至于呢。
所以自己没有动机啊。马天貘把面糊糊咽下去,似乎有点欣喜。所谓完美谋杀,只不过随便想想罢了。
二、
远处的天空变换着颜色,正在酝酿新的风景。
吱吱呀呀的声音从老巷的那头逐渐响起,一辆木板车缓缓驶来。马天貘转头去看,不由开心的微微笑了。车上装的全是垃圾,烂纸、木棍、玻璃或者铁皮瓶子之类,堆成了一座小山。拉车的老汉头发花白,穿一件看不出颜色的粗布衣服,半裸着胸膛,扶住车把,亦步亦趋的前进。他满怀希望的向前看去,脚步却不由的放慢,终而至于停了下来。
哈哈,又是个倒霉的拾荒客。马天貘乐呵呵的看着。他是以为这个巷子是一条近路,可以抄到隔壁更繁华些的居民区去,甚至是打算到这里头来找一个隐蔽的垃圾箱吧。可惜,这是个死胡同,而且夹在两栋旧楼之间,平时就少有人来,更不要说有什么可供开发的新鲜生活垃圾了。排水沟里倒是有一些水耗子,就是不知道这老头逮得住不。
而且再过几周就是卫生月,到那时候,大约连老鼠都剩不下几个了。马天貘想到这时,心里不知怎地一动。
拾荒的老头没有象往常走串的同行一样,忙着退出去,而是叹了口气,便在自己的车上坐下,看来是想歇一歇。马天貘目不转睛的望着他,望着他的脚下,一时间手头的面包也忘了再啃了。
终于,马天貘惊喜的看到,那拾荒的老头终于惊喜的看到了,脚边不远处的青石板上,有半块用漂亮的包装纸包裹托奉着的面包,也许是因为被雨水浸湿了,或者确实表里如一的白生生的暄腾着,显出一副新鲜模样。
拾荒的老头没有一丝的犹豫,便起身过去,弯了腰,一把抄起地上的面包,用嘴熟练的拱开包装纸,大口咬嚼起来。
那块面包不是马天貘扔的。马天貘张大了嘴巴,想大声的叫可是又没出声,把手上的东西塞进去,心里惴惴的想着的是邻居兰大妈。兰大妈在居委会工作,昨天挨家挨户的敲门,宣传,说卫生月来了,城市要大变样,大家也都要搞好大扫除。居委会准备灭鼠了,把药下在食物里,扔到老鼠出没的地方,大家谁家里有小孩子的,记得千万嘱咐好了别胡乱拣了来吃。马天貘是条光棍,他还没孩子,可是他有脑子,他清楚的记得,兰大妈拿给大家看的有毒食物样品,可不就是那样的包装纸那样的新鲜面包?!
是的。那面包扔在巷子里有大半天了,下着雨,老也不见老鼠去吃,马天貘看雨停了臭气要翻腾上来,这才关了窗的。可巧不巧的,让那老头吃起来了!马天貘有点后悔,如果自己没又开窗,这一幕他就铁定不会看见,这事也就和他没任何关系。
看见了又能咋地?!马天貘狠狠的想。面包又不是自己下的毒又不是自己扔的。就算老头吃面包吃死了,追查到最后也是兰大妈的责任。他有些释然的往回缩了缩,把窗户小心的关上。等一下毒发时老头也许会叫,不关上窗,自己就该能听见了。
有点象完美谋杀呢。隔着模糊的窗玻璃,马天貘继续窥视着,一面胡乱的寻思。一个毫无干系的过客,本身又是无足轻重的家伙,巴巴的赶到这里来拾荒,凑巧误食了毒老鼠的药物,死了。怎么看这都只是个意外事件。如果兰大妈居然就是网络上那蜜雪的真身,用这种法子来进行无差别毒杀,倒也有趣。
也不知道那面包里的耗子药够不够份量哦。马天貘怀疑可能化名蜜雪的兰大妈的技术。她是用的水溶毒药浸透了面包呢,还是干脆直接将粉状毒药混在面包屑里呢?总之泡过了雨水,毒性应该降低了不少,别要毒不死人哦。
马天貘隐约有点跃跃欲试。他收藏有半瓶的□□,这是以前学校大扫除时积攒下的,如果现在弄一些合在手头的面包上,再扔给老头吃,那对方的死亡简直是一定的。可是不知道兰大妈用的是什么牌子的老鼠药,要是被验尸的法医发现了毒药的不同,那就麻烦了。况且也不能保证在自己扔面包的时候没有人目击,不出点纰漏。马天貘打消了自己的念头,可是心慌慌的喘不上气来,一会儿便神经质的抽动一下嘴角,又象是存心自嘲的狰狞的笑了一下。
老头已经吃掉的半块面包显然是不够干净的,不到一会儿的功夫他就捂住肚子四下张望起来,一面居然还解着腰带。也许他只是想方便一下吧。马天貘虚脱了一般没精打采的站在玻璃后头,打算再过一会就出门去。
三、
接下来的变故让马天貘看得目不暇接又目瞪口呆,拾荒的老头抬起头,面目扭曲着,似乎叫了两声,隔着玻璃没有听得很真切,然后他便急急的转身,似乎是要赶回他的木板车去,却脚下一滑,顺着青苔摔了个仰面八叉。
马天貘想开始乐不可支,却又提不起精神,眼睁睁的看着那老头把脑袋从犬牙般突起的墙砖一角抬起,双手捂住后脑,在无遮无拦的石板上翻滚着,面冲下直直跌进排水沟里。黑乎乎的也该是臭烘烘的污水把老头的脑袋浸没了大半,水面上浮沉着的白发鲜血淋漓。老头将双手抓在水沟两侧的碎石边上,却没在使力爬起,只把身子一个劲的抽搐。
得赶紧离开。马天貘忙忙的把外出的皮鞋取过来穿,就好象是自己才刚实施了谋杀。要获得不在场证据,他莫名其妙的想,趁着老头还没死透。
急急的下楼,在街上遇到了兰大妈,这老娘们,正和一个认识的小妇人讨论买菜的事。打过招呼,换一个方向走,马天貘回头古怪的望了一眼兰大妈的背影。如果她是蜜雪,如果是她谋杀,这一笔案子做得还真是天衣无缝,现在那老头的尸体要是被找到,该算是不折不扣的意外事件了吧,拉车进巷去方便,不慎滑倒摔伤淹死,运气好的话也许连验尸查毒也不会进行。不不,大概这样的小人物死亡事件是本来就不会进行验尸的。马天貘有点遗憾没有也投一个面包下去。
走过两个街区,就是一个站台,可以坐公车,到另一个不曾去过的商务区去。马天貘把沉重的包裹换了一个肩膀。他仿佛刚刚经受了什么重大的洗礼,一时间神轻气爽,看见无论谁的面孔,都觉得是那么的亲切。
四、
站在老巷里向上望去,可以看见那么多的窗户,都是紧紧的关闭着。其中自然也有马天貘家的,窗和窗框上的漆锈密密麻麻的连成一片,仿佛从来就没有打开过。
从厚厚的云层里透出一线异样的亮,阳光即将灿烂。但是总有些地方是阳光怎么也照耀不到的。
2004.11.11 纪念光棍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