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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第 26 章 ...

  •   见到那疯子之后,乐仪二人也没了游赏的兴致,匆匆驱车直往赫山镇。

      赫山镇位于赫山山脚,山南水北,柳风送爽,算得上难得风流地界儿。

      乐仪找了最大人最多的一家客栈歇下,晚上吃饭两人默契的选了几样时蔬,并不敢要荤腥。

      赫山镇风俗同别地不同,小二招揽客人彬彬有礼,客人言语交谈之间你来我往没有任何火气。店小二卒见到乞丐在门口乞讨,也是和和气气的劝走,无一恶言相向。

      一席饭后,拂柳脸上回转来颜色,回房对乐仪兴冲冲地说:“公子,这地方真不错。咱们走过一这么老多地方,赫山镇的人最好了,没人呼呼喝喝的,都和气有礼,怎么这么好啊。”

      “物反常即为妖,这儿民风如此淳朴,说不定有隐情。咱们还是小心为上。”
      “林耀镇的事儿我可不想再经第二回了。”

      拂柳连忙让乐仪对着太阳呸呸呸,念叨皇天保佑,坏的都不灵。

      乐仪提着小心,觑着人少的时候同掌柜打听方醉山。

      掌柜见怪不怪,说:“你们说酿酒大师都是传说了,那人早就没了。我们这儿的酒都是从隔壁县买来的。”

      “方家可曾留下后人?”

      “没有喽,他哪儿还有什么后人呀?那个村儿后来都没了,再没人见着。”

      乐仪来之前已经猜到这个结果,意料之中,但仍免不了失望,犹不死心问道:“请问那位前辈可曾留下什么遗迹?”

      掌柜立刻停下手里算盘珠子,“哎呀,小哥你可别想着进山去找什么遗迹啊,那地方邪性得很,吃人。
      命好的迷几天路转出来了,还有不少想进去找什么遗迹的后生都没能回来。

      你看这山虽然小,但迷迷绕绕轻易走不出来呢。再说都多少年了,就算真留下几张纸片,也都让风给吹糟了。”

      乐仪绕路一大圈来到赫山,却是这么个结果,不免惋惜,掌柜对乐仪语重心长地说,“小哥,年年有人来打听方家,年年有人不服气,盘桓许久,只是浪费时日无功而返。
      小哥若是想学酿酒,不如顺路去宁城,天下好酒都要参加斗酒大会汇聚宁城,你去那儿岂不开眼?

      况且酒可不是什么好东西,我们这儿的人都不怎么喝酒,买酒为了做菜炖肉的。喝酒失神智说胡话,所谓祸从口出啊。”

      老板的规劝倒是别有新意,乐仪酿酒饮酒数年,家中人也有劝阻,大概说“这种下人活计,何必小姐去做。”或者说“饮酒容易成酒虫,越喝越多。”
      从没人拿喝酒太多,祸从口出来劝人不能喝酒。

      乐仪一乐,谢过掌柜的好意,随口和掌柜赞此处民风淳朴,百姓彬彬有礼。

      掌柜却丝毫不见喜色,苦笑道:“小哥有所不知,我们这里供奉蛇娘娘,若是造口业是要遭天谴的。”

      掌柜不肯往下深说,乐仪也不多问,她心里只觉得“天谴”“报应”是无稽之谈,但偏又想起方才在路上见到的无赖,疯疯癫癫,不成人形,没了舌头。
      她心中一突,拱手对掌柜道谢,回房时和拂柳提了,在这儿说话注意,别触动本方忌讳。

      “小姐,我明白了。”拂柳一拍巴掌,柳眉飞扬,“咱们路上遇见那个醉鬼,想来此人是个惯犯,既然敢喝醉酒了轻薄您,恐怕之后也改不了,到了赫山这儿,不定哪里出言不逊寻衅滋事,让厉害角色给收拾了。
      老话说祸从口出,真真儿是不假。”

      “这种人就是活该。”她不免带几分幸灾乐祸的神气,乐仪食指竖起,“不造口业。”

      拂柳连忙捂住嘴。

      时候不早,乐仪打算在此地歇下一晚,明日再多寻人打听打听。她不太想知道神神鬼鬼的事情,来这儿只为了方家。

      雁过留声,人过留名,方家传世数代,怎么会二十年间就了无痕迹呢。

      她思量着沉沉入睡,梦里一会儿是乐端高声斥责,一会儿是林郎林郎的凄厉叫喊,正见兰永嫌弃地说“你出门是不是没看黄历?”

      “林郎”破空的尖叫传耳,乐仪心悸惊醒。

      半夜,飞鸟离开漆黑柳树影,外面真有啜泣和尖叫。

      拂柳轻轻打着呼,后窗影影绰绰映着灯火。

      乐仪踩了鞋悄悄下床,避开桌椅,躲到窗户一侧听动静。

      “……我的儿啊!”

      “病的太重了……不行了……必须得请娘娘……”

      夹杂着叹息女人的哭声,乐仪听不清楚,她悄悄扎破窗纸,往外看。
      妇人抱着小儿哑声痛哭,白日见到的掌柜正对赫山的方向磕头,他身前摆着火盆,火舌跳跃,一个衣着花花绿绿的人在他磕头时往火盆里烧黄表纸。

      之后乌乌泱泱指挥泡水给孩子喝了。

      乐仪撕了一角纸糊上窗,一步步退回床侧,睁眼等天明,打算天亮立刻出发。

      次日一早,乐仪早早叫拂柳起来准备启程,到大堂时候已经有不少人了,昨晚动静不小,不止乐仪一个人注意到。

      乐仪要了几个饼带着上路,等饼的功夫,有人问掌柜昨夜何事。

      掌柜八字眉耷拉着,一夜仿佛老了十岁,他团团做了个揖,“扰诸位好眠了。”
      “家里小儿得了风寒,本来见好了,昨日奶娘给他一口果子吃,竟越发沉重。昨晚也实在等不得,请了蛇娘娘。说死马当成活马医吧。”

      “怎么不请郎中?你们这儿蛇娘娘管用吗?”有年轻人问,四周投来责备的目光。

      掌柜叹道:“到底有没有用……唉!望蛇娘娘发善心。”

      一老者叹道:“二十年前方家还在的时候。最慈悲了,每个月都有方家人来施药酒,甭管是什么风寒风湿,喝了之后药到病除。哪像今日……”

      没人回答年轻人为什么不请郎中。

      乐仪的饼已经拿油纸裹好,她本来结了银子准备离开,听老者所说,犹豫了一下,让拂柳拿出半瓶药酒。

      “我们也是穷家富路,只有这瓶药酒,掌柜若不嫌弃就留下来吧,可一治风寒。”

      掌柜见药酒,愣了半晌,接过之后摩挲,手微微颤抖,几位老者也都沉默。

      乐仪不明就里转身欲走,掌柜恍然回神,圆圆身子冲出柜台,拦着乐仪,将药酒还给她。

      “多谢小哥,但不必了。”

      乐仪以为老板不好意思收下,“孩子治病要紧,若是用不上最好,若是……好歹能有些用处。”

      掌柜眼圈发红,“蛇娘娘在上,胡乱造口业要遭报应。我不是不想用,我真想留下。但这个药酒你留给我,我们也用不了。自从二十年前方家出事,无论什么药在赫山底下都不管用。”

      “小哥您是好人,小老儿多嘴提醒一句,别再打听酿酒的方家了,你早日离开此地吧,这儿不是福地。
      你在出这出了赫山地界之前,万不能犯口舌。本地供奉蛇娘娘,倘若口舌上不好,是要受天罚的。”

      乐仪头一次听到药酒无效这个说法,掌柜自不可能在此事上胡言乱语。乐仪帮不上他们什么,这趟赫山之行,算是铩羽而归。

      乐仪和拂柳原路折回官道,然后顺着鱼脊骨往宁城去。

      昨日来时一路笑语,今日看两侧遮阴高柳竟从心底发冷。出了镇子不多远,路上安安静静,开始还有马车同他们一起,不消多久或是落后或是超前。

      此地路并不好走多山道。乐仪和拂柳小心驾车,唯恐出事。

      半途中下了毛毛雨,此处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好在不远处有座城隍庙。

      “小姐,我们要不去里面躲雨吧。”

      “不了。”乐仪摇头,让拂柳将马车赶到山林僻静处,两人都躲在马车里。

      雨越下越大,树叶儿啪啦啪啦响,好在林深草密,马车躲在树荫里,马安安静静吃草。

      掀开帘子一角,能看见前后的马车陆陆续续都进了城隍庙躲雨,庙前马车排了一溜儿。

      “小姐,咱们为什么不去城隍庙啊?这雨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停呢。”

      乐仪放下帘子,“你我毕竟是女流,比旁人荏弱,路上的人三教九流什么都有,咱们俩得小心吃亏,在这将就将就也就罢了。”

      雨声催人好眠,拂柳也昏昏欲睡,乐仪也闭目养神。她在想掌柜的叮嘱。
      蛇娘娘,不少地方都供奉蛇为保家仙,称为“长仙”,多和蛇天性吃鼠除害有关,不足为奇。

      但是头一次见到如此敬畏蛇的地方,这种敬畏甚至比林耀镇对林国师的敬畏更甚,能让赫山镇一个镇的无人不敢犯口舌。

      这种信仰比高台香烛的供奉更深,来自于发自内心的恐惧。

      蛇娘娘,是“蛇”还是“舌”?
      那个言语轻薄的醉鬼,是不是被蛇娘娘割了舌头?

      正半梦半醒间,乐仪忽然听见了由远及近的马蹄声。

      乐仪瞬间清醒,轻轻掀起轿帘一角,往外看一眼。

      这一眼唬得她肝胆俱裂,一队人马斗笠遮面,腰间无鞘的钢刀在雨中显出沉沉黑色,□□马匹膘肥体壮,直奔城隍庙而去。

      山匪。

      “小姐,怎么了?”

      拂柳迷迷糊糊揉着眼睛,也凑过去看,乐仪忙撂下帘子,和拂柳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拂柳立刻气都不敢出了。

      乐仪不知此时自己面色苍白,暗沉雨天里带着阴森。拂柳被她吓得出不了声。

      “有山匪,别出声。”

      拂柳脸色也白了。

      从安和县到赫山,其间途经不少州县,二人多多少少也算见过些世面,但从未遇到过山匪,如今勉强算得上太平盛世,山匪已然是很遥远的词了。

      乐仪第一反应就是逃,但是不知山匪是否还有同伙,若是此时离开被山匪发现,恐怕痛快死才是解脱。

      乐仪和拂柳缩在马车里不敢轻举妄动,祈祷自己所在位置足够隐蔽,山匪注意不到。

      不远处传来几声尖叫,乐仪和拂柳紧紧抱在一起,一动不敢动。

      外面渐渐安静,马蹄声由远及近又远了,过去不知多久,乐仪大着胆子悄悄撩起来车帘一角往外看,雨已经停下,晴空如洗,路上一两架马车经过。

      好像刚才的马蹄声与尖叫都是白日梦。

      又等了一会儿,乐仪催动马车,往官道上去了。

      离城隍庙尚有一段距离,血流了满地,血色马蹄印雨水冲刷不净,方才的马车都不见了,想是被土匪一并劫走。

      城隍庙门大开着,有几人远远驻足围观,乐仪不敢往里看。

      “救命……”

      马车即将错过,乐仪听见微弱的求救声,她当自己出现幻觉,犹疑回头,看见从城隍庙往外爬的白花花的染血的少女身体。

      “救救我。”

      少女哀哀地向乐仪抬起一只手。

      附近已经有男人彼此交换着眼色,试探地往她那里围过去。

      乐仪无暇多想,紧着让马车停下,在旁边男子不情不愿不干不净的嘀咕声中,和拂柳一起将这少女搬上了马车。

      少女头发蓬乱着,衣不蔽体,不难想象在城隍庙发生了什么。

      乐仪拿衣服给她穿,给她喝了一口药酒。

      “不知这儿还算不算赫山地界儿,说不定没药效,但你好歹喝一口暖暖身子。”

      少女抱着衣服和酒不动弹,眼泪似断线的珠子滚落,乐仪恍然想起自己此时仍是男子打扮,忙道:“我们都是女子,妹妹你莫怕。”

      少女闻言猛地扑进乐仪怀里,埋头哭泣,乐仪扎煞着双手不知如何是好。

      “姑娘,你先穿好衣服,我们带你出去看郎中。”

      “不,不去看郎中,我不要去!”

      少女反应激烈,乐仪知道她顾忌什么,但是,“你若身上有伤,耽误了治疗可怎么好?”

      “我没事,我没伤,求求你了,别让我去看郎中,别让人知道。”
      少女情绪激动,乐仪只好应下,又问她家在何处,送她回家。

      少女穿好衣服,低声说:“多谢二位救我,我叫阿柳,家就在赫山中。我采了草药下山去卖,不料竟遭了……”

      话未说完又捂脸哭起来。

      乐仪和拂柳对视一眼,身为女子,对这种事总会更愤怒更可怜。

      乐仪让这姑娘指路,先送她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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