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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1、第70章 尾声 世事恍然,余生不负 ...

  •   出了皇宫,纪方回便识趣地一个人离开了。
      因为刚才的那场骚乱,京都中人家家闭户,灯影稀寥。因此,大街上,十分空荡,也十分安静。
      纪流光和沈珝牵着手走到大街上,看着空荡无人的大街,不由对视一笑,没想到多亏了宋王和太子,他们竟然可以手牵着手,肆无忌惮地在京都遛大街了。
      “没想到师父会那样说,他见到我的第一句话,竟然就是让我跟你走。”
      纪流光想,师父真是太好了。三年前,他和沈珝还互相不待见呢。
      “那你有没有看到凌北海的表情?”
      “什么表情?”纪流光耸拉着沈珝的手臂,神色轻松,定定地看着他。
      沈珝见纪流光眼中全是自己,一本正经笑道:“噎住了的表情。说又不敢说,拦又不好拦,心中明明焦急无比,脸上却又不能显露分毫。”
      “他不敢拦你,也不敢拦师父。”纪流光非常配合地点点头,也笑道:“你说得对,他恐怕经历了无比漫长的一刻,可惜我当时没注意到他的表情。”
      沈珝低头凑近纪流光,附耳道:“我可以继续和你说。”
      纪流光脸色一红,故作镇定道:“那你就说说,哦,你还可以说说其他人是什么表情,我有点好奇,先说说大哥,我没想到,祖父和伯父竟然会让大哥来京都……”
      “好,那就先说长佑……”
      “嗯?”
      纪流光有点诧异地看向沈珝。
      沈珝笑道:“长佑很好。”眼睛比星星还亮,而且里面溢满了执着和深情。
      纪流光突然释怀,没有再追问。她想起了那次在山中庄子和大哥之间并不算愉快的谈话,他们明明分别三年初见,她竟然就对大哥说了那些话。她有点后悔,“大哥是很好,我在明塘的时候,也许不该那样说大哥。”
      “那就,明日,我代你向他说声抱歉。”
      “好。”
      两人手牵着手,互相依偎着,渐渐走远。

      有风从两人身旁吹过,吹动两人衣袂交缠。
      两人恍然未觉,依旧牵着手,慢慢走着。
      纪流光忽然说起了宗帝的故事,“他给我讲了一个故事。那是他和神慧皇后之间的故事,不知怎么的,最近,我总是会想起。我已经明白那天你为什么要故意提起神慧皇后了。”
      “嗯,在离开明塘前,纪老太爷告诉了我。”
      “祖父也知道?”纪流光有点诧异,也有更多的疑惑。
      “在清都时,我对你说过我祖父和祖母的事,而且你也知道叶思微和他们是旧相识,但其实,我故意向你隐瞒了一段。”
      “为什么?”
      出于对纪老太爷的尊重,沈珝当时没有告诉纪流光,纪老太爷是奉宗帝命令去的清都,而且也没有说出纪老太爷和祖母之所以真正老死不相往来也是因为宗帝。
      “咦,原来是这样吗?难怪。”纪流光总觉得宗帝对她的态度有点奇怪。
      “我猜,年轻时,当宗帝还是唐王时,他们之间的确曾经惺惺相惜。”
      “而且,祖母当年是濮阳候嫡女,而纪家不过是明塘乡绅之家。”纪流光恍然,祖父当然也有锐气不可挡的少年时代。
      沈珝默然,“不过,这也都只是猜测。”
      纪流光却摇了摇头,“不,祖母对我说过,祖父、商洛与师父有很多年的交情,然而,祖母从没有说起过……”
      宗帝也的确是不能轻易说出口的人。
      纪流光忽然沉默下来。
      沈珝见她神色有点低落,低头笑了笑,故意道:“你想知道,纪老太爷是什么时候知道北境之事的吗?还有,是不是叶思微告诉他的?”
      “什么时候?”纪流光知道沈珝说的是纪老太爷是什么时候知道宗帝因为私心挑起了北境和阿久族之间的战争。虽然宗帝说他不可能被嫉妒冲昏头脑,可是纪流光觉得那只是因为宗帝不想承认,不然,神慧皇后何以成为宗帝的执念,他又为什么一定要在临死之前见师父?一切因缘都是起于北境和阿久族的那场战争。
      “谢家案发生的时候。”
      纪流光不可置信地看着沈珝,“怎么会是那个时候?既然如此,不可能是师父告诉祖父的。”
      “的确是纪老太爷自己察觉的。”沈珝想起了纪老太爷对他说起这件事时的叹息,“他对我说,他并不知道叶思微是不是早就知道,但叶思微很少向人提起北境的任何事,尽管他算得上是北境人。”
      对于谢家案,纪老太爷猜测,谢清是因为察觉到了北境与阿久族的那场战争的幕后推动者竟然是宗帝,让宗帝起了废谢清之心,而诸士行意识到了宗帝的心思,或许还得了宗帝的暗示,然后太子受诸士行引导,顺势而为,给谢清及谢家定了罪。其时,纪老太爷还是在朝阁老,他与谢清同朝为官,虽没有过多接触,但是却有几分知道谢清的为人。因为谢清身为秘阁长官,其实与许多朝臣都保持着距离。纪老太爷也是在谢家案了结之后,才忽然察觉古怪。然后,他偷偷进行了调查,因为太子给谢清定的罪名与当时京都的流言有关,纪老太爷对流言的发生与止息进行了反复的调查,最后得出结论,的确是宗帝不想留谢清了。可无论如何,不该牵连谢家所有人。纪老太爷因此灰心,早早致仕。纪老太爷当时并没有查到由沈崎和商柘送给太子的那封密信。
      谢家案的转折,出现在三年前。
      尉临风入京都投石问路,想要试探宗帝对谢家翻案的态度,他投靠了宋王,然而却将谢善送给了太子和诸士行,这是尉临风与他的父亲苏籍商定的计策。太子和诸士行以为谢善可以用来反驳宋王为谢家翻案,但谢善其实是个死士,正是他探查到那封密信的存在。而后,尉临风化身赵缉,谢綝去清都调查沈崎。三年间,他们各自蛰伏,但是,最终却还是没能找到证据。
      “所以,父亲其实早就知道谢綝的身份?祖父也知道?还有赵缉是尉临风,他们也知道吗?”
      纪流光没想到所有的事竟然都是有关联的。
      祖父因为谢家案致仕;
      父亲收留谢綝和尉临风;
      还有,谢綝和沈韫的相遇,尉临风和大姐姐的相恋,冥冥之中,所有相关的人被命运牵到了一起。
      沈珝点点头,“我想,任何人都不可能对无辜冤死的谢家人不产生同情,都无法不对谢家案产生愤慨。”
      还有,对谢綝和尉临风,不伸出援手。
      “我还有疑问。”
      纪流光对宗帝说过,所有事,沈珝都会告诉她的,现在,沈珝做到了。她心中只剩下了最后的疑问。
      沈珝低下头,认真地看向她。
      纪流光脸又红了,她不自然地低下头,低声道:“那些流言,当时为什么在京都甚嚣尘上?它们到底有几分真,几分假?”
      “哦,原来你还有这样的疑问。”沈珝又笑了起来,纪流光看他的目光不由多了几分痴怔,沈珝笑意越深,紧了紧手中握着的小手,殷切道:“好吧,是时候带你去见另一个人,不过,你见了他,不能不理我。因为他现在对我好像不大待见。”
      “谁啊?”纪流光眼中顿时充满了好奇。
      沈珝道:“你爹爹。纪山长其实也来了京都。”
      “爹爹?”纪流光几乎高兴得像个孩子,“我就知道,爹爹怎么会不来救我?我可是她唯一的女儿。”
      沈珝眼看着纪流光眼中的好奇很快退去,瞬间被惊喜溢满,心中不由酸了酸,却还是低低“嗯”一声,作为回应。
      “沈珝,那爹爹做了什么?”纪流光已经有点急不可耐,可是沈珝不走,她立刻又耸拉起沈珝的手臂,眼里祈求地看向了他。
      “你猜。”
      沈珝轻淡吐出两个字,决定不能让纪安意全占了他的功劳,而且纪安意的确也不过是出了计策,他隐在暗中,什么也没做。所有事,都是他和纪方回做的。
      “我不猜,我自己去问。”
      纪流光见沈珝还是不走,立刻甩开了他手臂,自己一个人向前走了。
      沈珝见状,微微一笑,马上追了上去,纪流光听到身后的脚步声,脸上露出了明媚的笑。然后,两个人追着,跑着,渐渐消失在了大街上。

      纪流光见到纪安意,便扑进了他的怀抱中,抱了好久。
      沈珝只能假装不在意,她从未这样抱过他。
      他和沐沣对视一眼。沐沣对着他善意地笑了笑,接着,便叹息着移开了视线。
      沈珝当初的确没料到,是沐沣将谢綝引去了北境,而沐沣也是看似与谢家案毫不相关,实则也牵连其中的人。谁又能想到这位不着调的北境世子,竟然也与谢家案有关。
      不过,这都是之后沐沣告诉他和纪流光的。
      此时,沐沣心神不宁,是因为他挂念着去了皇宫的叶思微和谢綝。他与两人一起来了京都,他不想去见宗帝,所以来到了纪安意处。
      “谢家案发生时,那年,我与你们现在的年纪差不多,可能还小一些吧。我记不太清了。我偷来京都,也没有什么特别的缘由,就想来京都看一看,然后,我偶然认识了谢清。不过,我也并不知道那到底是不是真的偶然,我想谢清是秘阁长官,说不定他觉得我是北境人,然后就来找我了。这些事,也说不清了。但是,好像真的没人知道我那时来过京都。所以,谢清应该没有告诉任何人。某一天,我们两人喝了酒,谢清十分有耐心,他竟然陪我一直喝,喝多了以后,我也不知道怎么和他说起了北境的事,然后,或许是不经意间,我对他说起了北境与阿久族之间的那场战争。”
      沐沣话语里多了一丝懊悔,“那件事,我只听父王偶尔说起过,我父王是沐府旁支,本来他不会是北境王,可是沐璆世子死了,北境王府不能断了传承,这才推了我父王出来。沐璆世子就是因为那场战争变成残疾,后来郁郁寡欢,病重而死的。”
      “父王说,那场战争的起因很奇怪。但是,他没有细说。那天,我喝多酒,可能对谢清说了类似的话。我当时真的没留意。然而,谢清却上了心。《洛书山河图》被盗时,我已经回了北境。谢家案结束后,我才得到消息。我想着谢清‘结交异族’的罪名,心中十分不安。因为那时我也听说了那些流言。谢家案结束后,京都中的流言渐渐传了出来,说谢清监守自盗,他是阿久族遗民的探子,阿久族不满北境军灭族之罪,私自入京都,想刺杀皇帝,偷盗山河图是因他们谋反之心不死。我不安,然而担心事情牵连到北境王府,所以,没敢告诉任何人,这件事,渐渐也被我淡忘。”
      直到几年后,谢家遗孤的流言传出,沐沣才再次记起。然而,他想着事情已经了结,不想再添事端。这件事,一直被他刻意遗忘。
      因此,沐沣并不怪谢綝打他,尽管是被一个晚辈打。
      在赶来京都的一路上,当他将所有事情对谢綝说了以后,他细细回想,觉得自己这些年的确过得太过随性了些,而谢綝和尉临风却一直因为谢家案,过着痛苦煎熬的生活。他就当谢綝打他,是为他当年的口误向谢清,还有死去的谢家人赔罪了。
      至此,加上沐沣所说的最后一环,谢家案终于真相大白。
      谢家案源于北境与阿久族的那场战争,终于宗帝对谢清的杀意。
      宗帝不想任何人窥探那场战争的起因,包括属于他的秘阁。

      他们并不知,这个问题,还是被叶思微亲口对着宗帝说出来了。
      “你炮制谢家案,不想让任何人知道北境与阿久族那场战争的起因,你觉得你是在维护她吗?那不过是你的执念,你对沐璆的妒忌,李樑,这么多年过去了,你竟然还嫉妒他,你不觉得很可笑吗?”
      “可笑又如何?他并没有争过我。太子是我和她的儿子,不是沐璆的。”宗帝没想到,时至今日,当他再次提起沐璆时,他的心中竟然还是会颤动。
      “可她至死都没有原谅你。”叶思微实在不想看宗帝的嘴脸,他偏过头,瞥了一眼瞪大眼的太子,“舅舅在那场战争中死了,千风营死了那么多人,阿久族全族皆亡,她又怎么可能原谅你?”
      “我见你,也不是求得你的原谅,更不是求她的原谅。”
      “难不成你还想我为你续命吗?”
      “我的命,你也续不了。当然,如果我不想,也没人拿走。”
      “你对任何人都没有敬畏,包括自己的生命。李樑,我实在不明白,你为什么一定要见我?”
      “我是帝王,天之子。不需要对任何人,任何事敬畏。”宗帝声音淡淡,“至于我要你来见我,只是想告诉你,虽然你一生恨我,但你不配。”
      “我不配?”
      “这世上,配恨我的人,只有她。你凭什么?若你不是她最后的至亲,你都根本不配听到我这句话。而我之所以告诉你,是因为你若日后见到她,可以告诉她,即便她发誓永生永世再也不想遇上我,但是每世她都还是会遇上我,因为我会不停地找她,然后,她可以向我复仇!无论她是为了谁,包括为了沐璆,她可以肆无忌惮向我发泄她的恨意。只要她不忘记我。”
      “她为什么要记得你?她不会的!”
      “所以,请你转告她。”
      “你是疯子!”
      这也的确是宗帝最后的疯狂。因为在说完他该说的话后,他便没有再看叶思微了,也没有再对叶思微说过任何一句话。
      自叶思微之后,宗帝还见了许多人。
      他对谢綝说,他可以放了尉临风,要求是他们俩永远不能再出现在京都。谢綝答应了。
      他对太子说,我永远无法忘记你的母后,所以,我对你永远偏爱,即便你如此平庸。日后,记得自己做决定,帝王至高无上,不须顾忌任何人。
      他对李连照说,如果谢家案还需给所有人一个交代,你来善后。我已经留下遗诏,你是皇太孙了。你代你父王,向天下人发罪己诏,将最重的罪责都推给沈崎,因为他本来就用心毒辣。也算是他将纪流光带来京都,给纪禹最后的道歉。
      最后的最后,在所有人都离开后,宗帝见了宋王。
      宋王神情平静,脸上仍旧泛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笑。他看着他垂老的父皇,最后问:“父皇,准备如何处置儿臣?”
      宗帝半睁着眼,认真地看向宋王,“你不曾谋反?”
      “儿臣只是想要一个答案。”
      “那我就给你答案。而后,你就安心去你的封地,终生,不得再入京都。”
      “父皇何以保证我永远不会再回京都来?”
      “因为阿照,他不会允许你再回来的。”
      宋王终于忍不住大笑,“原来,父皇私心最偏爱的不是太子。”
      人果然都是自私的,偏爱的永远是像自己的人。父皇,你说,是吗?
      宋王痛快大笑着,扬长而去。

      这一夜,是真正的结束。
      在见了所有想见的人后,宗帝安然地合上了他的双眼。
      谢綝和尉临风当夜就离开了京都,纪流光没有见到,她有些懊悔,不知道回去后该怎么和大姐姐说。
      不过,还有个比她更懊悔的人,是沐沣。他觉得,他也应该被尉临风打一顿,没想到尉临风倒先走了。
      然后,沐沣也告了辞。他无意掺和京都的任何纷争。
      纪方回在第二天见到了纪安意,说道,还好有三叔在幕后坐镇,难怪他觉得心安。纪安意随之也夸了他几句,纪方回竟有点不好意,红了脸。没有人再提起宁杳杳,纪方回也没有。
      叶思微从皇宫回来,独自一人待了大半夜,也沉默了大半夜。三天后,宗帝入陵。叶思微对纪流光叮嘱了几句,还说要回去看看她新注解的《南北要方》,最后又说道玉匣还在北境青穹山,他该回去替故人扫墓了。而后,也一个人走了。纪流光有些担心他的身体,毕竟师父和她祖父同龄,可是,叶思微没理会。
      京都的消息很快传到了清都,随之而来的还有太子对于沈崎问罪的旨意。太子还未登基,但他觉得,谢家案几经翻起,让他总是心神难安。所以,在宗帝灵柩入陵后,就立即让人带着旨意赶往清都。
      三日后,旨意到达。
      候安石和沉镝兴高采烈地去向徐昴请命,徐昴心中大快,立刻亲自带人去围了沈府。
      沈崎还是不甘心,继续命令私兵和徐昴对抗。
      徐昴却没了什么耐心,直道:“沈崎,你难道想像商柘一样死吗?商家主被你诱哄去了京都,就此丧命,你觉得,我将这件事完完整整地告诉商家人,怎么样?他们还会任你驱使吗?”
      “我不服!”
      “是,我当然知道你不服。”徐昴似笑非笑道:“可是,你已经穷途末路了。当年,你为什么要炮制那封密信?若非如此,所有罪责也不会推到你身上,让你一人背负。”
      “不过是成王败寇罢了,我只是后悔没有早点发现沈珝的离开。”沈崎脸色阴沉,浓浓的不甘再次从眼底闪过,“原来,在南王府的一直只有你。”
      “谁让你没有早点发现呢,谁又让你没有发现自始至终只有我留在南王府呢!”
      所以,最后的所有,只能由你来扛。
      南府内乱至此平息。
      徐昴迫不急待给沈珝去了信,然后高高兴兴地离开清都,直奔向明塘。
      那是个秋意飒爽的日子。
      同一天,纪流光四人也离开京都,踏上了回家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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