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橘子》鱼执

6、意外

　　六．

　　宋青瓷站在队伍的最后面，低着头一动不动，在嘈杂的环境中显得十分突兀，但是在高中中午的食堂，一群饿死鬼投胎的地方，没有人会注意到这个不怎么合群的人。

　　宋青瓷看着长不见头的窗口队伍，无声地叹气，他排的自选窗口人永远是最多的，因为是快餐式的，方便且便宜，大部分学生都会选择自选类。

　　他们学校是本市的重点高中之一，c市第一中学，教学质量没的说，校园环境也非常不错，是全c市绿化面积最多的高中。

　　但与之相对的，就是建筑都比较老旧，只有去年刚建的致远楼是新教学楼，外观和内部桌椅设施都比较上档次有质感，其他的办公楼和教学楼都是几十年的老楼了，远远看过去像是危房，墙面上的字都斑驳脱落了，黑一块灰一块的。

　　破得让人心酸。

　　最好的条件当然是提供给高一新生和高三考生的。

　　致远楼就在食堂旁边，一共五层，下面两层半是高一，上面两层半是高三，把高三放在上面的原因，据校长大人说是为了确保考生的无扰环境。

　　高一高三的桌椅都是清新的浅蓝色，铁质的，趴在上面都有一种心旷神怡的学习欲望。

　　吃饭也秉持着和位置安排一样的偏心，高三上午最后一节课会提前五分钟下课，以便高三的大宝贝们能吃上第一口热饭热菜。

　　高一的小宝贝儿们也不赖，虽然是准点下课没有提前，但是离食堂只有几步路的绝佳地理位置，让这群聒噪的小麻雀很快就能温暖自己的五脏庙。

　　而高二，呵呵，呵呵呵，典型的的不是亲儿子系列。

　　住着最破的楼，吃着最冷的饭。

　　高二的楼在学校的西北角落，小三层，没空调还气候潮湿。地处龙观河风景区，和东南方温暖的食堂不多不少隔了半个校园和一整个操场。

　　哦，忘了说，龙观河是一滩死水，终年散发着令人□□的气息，夏天会获得双倍的快乐，以助高二学子早登极乐。

　　为了提高高二同学吃苦耐劳以及助人为乐的精神，同时向高一学弟学妹和高三学长学姐们展现谦让之美德，在中午的十一点四十分，下课铃声响起的那一刻，高二的同学们必须控制住自己的脚步，在老师温柔如电的眼神中继续听课五分钟呢。

　　真是让人绝望而又漫长的五分钟。
　　五分钟过去，当高二大部队如图丧尸一般迈着急切而虚浮的步伐踏入食堂这方人间圣地的时候，这里早已失去了她可爱的模样！

　　人间圣地？不！人间地狱！

　　高三的走了大半，还有一部分在慢条斯理地做最后的收尾工作，高一的有三分之一正吃一半，三分之一刚找到空位开吃，还有三分之一，在！排！队！

　　于是，冲入食堂的饿鬼们不得不排在那让人心碎的队伍末尾，像村头等待儿子的老母亲一样翘首以盼，只希望能早些窥见打菜大妈那红润饱满的容颜。
　　呜呼，当铁质餐盘里终于盛满了残羹冷炙的时候，高二学子已经涕泪横流，他们的要求不高，只要一个能塞下臀部的座位和一块A4纸大小的桌面即可！

　　但现实总会给他们沉重的一击！

　　这终将是水中月镜中花。那些可爱的孩子们，笑着，聊着，吃着，可就是不走！高二狗终于留下了苦涩的泪水，如果不是为了维持仅剩的尊严，他们几乎想要蹲在地上就地解决。

　　最后的最后，他们要么在等待中饿死，要么在等待中放下颜面，羞红着脸在一桌高一小伙伴中间占得一席之地，享受来自小盆友们的眼神洗礼，悲哉。

　　宋青瓷就是高二，他今天一进食堂就感受到了生活的恶意。不过他的运气还不错，排的队伍进度很快，差不多再有个三四分钟就能轮到了。
　　不太舒服地眯了一下眼睛，他的头发有些长了，眨眼的时候睫毛几乎能碰到刘海的末梢。这个寒假没时间去剪，他打算回宿舍自己把额前的碎发剪掉。

　　就在这一晃神的功夫，两三个高个子的男生径直走过来，脸上挂着不怀好意的微笑，领头的是一个满脸疙瘩的油腻胖子，他径直走过来，故作暧昧地把胳膊架在宋青瓷单薄的肩膀上：

　　“宋青瓷？还真是你，刚我差点没认出来，怎么，才过了多久就不记得高一同学了？看到了也不打招呼。”

　　宋青瓷抬头，面无表情道：“有什么事吗？”

　　胖子还没说话，和他一起的一个瘦猴先说话了：“让哥哥们插个队呗，我们以前关系可不一般啊。”

　　语调里透出一种油腻的恶心。

　　宋青瓷紧抿着嘴唇。那两个人却已经开始往队伍里占了。

　　“让开。”冷冷的语调，宋青瓷开口，“要吃饭就自己排队。”

　　两人本来已经挤进队伍里了，这会宋青瓷突然开口，声音也没有刻意压低，不少同学已经有意无意往这边看过来，这让两人十分没面子。

　　胖子看着气质清冷的宋青瓷，突然嗤笑一声：“宋青瓷，你他妈装什么清高呢，在外面喝酒的时候你可不是这样的，怎么现在不在一个班了，就翻脸不认人？”

　　瘦猴闻言，脸上露出猥琐的笑容：“你在酒吧卖笑的时候可不是现在这幅样子，可他妈浪了，嘿嘿。”

　　周围的同学看似不注意，实则都暗暗竖着耳朵偷听，众所周知，八卦这种东西，是调节生活的良药。

　　宋青瓷攥紧拳头，骨节泛白。

　　随即沉默地看了那两人一眼，宋青瓷转身就走，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在酒吧里见过人很多，但他确信没见过这两个傻逼去过，估计是听说了什么。

　　宋青瓷在酒吧是出了名的有原则规矩多，陪酒的话就安安静静坐着，从不多话，不知道他们从哪里听来的风言风语。

　　他走向通往二楼的楼梯，二楼是几家私家菜馆承包的，味道当然要比楼下好不知道多少，但价格也翻了几番，一般同学只会偶尔上来吃，以免钱包空虚。

　　二楼就不需要人挤人地排队了，宋青瓷就近点了一份土豆烧牛肉，加上米饭和免费的汤，有点心疼钱，但是他算了一下今年的学费已经够了，心里安定了一些，端着餐盘往座位上走。

　　刘海又垂下来扎到了眼睛，他眯着眼睛把刘海甩到一边，脚步却没停，他离餐桌只有两三米的距离了，眼前也没什么障碍物，想来不会有什么问题。

　　因此，当餐盘被猛烈的冲击力撞翻的时候，宋青瓷一时差点反应不过来，搞不清是自己撞了别人，还是别人不长眼往自己这瞎撞。

　　但是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他斥巨资买的午饭就这样泡汤了，他一口味道都没尝到呢！

　　“你怎么走路的？我哥们的衣服都让你弄脏了，这叫什么事儿！哎。”

　　宋青瓷闻言抬头，说话的是一个高个的小麦肤色男生，语气很冲，宋青瓷抿了抿嘴唇，想起他话里的内容，他转眼看向旁边的另一个男生。

　　说话的男生已经很高了，但他朋友比他还要高一点，目测有185以上，他穿着一件白色宽松T恤，纯色的，所以溅上去的点点汤汁显得无比清晰，此时他正皱着眉头一脸纠结地看着T恤上的污垢。

　　谁被搞得一身汤都不会有什么好脸色的，宋青瓷觉得这人没破口大骂就已经算是好脾气的一类了。

　　虽然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但是他确实在那会眯了一下眼睛，所以还是习惯性地先道歉：

　　“不好意思啊同学，把你的衣服弄脏了，你没被烫着吧？”

　　话音未落，刚开始说话的小麦色男生又怒冲冲地开口：

　　“道歉有什么用，衣服都成这样了，这也就算了，你知道回宿舍换衣服洗澡洗衣服多费事吗，这下好了，午饭也不用吃了，真倒霉！”

　　宋青瓷被噎得无话可说，手足无措地站着。

　　“恽辉，别说了。”清朗的嗓音响起，那个白衣服的男生皱着眉拍了拍小麦色的肩膀，“刚我们也有不对，跑过来太快了，还在聊天，人家没躲开也正常。”

　　说着白T恤男生转过头来对宋青瓷爽朗一笑：“这下我衣服脏了，你午饭也没了，大家都是无意的，这件事就这样过了吧，你看行吗？”

　　宋青瓷这会才发现这个男生长得非常帅气，五官很立体但是不会给人压迫感，眼里总是带着笑，一看就是个很阳光的人。

　　没想到对方这么通情达理，他愣了一瞬，随机也展开微笑，“嗯。”

　　直到青瓷走远了，恽辉才没好气地说：“顾陌，你也太好说话了。”
　　…………

　　宋青瓷没了午饭，但是让他再买一份他又舍不得，刚刚打翻的那一份已经花掉了他三天的伙食费，他就算饿死，死教室里，也不会再花钱买一份的。

　　他一个人慢慢悠悠地晃到教室时，已经饿的前胸贴后背了，他趴在桌上昏昏沉沉，冷汗一阵接着一阵，心跳很快，伴随着让人很不舒服的心慌的感觉，好像下一秒就要死掉了一样。

　　他觉得有些不对劲，这种感觉，可能是低血糖犯了。

　　这时正是中午放学时间，教室里空荡荡的，大家都还没回来。

　　宋青瓷强撑着从课桌上爬起来，去食堂不现实，要穿过整个操场和半个校园，他毫不怀疑自己会倒在大草原上不省人事。好在宿舍区还算近，宿舍区楼下有个小超市，还有应急的药店，一般的零食和抑制剂，阻隔剂都有的卖。

　　宋青瓷的目标就是小超市，随便什么甜的先来点再说，这种心悸晕眩的感觉实在是太难受了。

　　走到宿舍区楼下的时候，宋青瓷已经全凭一口仙气吊着了，眼前一会黑一会白，中午的阳光更是让人晕眩，宋青瓷在失去意识的最后一秒，看到alpha宿舍楼的方向远远地走出来一个人。

　　宋青瓷心里迷迷糊糊地想，自己现在好歹是个omega，对方应该不至于见死不救的吧。
　　……

　　宋青瓷没有晕太久，他醒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学校的医务室，左手正在输液，钟就挂在他病床正对的墙面上，才过去十五分钟。

　　宋青瓷轻轻拉开床边的浅蓝色帘子，穿白大褂的校医正背对着他在桌子上写什么东西。

　　听到动静医生回过头来，是一个年轻医生，头发是深亚麻色，发质微微卷曲，显得还挺……可爱，他记忆里以前没见过这个医生。

　　“同学你可醒了，现在感觉怎么样？还难受吗？你太不注意了，你是omega，自己低血糖还不按时吃饭，尤其是你还在外面晕倒，真的非常危险！不说摔倒会不会磕伤，万一在马路上晕倒或者遇到坏人，哭都来不及。”

　　校医语气严肃，和他可爱的长相有种说不出的反差萌，宋青瓷注意到他胸前的名牌，姓陈，是个beta。

　　宋青瓷好多了，除了没什么力气，感觉很饿以外，没有其他不适，头晕和心悸也消失了。

　　“嗯，我好多了，谢谢陈医生。我以后一定会注意的，给你添麻烦了。”

　　他诚恳道谢，又想起自己当时好像是在外面晕倒的，现在却在医务室，一定是有人帮忙了，他记得晕倒前好像看到一个人跑过来，于是他看向校医，有点不大好意思地问道：

　　“陈医生，刚刚是谁把我送过来的，我晕倒了不知道，我得谢谢他。”

　　陈医生露出疑惑的表情：“不是你男朋友送你来的吗？他去帮你买面包了，马上就会回来。”

　　宋青瓷：“！？？？”
　　等等，我他妈哪来的男朋友？！

　　看到宋青瓷一脸的纠结崩溃怀疑人生，陈医生意识到自己可能误会了什么，道：
　　“他不是你男朋友啊？害，我刚看见他抱着你一路跑过来，很着急的样子，我让他去帮你买面包他也二话不说就去了，还以为你们是一对呢。”

　　陈医生哈哈一笑，露出两颗小虎牙。

　　“唉，真是美丽的误会。”

　　陈医生忧愁地叹了口气：“青春的爱情多么美好，不要被早恋的枷锁束缚，要勇敢承认爱情的美妙啊小同学，你们这个年纪要鼓起勇气啊。”

　　宋青瓷：“？？？”嗯？

　　看到陈医生眼底的笑意，宋青瓷生无可恋，这小可爱一看就是心里认定他们是一对，但是自己怕早恋暴露而死鸭子嘴硬，但是老师你这么开放真的没有问题吗不会被学校开除吗！不对，他根本不是我男朋友啊喂！
　　…………

　　这大概是宋青瓷目前的人生中最漫长的五分钟，他一边饿得感觉随时可以升天，一边感到陈医生调侃带笑的目光自以为很隐蔽地往这边扫，简直不能再煎熬！

　　就在宋青瓷快要尴尬而死的时候，医务室的门被轻轻敲了三下，然后一个高个子男生开门走了进来。

　　“啊你回来了，”陈医生笑着说，“快把面包给你同学吧。”

　　宋青瓷闻言抬头，下一秒就和站在门旁边的男生四目相对。

　　宋青瓷：“……裴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