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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一个过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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赶到药铺时,掌柜的正在盘问楚逸,眼看这人就要被逼问得要无话可答,宁古仂连忙上前解围:“楚兄,母亲还等着煎药呢,你还不来?”
“宁兄,掌柜的是个心细的人,见我面生,不肯给我。”楚逸借坡下驴,与他一唱一和。
“王掌柜有所不知,母亲的头痛是旧疾,总是宫中的御医来瞧,可也是好两天歹两天。就想着不成换个人医治,但母亲说皇恩在上,偷着换大夫是对陛下不敬,一直拖着。我实在看不下去,前日从江南请来这位小神医给母亲瞧病,山高路远,母亲心善也不好给人轰走不是,才答应一治。”
“宁夫人确实是个慈善的人,小民知道的,知道的。”王掌柜听着只觉句句在理,不住点头称是。
“小神医初来乍到,还摸不清母亲一应过往,提出先来常抓药的铺子看看,恰好也该来拿这个月的药,便请他前来。倒是我不周全,应该给个信物的。”
楚逸不由感叹,这宁古仂果然滑头得很,跟他是一个样子,跟下人是一个样子,跟外人又是一个样子。
“不碍的不碍的,是小民眼拙。”王掌柜笑着给楚逸作揖赔不是。
从药铺出来,二人这次可以光明正大走前门了。
“我跟母亲说,咱俩比武我输了,于是求你教我武艺当我师父,你才屈尊留下的,见了她可不要说漏了嘴。”
“好。”
“快走吧,一会儿香儿醒了瞎说一通就不好了。”
“宁兄,请问我的身份到底是你的教习师父,还是小神医?”楚逸边走边打趣道。
“你要是会医术的话,都可以啊,不冲突。那你会吗?”为了圆过去随口撒的谎,他至于这么较真吗?
“是会一些,但比起宫中的御医,可差远了。”
听了这话,宁古仂停下脚步,打量眼前的玄衣青年,就算只有三天,小爷也定能弄清楚你的来历。
“楚逸,你能告诉我关于你的全部是什么?”
楚逸没想到宁古仂会在大街上就这么严肃地问出这个问题,顿了一下,又接着向前走,没有回答。
宁古仂并不罢休,紧紧跟着,逼迫其开口。
“既然你把事情搞得简单了,那进门后我在正厅等你,你先去照看小姑娘。这件事是你帮我,我楚逸定记在心里,事成之后,只要不违师命的事,我都能告诉你。”
这次换宁古仂怔住,人心有多难猜?他宁古仂在这抹晃动的玄色面前完全没了准心。长这么大,还没有人让他觉得完全意想不到,楚逸,是第一个。
他们是什么交情?看不清长相的情况下共处一夜的交情?自己昨夜至今晨所做的一切,出于真心想帮他的有几分?一分?两分?怎么就值得换来一句“只要不违师命的事,都能告诉你”?还是,他这句话也不过是玩个心眼?他看不清。
“如果你告诉我的是像我刚刚那样编瞎话的话,就不要说了……”宁古仂带着不确定的试探毫无威力地抛出一句。
此时恰好到正门,门口小厮迎上来,向正厅引去,宁古仂有些遗憾,没得到回答。
“好。”
“少侠您说什么?”小厮殷勤道。
“你刚刚说的,我说好。”楚逸特意停下脚步,转头对着宁古仂,认真道。
“你先带楚少侠进去,我回院子一趟。”听了这话,宁古仂张皇跑开。
这个楚逸,说话没头没脑,不按常理出牌。
走进正厅,楚逸才第一次能认认真真好好端详这个地方。大气却不张扬,讲究却不奢华。像人们口中的将军风骨。
原以为,放下东西离开这么简单的事情,没想到却被自己搞成这样,楚逸略显头痛地摇摇头。
茶喝了一口,将军夫人就出来了,楚逸赶紧放下茶杯起身行礼:“在下楚逸,夫人有礼。”
“少侠不必多礼,快请坐。今早听仂儿提起方才知道此事,实在怠慢。”
“夫人太客气了,我与公子……也算有缘。”
从小姑娘被自己弄晕到现在,都快一个时辰了,怎么都还没有发现小姑娘不见了?难不成不是这家的孩子?
说到宁古仂,楚逸突然想到他此时正去照看小姑娘,不免走了神。
“少侠哪里人?师承何处?”
“在下岳阳人,练的自家功法,无门无派,如今四海为家。”
“看少侠这体格,比起仂儿都单薄些,果真如仂儿说得那般神勇吗?”宁曹氏虽然知道这么说多显无礼,但还是没忍住。
眼前的青年虽说眉心似箭,眼神刚毅,但身板儿到底看上去弱不禁风。
“当是宁兄谬赞了,在下只是侥幸赢过他而已,也不过是胜在平日下比宁兄肯下苦功,若他像我一样日日苦练,有那样好的师父,肯定是比我强上许多的。”
宁曹氏听了甚是入耳,自己的孩子不比别人差,只是没下功夫学而已。顿时对眼前的人多了几分热情:“仂儿悟性很高的,若有少侠这样耐性的人教授,想必不日便可学有所成!你们之间可能有些误会,仂儿心性不坏,我将军府的子弟,还能有差的吗?”
“哎呦我说二娘啊,您就别寒碜我了!”宁古仂背着宁还香刚走到门口,就听见宁曹氏给自己好一通夸,太臊得慌!
“二哥,放我下来吧。”宁还香见厅内有生客,便从宁古仂后背下来,规规矩矩走进门行礼。
“香儿一大早又去二哥院子里喂鸽子了?”宁曹氏慈爱地向小姑娘招手,“来,见过楚少侠。”
宁还香行个礼,躲到了母亲身后:“许是起早,今天过去乏得很,躺在二哥床上睡着了,才醒。”
原来这小女孩是宁府的千金,宁古仂的妹妹啊,自己脑子里在想什么东西啊?
“二娘,你的药我顺便带回来,交给下人了。您看,楚兄这远道而来,风尘仆仆的,是不是赶紧先收拾间客房啊?”宁古仂对着将军夫人使个眼色,假装是害怕楚逸反悔要走,实则只是想快点结束这场盘问。
“瞧我都忘了,招待不周,招待不周。来人,快去二少爷院子里收拾一间客房出来。”
“二娘,拜了师,楚少侠自然是日日与我同出同进,剩下的事情您就不用操心了,孩儿定好好礼待。还有三天大哥他们就回来了,您有很多事情要忙的吧?就不打扰了,楚兄,请。”
宁古仂弯腰伸手,做出邀请的动作,自是想快快离开。楚逸也不大习惯这种礼数周全客套过谦的场合,紧迈几步便出了前厅,与他一同向小厮引领的方向去了。
宁古仂这院子并不大,四间青瓦正房,一间下人的门房,一个大鸽笼,院子里一颗梅树,一颗杏树。杏树下是一张石桌,四方石凳。
“我在家排二,亲娘早亡,你刚见的是后娘。爹疼大哥,后娘疼小妹,我没人疼没人爱,自然住得简陋。”
见楚逸四下观望,宁古仂自嘲地说起浑话。
“我今天算是见识到了,你嘴里没一句实打实的真话,我看将军夫人对你好得很。”楚逸不屑道,“你宁二公子美名在外,可不像是不受疼爱的样子。”
“外面?外面人都怎么说?”宁古仂突然来了兴致,想听听他都给宁府抹了多少黑。
“人人都说宁将军为国为民,英勇杀敌。生的二位公子一武一文,模样好德行好。大公子活脱又是个宁将军,常年追随在父亲身侧,年纪轻轻立下军功;二公子机敏聪慧,学识渊博,被陛下都夸过……”
“哈哈哈哈哈,”宁古仂听得心里一阵舒服,笑出声来,“没想到大家表面上恭敬淡然,背地里都这么夸赞我,哎呀,街坊四邻的,喜欢就说嘛,干嘛背着我。”
楚逸看着一脸窃喜的人,摇摇头继续道:“只是……二公子毕竟年少,少了些稳重,常常被将军责骂。”
“我又没让你说这个!”宁古仂突然脸色一变,难看至极,“什么叫「常常」?三五年他才回家一次,果然大街上的闲言碎语不可信。”
看来这位二少爷跟父亲关系不怎么样啊。
楚逸没想到闲聊的话竟然戳到宁古仂敏感的神经,自己也有点尴尬,眼看着他头也不回进了自己屋子,便跟着小厮去了客房。
待小厮收拾好客房离开,楚逸才走出去宁古仂的屋子敲门:“宁兄?”
没人应。
“我的包袱还在宁兄的房间内,宁兄该不会失信不愿给我了吧?”
还是没人应。
“既然宁兄不说话,在下多有得罪了。”说着,他稍稍用力推开门,却与门内的人差点撞个满怀。
“你那个破包袱,谁要拿啊,白给爷,爷都嫌占地方。”
“刚刚,我不是故意那么说的。”楚逸站在门口拱手道歉,看不出是真的愧疚还是为拿回包袱说得场面话。
“你不是打听了我家不少事情吗?难道你没打听到我宁二爷最不喜欢虚情假意,恭维奉承吗?你真心实意道歉就从心里到脸上都拿出道歉的样子。”宁古仂就不喜欢看他这张轻描淡写的脸。
“进府我就答应你的,不跟你编瞎话,自然道歉是真心实意的。”
“你尽胡扯,你明明是看我被你说得得意了想泼我冷水罢了。”宁古仂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说道,“不过算了,我不是小心眼的人,尤其是对一个过客。”
“放心,见过将军之后,我就离开,不会打扰你们的生活,也不会对任何人讲曾经来过。这是我本意,也恰遂你心意。”
听了这话,宁古仂倒是对他刮目相看了,这份洒脱他没有,也学不来吧。
于是将包袱取了来,交与那人手上,打趣道:“楚兄做得好买卖,吃我的喝我的也就罢了,得我相助拍拍屁股走人还说得这般冠冕堂皇。”
楚逸轻笑一下未答话,后退一步出了屋子,抱着包袱回客房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