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12、红颜 ...
-
戚少商没有想到会在这种情况下与昔日的红颜知己相遇。
息红泪如今是一品诰命在身，因得边关来去打扮得十分素雅，然而昂首挺胸由少将军搀着下的马车，派头十足。结果绣花鞋还未落地，差点打了个趔趄，原来身后两只小肉团子迫不及待已经蹦下来，不小心就冲撞了美人。
息红泪正待发作，抬头见戚少商在二楼窗口看着，便拢了拢头发，维持风度。
赫连春水笑嘻嘻地一手将大的那个揪到身侧，又将小的那个抄起来扛在臂上。“冒冒失失成何体统，一会儿见了戚伯伯要有礼貌！”
这时候老八穆鸠平早三步并作两步抢上前来，嘴里大呼小叫：“大当家的，我带兄弟们来看你了！嘿，没成想竟会在江陵府碰上！”
如今的土匪头子已经带了小弟，都是一样怪异的打扮，想来连云寨早是另一番新气象。几个人上得楼来，一番拍拍打打互相问候，赫连一家到底是封过官荫过爵的，没那般匪气，一家之长唤过两个小肉团子来，“大的五岁，唤做赫连齐，小的三岁，赫连焱。来见过戚伯伯！”
“戚伯伯好！”
脆生生的两把嗓子异口同声地问好，小家伙们当下深深地躬下身来作揖。小的那个还拿滴溜溜的乌眼珠子来偷偷打量戚少商，那模样当真粉嫩可爱，漂亮得似小小神仙。
穆鸠平道：“羡慕了吧，大当家的，你也赶紧成家立业吧，要不是当年……”
“老八！”戚少商知道这粗神经的家伙又会说出什么不合时宜的话来，赶紧拉了人入席，“来来来，咱们兄弟几个多年未见，该好好喝几坛子，来个不醉不归！”
才坐下来，戚少商拍开了一坛子好酒给各人满上，到息红泪时却被赫连春水挡下了，少将军喜滋滋道：“红泪肚子里已经有小三了，不能沾酒。”
戚少商大大地惊讶，心道息红泪一贯地雷厉风行，难怪下车的时候赫连春水怕有闪失才要搀着她，不由笑道：“行啊，小妖，真有你的！”
息红泪嫣然一笑，“九现神龙的风流韵事倒听了不少，怎么光打雷不下雨，到如今蹉跎一身，没得耽误了姻缘，倒叫我们这些昔日好友挂心着。”
美人风采依旧，英雄却是鬓染微霜，赫连春水看着眼前二人，不禁有点唏嘘了。戚少商眼见着他们一家子一派和乐融融，倒是真心为息红泪感到高兴，虽然当年她琵琶别抱，自己还着实喝了几天闷酒，心里不是个滋味，但是她若跟着他，岂是如今这样风光无限，膝下儿女成双？那一年在毁诺城的断崖前，也曾说过什么晨昏三叩首，早晚一柱香的俏皮话，其实他和她都知道，那不过是说来哄哄女孩子的，真正做得到的还是小妖。
席间闹了个大大的笑话，戚少商一直以为大的那个唤做齐儿的，调皮可爱是男孩子，小的那个唤作焱还是燕的一双大眼珠子滴溜溜乱转天生一副娇态该是女儿，哪里晓得人家是反着来的，大的那个是女孩，小的那个是儿子，皆是作一副男孩的打扮，果然有其父母必有其儿女。
赫连齐佯怒道：“戚伯伯眼神还是如此不济么，看人恁得不准，连男女都分不清！”
戚少商一脸尴尬，刚想着道歉，却是被小的那个缠上来，“娘亲说戚伯伯带了见面礼来，我要红包，我要红包！”
戚少商心里叫一声哎呀，哪里想到备下红包了。
赫连春水抖出一封信来，道：“红泪看过了，字迹倒是像你，我们收了信才来的。”
戚少商接过信，一瞧之下，当真蹊跷，那字迹果然十足十像他写的，但是分明又不是，不用猜也知道是顾惜朝干的好事，待将信从头到尾看过，他一口气差点没顺过去。好你个顾惜朝！信里除开头一番寒暄外，竟是向赫连春水允诺将王屋山下起出的财宝一半相赠，以扩充嘉峪关到大散关一路军防。莫说一半，那笔钱分明已花得七七八八，只剩点零头以备不时之需。现在他就是倾风雨楼所有财力，把裤子当了也筹措不出这许多钱来。
抬头一瞧，赫连春水笑得邪媚，息红泪笑得诡异，连穆鸠平都拍手称快，“好在那笔钱未让顾惜朝那坏蛋抢去！”
戚少商想说这信不是自己写的，一时开不了口，况且赫连夫妇或许根本就是将错就错，不然怎么拿了信也不问问清楚，就拖家带口的来赴宴了。赫连府原是领着朝廷的饷银镇守瓦桥关到嘉峪关一带，后来京畿城破，一路向西退守，这几年上头国库空虚，他们几乎是靠着自己来攒家底养私兵，手头确实紧了点。
两个小家伙戚伯伯长戚伯伯短的，睁着四只水汪汪的大眼睛瞅着戚少商，跟他讨要红包，九现神龙立时没了折。遂将自己如何花了那笔钱，又如何丢失了武器战甲的经过细细道来，末了，又道：“我那里还余十万两纹银，算是个零头，不过既然齐儿和焱儿与我初次见面，这礼合该送的，也让边关的将士们过个好年吧。”
说到顾惜朝，穆鸠平这一次倒没有拍桌子，上一回害得人家被敌军掳去北地，他自觉无颜再见戚少商，是以回了连云寨。当年的血海深仇，搭上毁诺城数百条人命，息红泪悠悠叹道：“我与他，倒是没有私仇。只是，不齿于他如此行为处事之道。”
赫连春水道：“他得了这许多精良的武器战甲，可是要起兵造反？如今北地各山各寨造反的兵马可不少，上一回赫连军一支骑射营深入秦岭，没遇上金人，倒差点让一伙马贼给灭了。有些地方的反贼可比金人还叫朝廷头疼。”
戚少商道：“是以，我这一回去蜀中，就是要探探他的口风。他若肯为天下苍生着想，待金人来犯时将这些武器战甲用来御敌，送他也无妨。否则，我与他，恐怕又要兵戎相见了。”
息红泪道：“他会再度造反吗？”
穆鸠平一拍桌子，“他早八百年就造过反，有什么会不会的？”
声音太响，两个小家伙给震得一跳，却不是吓哭了，老大有样学样拍着桌子道：“顾惜朝，反贼！”
小的问：“娘亲，什么是反贼？”
息红泪看了看戚少商，见他笑的颇为无奈，想了想道：“顾惜朝是书生，书生读圣贤书却有点迂，常常跟了一个主子便效忠到底。想来当年的顾惜朝不是向着朝廷，只是向着傅宗书罢了。他这些年辗转来去，为大宋立下不少功劳，我倒不以为他有称王称霸之心，他只是想有人赏识他。”
戚少商道：“你果真也这么想？”
息红泪道：“这个‘也’字说得有趣，你与他不是早互引为知音了吗？这几年上头你们一起来一起去的，大大小小的仗打了不少，听闻之前黄天荡一战，也少不得魔教参了一脚。你可别说你们到现在还是你死我活的对头。”
几双眼睛齐刷刷射过来瞧着戚少商，九现神龙打了个哈哈，“喝酒，喝酒！”
江陵府作为长江中游的一个要塞，向东北可为襄阳府扩充粮饷，向西又为秦岭入大散关的后方迂回之地，是以远近各方往来商户军队极之频繁。这一日暖阳当头，戚少商送别了连云寨的兄弟，赫连夫妇又送别了戚少商，各自打道回府。
美人膝下两个孩子正嬉戏打闹，她放下马车帘子，长出一口气。
一旁的赫连春水道：“你笑得好奇怪。”
“哼，看他如今茕茕孑立，形影相吊，我可算是爽快了！”
俊美的少将军一张白脸顿时满头黑线。
旁边的孩子又道：“娘亲，什么叫茕茕孑立，形影相吊？”
“齐儿乖，你大了就明白了。”息红泪说到这里不由狞笑两声，摸着孩子的小萝卜头，越想越好笑，自言自语道：“相好就相好了，什么不好找，找个相公。天地良心，我以前咒他的时候，可没加一条断子绝孙啊。”
于是孩子又好奇在“相公”二字上了，没完没了问个不停，息红泪把手一推，在贵妃靠上假寐，道：“小妖，你跟他解释解释，我乏了。”
赫连春水挠挠头，道：“这个……你们戚伯伯找相公呢，是不对的，那个叫断袖之癖。至于这个断袖……”
话音未落，息红泪一脚踢过来，怒道：“你跟个五岁的小娃娃说的什么断袖之癖，下去下去，骑马跟在车子后面！”
于是这一番有关相公，反贼，断袖之癖，茕茕孑立，形影相吊之类的东西，一路上就在一家四口没头没脑的八卦中持续着。而让人家背地里讨论的正主儿此时正因为喝酒丢了两个要挟持的少年，尽管戚少商喝了那么多年的酒，喝酒误事这样的乌龙事却是头一回发生。
他买了一匹稀毛老黄马沿着西南方向继续前进，没办法，答应了人家要把剩下的钱全拿出来，不能不省着点花。在连续打了无数个喷嚏以后，九现神龙终于走过了蜀道上的沟沟坎坎，向着天府之国成都府靠近了。
作者有话说
第88章 12、红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