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鸟》公路飞行

32、31

　　戚少商一路哼着小调晃回宿舍，厉南星见了，笑着打趣，“猫偷着腥了？这么早就回来了。”
　　“什么啊，人家夫妻双双把家还，我孤家寡人一个黯然神伤回我的单身宿舍。”戚少商装得期期艾艾地叹了一声，两个酒窝却明明白白现在脸上。
　　“那你得意什么？”
　　“我看他今天出糗的样子啊，心里就觉得很痛快。”自得其乐了一番，然后四周围扫视来去，“陆小鸡说来给教主大人请安的，人呢？”
　　“让他家里人给紧急招回了。”
　　戚少商见桌上还摆着没有收拾好的碗碟，几个小菜早就凉透了，几瓶红红白白的酒码在桌边，大部分已经喝空，只剩一瓶葡萄酒喝了一半，两个酒杯放在餐桌上，里面各自剩了三分之一左右的酒没喝掉。刚进门的时候，厉南星不正是坐在那里发呆么？
　　他大赖赖地坐下来，把两杯酒满上，“我陪你喝一会儿吧。”
　　厉南星苦笑了一下，端起来与他碰杯，然后一饮而尽。“我已经向医院交了辞职信。”
　　“什么？”一口酸呛的酒卡在喉咙上也不是下也不是，戚少商咳嗽了两下，骂骂咧咧地说，“啊，我想起来了，这个酒杯是陆小鸡刚刚喝过的吧，还沾着他的唾沫星子呢，真恶心！”说着急急忙忙跑去厨房又拿了个酒杯。等到重新坐下来时，他摸摸鼻子，故意轻描淡写地问，“你准备离开这里了？”
　　“广州那边有家医院高薪聘我过去，可以马上升主任，我觉得机会难得。”
　　“你肯定不是因为这个跳槽的，陆小鸡知道没有？”
　　“我去广州以前会告诉他的。”
　　“好好地，为什么要走？是不是他家里人为难你了？”
　　厉南星急忙摇头，“没有！正是因为没有，所以才觉得为难，他们要么不出手，要出手大概就是一击致命的吧。但是……以前一直有点担心的，不过真的没有。”他自嘲地笑笑，把酒瓶里最后的酒倒出来，呷一口最嘴里，细细体会那种酸涩。“我十九岁到这里读书，第一天下火车就认识了他，一晃眼十年都过去了，人生最美好的十年可以一起度过，已经比我预想得要好许多。做人不能太贪心了不是吗？”
　　“你就这样离开他，他能吃得消吗？”
　　“我比任何人更了解他，包括他自己。说实在的我们两个性格不是很搭，他喜欢动，我喜欢静，在一起矛盾重重。他那个人，其实很喜欢热闹，喜欢跟朋友玩，喜欢这个花花世界，犬马声色对他来说都是很难抗拒的诱惑。其实早在五年前他就有机会调去北京，结果一拖又是五年，我不走，他也不想离开，年轻时候冲动发过的誓把他困在这里，我也不想，不如先给自己找个台阶下。今天他为了我可以放弃一切，哪一天他后悔了，我会觉得很难堪。我是个好面子的人，与其走到那一步，不如现在分开，以后有机会大家聚一聚，吃个饭。想象一下我每天下班以后边吃晚饭边看新闻联播，然后看见他在镜头里一晃而过，那感觉也蛮好的。”
　　“说到底，是你自己的面子重要，还是他更重要一些？”戚少商有点不高兴，厉南星不应该是这样说放弃就放弃的人。
　　“面子如果真的可以换回来，自然就不要面子了。”厉南星将剩下的酒一气喝尽，有点摇晃地站起身来，“你和我不一样，加把劲把他追回来吧。”
　　他打了个趔趄，戚少商上前把他扶进去睡了。
　　回到自己房间的时候，心里越想越不是滋味，掏出手机看了半天，不知道该不该打过去，打通了又该说什么好。
　　正愣神的功夫，攥着的手机却突然响了，吓得他手一抖差点就掉在了地上。
　　“喂！”
　　电话里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说：“是我。”是个女孩子的声音。
　　“为什么用他的手机给我打电话？”
　　“没什么，看到手机里有这个号码，今天给他打了很多的骚扰电话，忍不住好奇心打回来看看，果然是你。”口气里半是得意，半是嘲讽。
　　戚少商哼了一声，“哦，我记得他的手机功能很强大的吧，干什么不设置成免打扰？看样子他还蛮喜欢我骚扰他的。”
　　“除了这种高中生才用的死缠烂打，你还有什么高招吗？”
　　“很多啊，不过不能告诉你，让你学了去，我还混什么？”
　　对方终于有了怒意，“戚少商，你要不要脸？”
　　“把小顾抢到手才是最重要的，至于脸面这个东西，如果值几斤几两的话，我可以打个八折卖给你。”
　　“嘟……嘟……嘟……”
　　许洛迪挂下电话，把手机还给顾惜朝，一张脸上余怒未消。
　　“他说的很对，如果你不想接他的电话，大可以把他的号码过滤掉，或者关机。陌生号码打来的电话，音乐铃声设置不太一样，你是不是每次听着觉得还蛮受用的。”虽然是质问的口气，但是她的声音不响，淡淡的，甚至没有回头去看他。
　　顾惜朝和她并肩坐在床沿上，低着头，一脸的无奈，“我知道你很生气，其实我可以解释。”
　　“好，那你解释。”
　　顾惜朝闭上眼睛，张了张嘴，又顿住，好半天才转过脸来定定地看住她，“难道你非要逼我承认自己喜欢他才甘心吗？我们已经结婚了，下个礼拜举行婚礼，我不想节外生枝。”
　　许洛迪把他的手按在自己的胸口，眼睛注视着眼睛，“我接下去问你的话，一定要老实告诉我，如果你撒谎，我的心会很痛很痛的。”
　　顾惜朝在那只手上扫了一眼，喉间不由自主紧了一下，感觉什么掐住了自己的脖子一般。他点点头，“好，你问。”
　　“你和我在一起的时候，开心多还是痛苦多？”
　　“开心多。”
　　“你和戚少商在一起的时候，开心多还是痛苦多？”
　　顾惜朝顿了顿，勉强地说道：“都多。”
　　“你和傅晚晴在一起的时候，开心多还是痛苦多？”
　　顾惜朝“嚯”地站起身，一脸惊怒地看着她，“你知道多久了！？”
　　许洛迪抬起头，脸上仍然一派镇定，她慢慢地温和地说道：“你为什么生气？应该生气的好象是我吧？”
　　顾惜朝被她问住，颓然地重新坐回床沿，但是胸口明显地起伏着，已经半句也说不出来。
　　“你不想回答这个问题？那么好，我再问你，你和戚少商最后一次上床，是什么时候？”
　　“我承认我是个很随便的人，但那是之前，如果你信我，……”
　　“我信你！”她站起身准备结束谈话，一手伸过去搭在他的肩上，倒像是一种鼓励和安慰，“但是我觉得婚礼还是暂缓一下比较好。”

　　许洛迪走出小区门口时，果然看见戚少商靠在栅栏边抽着烟，一见她过来，他赶紧掐灭了烟头，随手弹进垃圾箱里。
　　“谢谢你愿意出来。”
　　“你找他我可以理解，找我有什么好谈的？
　　戚少商搔搔后脑的头发，一笑，两个酒窝一左一右嵌在脸上，“我想既然我们喜欢同一个人，应该还是有一些共同语言的。”
　　许洛迪狐疑地看着他，“我们唯一的共同点就是喜欢他，至于其他恐怕会令你失望。”
　　“出都出来了，一起聊聊吧。”戚少商脑袋轻轻一偏，做了个请的姿势。
　　“你想知道什么？”两人在小区附近的茶室找了个位子，许洛迪的脸上不是很友好。
　　“本来想去参加婚礼的，但是他们跟我说取消了。”
　　“托你的福，婚礼目前遥遥无期。”
　　“哦，真是个振奋人心的消息。”
　　许洛迪咬咬牙，低头去喝刚端上来的绿茶。
　　“他最近好吗？”
　　“还行，每天上班下班，努力和同事保持友好关系，怎么，你没去九院找他吗？”
　　“找啊，他装不认识我。”
　　许洛迪的心情稍稍好转，喝茶的姿态就变得更优雅了。“你还是挺有恒心和毅力的，虽然即没皮又没脸。希望你再接再励，我这里虽然会努力拆台，不过有人每天折腾点事出来，我也不会觉得太无聊。”
　　两个人互相看着对方，像摆好了擂台开始互相挑衅的对手。
　　“小顾早上不喜欢吃早餐，希望你提醒他一下。不然连着十几个小时的大手术下来，他的胃吃不消的。”
　　“早上我会专门给他做早餐。他做菜很拿手，其实我也不赖，基本上在家里我做早餐，他做晚餐。”
　　戚少商点点头，“看来你能把他照顾得很好。”
　　“照顾谈不上，互相关爱吧。”许洛迪露齿一笑，看起来像个高中女生一样娇羞，“做夫妻么，本来就是相濡以沫，做兄弟，倒是可以相忘于江湖。”
　　“呵呵，还相忘于江湖呢，又不是拍武侠片。”戚少商打着哈哈。
　　“都说戚医生为人正直豪爽，喜欢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碰到没钱的病人爱帮衬一点，碰到无赖的病人又敢脱了白大褂和人家打架，不就跟古代的侠客一样。”然后很有点艳羡地说，“生得又是这副好模样。惜朝做人就是没你那份洒脱，又是个爱惹是生非的主，不过我也懒得劝他，自己开心最要紧。我们两个能挨到今天这一步都不容易。戚医生前面三十年都顺顺当当的，大概很难理解我们这种人的心情。”
　　“那你是爱他，还是爱他的痛苦？”戚少商没有看她脸上的反应，转头看着窗外，眼神有点飘忽，仿佛又想起那个夏末的午后，两个人站在医院宿舍的窗前一起看那个招商银行的牌子，“我认识他的时候对他的过去一无所知，但是我喜欢他就是喜欢他这个人，与他的过去无关。人一辈子很短，不能永远活在回忆里。”
　　许洛迪跟着他一起看向窗外，良久，才悠悠地说道：“看他自己怎么选择吧。只是我希望近段时间你不要来打扰我们的生活，让他试试看和我在一起是不是可以更开心。”
　　“要多久？”
　　“到他主动来找你为止。”
　　戚少商像听到了一个无期徒刑的判决一样，整张脸垮下来，如果那个家伙永远不来找他呢？按他的性子，真的很难说。但是，正如她所说，真正做决定的，终究是他自己吧。
　　“好，我答应你。”
　　五点多了，外面下班的人渐渐多了起来，然后两个人都看见那辆车开过茶室的门口，开进对面小区，不一会儿，许洛迪的电话响了，她接了起来。
　　“跟一个朋友在喝下午茶，我一会儿就到家。”不知道顾惜朝说了什么，许洛迪“咯咯”直笑，“我就不能有朋友了吗？你绝对猜不到的朋友。”
　　挂下电话，她站起身来，“那么，我回去了。”
　　“能不能……”戚少商斗争了很久，还是叫住了她，“能不能今天再见他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