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社·沧海遗孤》冰封澹台

1、沧海遗孤

　　三年的靖难之役，以燕王的登基而告终。但是，此时的永乐帝似乎仍不能安心稳坐金銮殿。

　　三更天，奉天殿内灯火通明，皇上坐在龙椅上，精神不是很好，双眼充满血丝，似是极度疲劳。

　　“皇上，琼王爷觐见。”一路服侍皇帝的太监三保细声禀报。

　　“快宣！”皇上言语中透出些许焦急。

　　“臣弟叩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琼王乃是被惠帝逼至合室自焚的湘王的同母兄弟，自然是恨惠帝入骨。

　　“十九皇弟免礼。三保，赐座。你可知朕为何深夜召你入宫？”他即位之后虽然也延续了削藩的政策，但是对于这个从小看着长大的小弟却是十分疼爱。

　　“臣弟不知。现在四海平定，百姓恢复生产，不知皇上还为何事烦忧。”琼王与皇上虽是同父兄弟，却只有二十几岁，玉面薄须，英挺非常。

　　“有人密报在南海之滨见到允文出海。”这正是他夜不能寐的原因。

　　“什么？那个弑叔之徒还活着？”琼王大惊，倏的站起，已忘记君臣之礼，“臣弟请旨南下诛杀这不义之人！”

　　“十九弟你冷静，允文是一定要找的，但不能杀他，他不仁朕却不能不义。朕要派三保下月出使占城，你带锦衣卫暗中随船队出海，找寻允文下落，记住，要将他平安带回。”天下已在他手中，现在他需要的是人心所向。

　　“是，臣弟尊旨。”琼王强忍心中委屈，这是皇命——是他从小就佩服现在已经升华为崇拜的皇上的命令。

　　次月，太仓，天光初透，朝阳仍躲在厚云之中。浩大的出海船队已整装待发。战船、坐船、商船、粮船、马船各式巨船泊靠江边，粗略一数不下百艘。船和船之间排成方阵，旌旗飘扬，场面之壮观，令人叹为观止。

　　皇上亲临祭江，自郑和以下此次出使两万余人聚集江边，恭听圣训。琼王趁此机会得以悄然率亲信锦衣卫登上郑和所乘之主船——宝船。

　　终于，郑和一声令下，船队起锚。

　　琼王青布寒衣，矗立船头，仰面而视：天际黑云压顶，拂面而来的寒风也透着丝丝摄人心神之气。

　　此时，郑和独自一人走来，轻轻一揖：“王爷，方才侍卫抓到一名‘奸细’，奴才瞧这人竟与琼王妃有些相似，王爷您看这……”

　　“唉，她还是这么任性，没想到真的跟了上来！劳烦公公带本王去看看这名‘奸细’吧。”

　　“棠儿，果真是你，怎么这么不听话，不是要你在家等我归来吗？你有孕在身，怎可出海颠簸！”琼王无法掩饰言语中的温柔，对这个心爱的王妃，他向来没有什么办法。

　　“王爷，自成亲以来，棠儿还不曾与王爷分离过，再说王爷此去起码要一年半载的时间，难道王爷不想亲眼看到自己的孩儿出生吗？”海棠，貌美如花的琼王妃柔声软语。“再说，郑公公此次出海，带了两万余人，各地名医都在船上，还怕我和腹中孩儿会有什么不妥吗？而且，船队已经起航，总不能叫两百来艘船为了我一人再驶回去吧？”

　　“话都被你说了！我还能有什么意见？你呀……”琼王溺爱的将王妃拥入怀中。

　　“王爷，你知道吗？我就是想在海上生下孩儿，让他可以有海一般的胸怀和气魄。”

　　琼王夫妇相依在船头，静静欣赏海天一色，却不知此行前路漫漫，凶险万分。但是也是因为这次出海，大明朝将会出现一个令人意想不到的人以及发生在他身上的一个个传奇。

　　一年半后
　　奉天殿早朝，皇上正与众臣商议迁都之事，忽闻殿外传报：

　　“郑和郑公公率船队顺利返朝！”

　　皇上闻声，登时从龙椅上站起，眼神中充满了期待。终于回来了！不知是否完成了他交付的任务？皇上声音微颤：“快宣郑和等人御书房见驾，退朝！”

　　御书房内，气氛凝重，郑和长跪在地，不断叩头，额上已渗出血丝。

　　皇上怀中竟抱了一个沉睡中的婴儿，他愤怒而沉痛地开口：“够了！朕不是要看你磕头的，快给朕从头道来，十九皇弟夫妇究竟是如何命丧海外的！”

　　郑和方敢稍稍抬头，长泪纵横：“禀圣上，当日琼王妃身怀六甲，却因与王爷夫妻情深，私自上船伴王爷远航。船队自长江口入海，行至南海中，隐约见一小岛上飘有旗帜，王爷怀疑此岛即是惠帝藏匿之处，随即率奴才等人上岛搜寻。王爷夫妇与奴才分头寻找，奴才却未发现岛上有人迹。但回到与王爷约定地点却久候王爷不至。奴才们在岛上搜寻了三天三夜，但王爷、王妃以及随行的几十名侍卫却像……人间蒸发了一般！奴才自知罪该万死，本欲以死谢罪，但是身负皇命，唯有先行出使。一年之后，奴才返航，又回到此岛，打算随王爷而去，忽闻岛上有野兽嘶吼声与婴儿啼哭声，奴才赶过去，只见……只见王爷夫妇已丧生兽口，只余小世子在树上啼哭，奴才等射杀野兽，救下小世子，想是王爷拼尽最后的气力将世子抛到树上……奴才该死，保护不了王爷和王妃……”

　　皇上听罢长叹一声，久久之后嘶哑开口：“罢了，此事似颇有蹊跷，待之后必须彻查。朕本应制你的罪，但念你出使有功，又将这可怜的孩儿带了回来，此事就算了。十九弟此次乃是秘密出海，对外就宣布琼王爷暴病而逝，王妃殉情。至于这个孩子——”

　　这时，婴儿转醒，以清脆的哭声打破了御书房内的悲怆气氛。皇上看着孩子泪意盈盈的清澈眼眸，心下已泛起爱怜之意，婴儿在直视他一会儿之后，忽地“咯咯”笑了起来。

　　皇上龙心大悦：“好，好孩子！有这么一双清澈明晰的眼睛，像是山溪般透彻，又似明镜般光耀。朕就给你取名溪镜，朕会待你如亲子一般。十九弟，你就安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