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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南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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牧纪龄的震慑力过于巨大,那些贼人都不敢贸然。这些贼人其实也都是农民出身,因为难以维持生计才出来打劫,既然首领已经倒下,他们成了群龙无首的乌合之众,也没有找不自在的必要。突然一个贼人跪下来大喊“刑天大神人”,其余纷纷都跪了下来,磕头求饶。
牧纪龄并没有也要打他们一顿的意思,看到此情景反而尴尬起来。他摆了摆手,然后转身将张善扶了起来。
张善愣愣地看着牧纪龄,心里也在跟着喊“刑天大神人”。
牧纪龄拉着张善穿过田间和这些贼人,一直走到田垄上,张善根本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平日里的伶牙俐齿也都没有了,只是默默地跟在他后面。走着走着牧纪龄转身看了他一眼,脸色一变,停住脚步:“你流了好多血。”
张善一摸,发现血已经从头发里流到了脸上,而这时候他才发现牧纪龄送他的手绢不知道哪里去了。
张善急忙赔礼道歉,牧纪龄却表情复杂地看着他,摇了摇头。两个人沉默地互相看了一会,张善觉得牧纪龄似乎是想和他说些什么,但是他只是目光闪烁了几下,就垂下眼睑。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张善觉得牧纪龄的眼睛里似乎有很复杂的感情。这时候他们听见一声喊叫:“少郎君!”只见是丁祥和老彦飞奔过来,丁祥还光着膀子,他们身后跟着那个给强盗做饭的年轻女人。
“丁祥,你的衣服呢?”张善惊愕地问。丁祥却指着张善的脸:“少郎君,你的脸怎么变个血葫芦了!这位是……!”丁祥瞪大了眼睛看着牧纪龄。他看了看自家少主,又看了看牧纪龄,表情突然变成一幅“我知道了,原来如此”的奇怪样子。张善翻了个白眼,有机会一定要打他一顿。
张善看到了跟着老彦和丁祥过来的女人,这女人见状走过来给张善行了一个大礼,说道:“奴家姓何,小字玉莲,是剑南秦州人氏,因丈夫去世来此处投奔亲戚,不想亲戚竟然离开这里南下了。行至长安腹地被这群匪徒劫掠做他们的饭娘,现在多亏诸位官人侥幸逃脱。但是奴家现在身无分文,此处又无亲戚朋友,家乡亦无人丁,恳求诸位官人收留,奴家甘愿为奴做马,如若官人觉得麻烦,奴家攒够一点钱就离开,诸位官人的大恩德一定永生不忘,愿每日吃斋念佛乞诸位一生平安。”
这女子虽然是一幅普通农妇的样子,但是说话还挺伶俐。张善一听吃斋念佛等语,想起自己的母亲,急忙说:“吃斋念佛大可不必,你先暂且跟着我们,等日后看情形再说。”
牧纪龄说道:“我家主人那里应该有一些药品和衣物,一起去我们那里落脚吧。”
他们回到一开始遭遇强盗的那个荒村,因为大闹了一场已经一片狼藉,在这里找回了张善藏起来的驴车,但是因为驴子不见了,所以只能由人一边拉一边推着走。幸运的是车上的东西并没有缺少什么,他们甚至还从乱成一片的地上找到了丁祥的衣服,只是已经满是尘土,张善只能将布包里带来的自己的衣服给他穿。
张善在心中骂骂咧咧,如果父亲知道城外已经变成这副模样,一定不会逼着自己去南山,如今这世道出个门都要性命不保。
牧纪龄带着众人来到一个山坡,这是一座小矮丘,半腰处离地面也就二十多尺,而这半腰上恰有一农舍。这农家是张善这一晚见到最为富足的人家,有篱笆围场,里面有四间房屋,圈内还有些鸡鸭等,这户便是牧纪龄和女主人投宿的人家。他们靠近时,院内的狗便狂吠,引得家中主人披着衣服出来查看。
这家主人是一位满脸沟壑、鬓角斑白的农人,他来到篱笆前,一眼就认出牧纪龄,牧纪龄向他说明了情况,主人看到张善满脸的血,吓了一跳,急忙打栅栏门让他们进来。
主人把他们带到住客的厢房中,厢房外一位男子正靠着墙壁坐着睡觉,听见来人便醒来,看到牧纪龄急忙站起来行礼,屋中莽起的妻子和两位侍女正在休憩,听见声音都醒过来,一个侍女来打开了门。
莽起之妻认出张善正是治疗过自己的恩人,此刻恩人满脸是血,便急忙将人请进来,亲自拿了手巾蘸冷水擦拭。张善向她说明了情况,她立刻表示要一起同行。此时已经后半夜,这农人家里地方有限,莽起之妻除了两位侍卫和两个贴身侍女,还带了车夫一位与干粗活的家丁两名,这三人住在另一间厢房中。何玉莲与三位女士住在一起,这家主人将粮仓收拾出来,搬了一些茅草做床,莽起之妻命家丁与车夫去粮仓睡,将厢房让给客人,但是张善拒绝了,与老彦和丁祥一起去粮仓胡乱睡了几个时辰。张善头上包着布带,侧身躺在墙角,听见丁祥早就传来呼呼的鼾声,一边感叹不愧是殿前将军之妻、三司计相之女,这真正的贵族小姐,出个门带的仆人都这么多,张善全家的仆人也就五六人,其中那位厨娘还是时薪,京中有自己的住所,并不天天都来。而这半夜,张善从头到尾也没见过牧纪龄,不知道他哪去了。
第二天天不亮张善就醒了,头疼得厉害,他闻到柴草味,便悄悄起身去伙房。丁祥和老彦睡得还如同死猪一般。他走进伙房,看到那农人正在生火烧水,便帮他拉风箱。这农人见张善容貌清秀,文质彬彬,衣着不俗,似是一位贵人,于是十分惶恐,急忙说自己来就可以,张善还是要帮忙,虽然他动作不熟练,但是学得很快,农人觉得他并不像表面看上去的那样娇气。烧水要很多柴草,一般农家是不用热水的,但是因为今日客人很多,又有女子,这家主人决定还是烧一些水。张善一边帮忙一边询问,原来这主人丧妻,有三个儿子,两个已经参军无音讯,还有一个小儿子在邻村已经成家,这儿子娶的是当地村正的女儿,托老丈人的福,生活过得还可以。张善问起这里土地荒芜,这农人便叹着气,很早以前这里就是这样了。魏国公当势时候,收了长安城郭外至北山三万顷地,大量农民流离失所,后来魏国公失势被贬至荆南,这片地又落入同昌驸马手中,而今驸马又失势,这片地归属便一直说不清楚。但是土地所有权变来变去,只是变不到农民手里。他还算幸运,住所偏僻,加之丈人的偏护,保留了一片自己的土地,甚至还能出租一片给别人,如今山坡下的土地就租赁给一户人家耕种,他自己种着另一片,也算是一个小小的地主。而距离长安更远的南山之东南,那里像他这样的小户自耕农和地主都没有,几乎全是把持在大地主手中。张善想起付元琛的家在沧州也有大片自己的土地,甚至地方官员还能蓄自己的军队,而今这种情形似乎是普遍现象。
张善帮着主人烧了水,还一起做了饭。柴锅中蒸腾出热气、散发出粮食的香味的时候,天边开始发红发热,冒出了太阳,朝晖如同金沙般洒进农舍村野之间,草木的绿色叶片都镶上一层华丽的金边。随着公鸡的打鸣声,睡房里的人都开始窸窸窣窣地穿衣起床了。这时候张善听见栅栏门打开的声音,他走出伙房一看,居然是牧纪龄,而他手里牵着那只走丢的驴子,金黄的朝阳将他和驴子的轮廓温柔地包裹,在栅栏边像是一幅纯洁的画作。张善愣住了,一股暖流从胸口间涌出,和照在身上的朝阳一样舒服。
而今将入斋月,南山异常繁盛而热闹。与京城外荒芜的田地相比,南山前后隶属于寺庙的大片田野都长满了青青的早苗,山下车水马龙,全部都是长安及其附近州县的官宦贵族的车马。道观寺庙之中都香雾缭绕,人满为患,挤满了来请愿还愿的夫人贵媛和她们的下人,还有一些贵族男子,但是似乎他们并没有自己的妻女虔诚,多半都是在庙外喝茶闲聊观景。
莽起之妻为因玄观送来自己的礼物:一尊二十多寸纯铜打造的太上玄元像,她立刻成为贵客,被观中道长奉为上宾,请入内阁密谈,其余人便都在院内等候。院子里除了莽起之妻的仆人们,还有许多别的香客,或焚香礼拜,或与道士交谈,院内树木上花朵已开败,如今正绿意盎然,枝繁叶茂,所以院子里颇为拥挤。丁祥在院子里团团转,因为张善又不见了。
“这祖宗真是不叫人省心。”丁祥叹道,“每逢人多的时节,他就溜走不知道干什么去了。”
这时候,一个几岁大的小道士走过来,奶声奶气地报信说:“文清道人现在得空,有请张家少郎。”
丁祥一听更是急得脸上冒汗,他一路小跑出院子,在观外的石板路旁、一棵高大、枝叶茂密的栎树下,有一石杌石凳,正好看见张善与几位美女正在那里交谈。丁祥刚跑过去,就听见张善在那里胡说八道。
“这位娘子,看你脸上似有郁结之气,想必今日正是为人际关系所苦恼,应当是遭到了猜忌。”
坐着的女子瞪大眼睛,旁边一位站着的女子道:“这位郎君所说正是!我家二娘曾有一密友,如与我家二娘结怨,已经许久不相往来,我家二娘正苦恼!都是因为我家二娘为长安城中明德曲的李郎所看中,而那李郎正是那密友的意中人。”
“我与那李郎仅有一面之缘,多说了几句话罢了,文淑非要这样!”
另外两个女子啧啧称奇:“这位郎君也太神了,这种事情都能看出来,看来是位高人!”“一会也给我看看!”
“为这种事情破坏友谊可谓是造化弄人。”张善笑道,“只因您生的过分美丽,便徒增许多烦恼,您也不想这样,但是却偏要天意如此。您这般容貌,便是这里的修行之人都要多看一眼,那明德曲的李郎乃是凡夫俗子,被一时困住也是正常的啊。”
虽然是奉承之语,但是谁不爱听好话呢?何况是很少出闺阁的年轻女子。加之说出这番话的又是一位风度翩翩的俊秀青年,说得和颜悦色、温情如水,那女子脸都羞红了。
“你说我该怎么办呢?”
“这种事情,需要一点方法来转运,你今晚二更时来因玄观东厢找我……哎,哎?”
是丁祥走过来来扯起张善的耳朵。
“你原来在这里!”丁祥像家长一样训斥道,“文清道人得空,正叫你呢!”说着对那几个惊愕的女子赔笑道:“这是我家少郎,他看见美女就走不动路,非常抱歉吓到你们了,他说的话你们一个字都不要信,今晚也别来找他。”一边说,一边将张善拖走。
文清道人在因玄观一处偏院中,这偏院专门为行游道人旅居所用,并不对外开放,所以人立刻少了很多,到了这里丁祥才松开手。
“你老实交代,你让那美女晚上来找你干什么!”丁祥生气地说。
“这不一个人过夜太寂寞。”张善脸皮很厚地说,丁祥都没想到他这么直接,居然不知道接什么好。
“那,那也不能欺骗良家女子啊!”
“我哪里欺骗了,我只是说了一点实话而已,你看我说的,她们也都说正是这样。”
“你什么时候还会算命了?”丁祥愣住。
“这算什么算命。”张善笑道,“雕虫小技,现在一般人都会有人际关系的烦恼,何况是那种年轻女子,她朋友又这么多,我随便猜了猜,就说中了。”
果然是胡说八道,丁祥露出鄙视的表情。
“那你约人家干什么?你之前不是心心念念那个虞侯吗?但是这一路上你们好像一直也没说过话啊。”
的确如此,虽然牧纪龄帮忙把驴找了回来,但是两人分别坐两车,一路上互相都没有说过话,连停下来休憩的时候,互相也没有看过一眼。张善的眼底掠过一丝阴影:“啊,这个,我已经不喜欢他了,之前一时鬼迷心窍,现在我觉得还是认认真真准备娶妻比较好。”
可是你这完全不是想认真娶妻的样子……丁祥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张善已经抬腿走进了屋中。
丁祥有点摸不着头脑,自家少主喜好变化得还真快,之前喜欢香儿,突然不喜欢了送给母亲做婢女,现在连这个虞侯也不喜欢了,之前还朝思暮想的。
这间屋子分内外两室,中间由纸扇门相隔,与一般的道观陈设不同,这里只是普通的客房,外间有矮案,蒲团、胡凳、箱柜等,纸扇内是一矮榻和胡床,墙上挂着太上老君像,像下有一香炉和两竹筵,仅此而已。
丁祥刚走进外间,就听见纸扇门内传来一长者声音:“老道只见张郎本人,无干人等退去。”张善于是挥了挥手,丁祥只好悻悻退出屋外,顺便关上门。
张善将鞋子脱在外间,走进里间,关上纸扇门,跪坐在竹筵上,一位满头银发、髯须至胸口的吊眉老道正盘坐在香炉前,正对张善,两席之间有一茶盘,里面盛着煎茶和一小碟点心。
“请用。”老道说着倒了两杯,张善拾起一杯小口抿着。这老道正是文清道人,虽然他看上去老态龙钟,但是行为举止却麻利得像个年轻人,不由得让人怀疑是不是年轻人贴了白胡子假扮。
“张郎久别未见,不知近日身体可好?”老道笑道。
张善笑道:“多亏道人调理,自上次得病以来,再也没有复发过。您四处云游参悟,道法想必是又有精进了。”
文清道人笑道:“老朽一枚,半截身子已经入土,精不精进亦无所碍。自上次阔别长安已十年矣,而今物是人在,别无所求。”说着文清道人看了看张善,说道:“张郎面色郁结,想必是为人际关系所苦恼。”
张善正吃茶,差点把茶水喷出来。
“哪里的话。”张善笑道,心里想着,这老道也和我一样会骗人了?
但是文清道人却说道:“应当是见到久别故人,情感深重,却不知从何说起,从何面对。”
张善愣住了。
“这位故人与你有长情之绊,为生死之交,今日却陪在他人身边,缘未尽而分已到,故而苦恼。”
“并没有……”张善停顿一下,似是想缓解尴尬一般笑出来,“我自小除住沧州数年,其余时间并未离开过长安,那位久别沧州之故人已到长安,与我相处甚悦,并无苦恼。”
“你知道老朽所说这位故人不是来自沧州的那位。”老道摸着胡子道。
“我不明白……”但是张善心里却像是被戳中了什么一样惊愕。
“这位故人与你关系非比寻常,牵绊非一生一世所尽,你的病皆是因为这位故人起,此故人与你有生死之约,你的罪债正在此人身上,这人恰是来赴约消债。”老道一边说,一边吃茶,平淡得像是说今天天气真好这样的话题,“上次离别时,你还是一个小娃娃,今日已成翩翩少年,老朽深感欣慰。老朽在江南游历时掐指一算,正将是张郎病复发时,便一路赶回长安。”张善听到此处急忙道谢。“所幸你身体健康,老朽也便放心了。张郎要记得注意身体,万不可悲伤过度,致使旧病复发,魂飞魄散。此故人身上的罪过正是代你受过,情深义重,张郎应当珍惜。”
张善有些听不明白,只是默默地吃茶。
“其实,我并无这般情深义重的故人……有人大约是有些面熟,但也许只是记错了……”
“记没记错,问问本人便知。”老道摸着胡子笑眯眯地说,“如今见你身体健康,老朽也安心了,代向你父亲问好。”
入夜,张善有些失眠,他走出下榻的的因玄观,穿过一片青石板路,拾级而上来到山顶。因玄观正是依着山顶所建,距离山顶不过数十步的距离。山上已经不像白日时那般热闹,此时月明星稀,明亮异常,山顶有一棵矮松,树下所能容人处不过十几步见方。张善抬头,发现牧纪龄居然坐在树下,明月清辉散落在他的肩膀上,朦胧缥缈。
张善看着他的背影有点恍惚,感觉自己似乎是听见了什么召唤一样来到山上的。
牧纪龄听见脚步声,回过头一看,急忙站起来。
张善挥了挥手让他坐下,自己也背着手走上去,与他并肩站在一起,眼前景色极美,从这里能俯瞰群山沟壑,月光照耀得群山之间黑白分明,山间密林蓬松的树顶在夜风中摇曳,发出沙沙的轻响。远处明月两侧有两抹轻薄的云朵,像是通往遥远月之国度的云中路。
张善又闻到了那种奇妙的香味,在春天的夜风里有一点迷醉的感觉。张善看了看牧纪龄,他正对着月亮看着下面的风景,清澈的眼睛里倒映着那个美丽的月亮,长长的睫毛在瞳孔中投射下浓密的垂影。张善心里想,这就是所谓故人吗?
张善问过那老道,自己到底是得了什么病,故人到底是何故,但是老道说,病是先天带着,因罪孽而起,此生要赎完了罪病才能好,然病不至死。至于那故人何故,老道也是凡夫俗子,窥探不得,只道是故人,仅此而已。
张善这样想着,突然回过神来,发现牧纪龄也在看他,像孩子一样纯真的眼睛里有着小小的疑惑,他张了张嘴,欲言又止。张善笑道:“你从昨天开始就想问我什么?”牧纪龄想了想,还是摇摇头,似乎是说算了。
“谢谢你帮我把驴子找回来,一夜没有睡觉。”张善轻声说。
“我睡眠很少。”牧纪龄说。
张善一边沉思,一边小心翼翼地说:“你说你不记得过去的事情了,那你小的时候,有没有可能来过长安呢?”
牧纪龄想了想:“应该是没有可能吧。”
“有没有一点小小的可能?比如你父母曾经是长安人,或者你小时候曾经随商人来长安?”
牧纪龄笑着摇摇头:“虽然过去的事情我记不清了,但是我可以肯定我是渝州一普通农民出身。”
“你父母呢?”
“早就不在了,我也不记得了。”
张善有点失望和怀疑,如果他真的只是普通的农民,从哪里学会的识字呢?也许是小时候家境富裕,上过公学?但是如果真是这样,那自己与他绝无半点过去的联系。
张善想起老道的话,觉得他在骗人,但还是问了出来:“你以前有没有可能在什么地方见过我呢?”说完自己也后悔了,也许只是因为自己比较喜欢,所以总觉得在哪见过,其实只是一厢情愿,自己这么突兀地问像个傻瓜一样。
张善抬头一看,发现牧纪龄默默地看着他,睫毛在微微地颤抖。他似乎有点想哭,但是又有点想笑,沉默了一会,他非常羞涩地笑出来:“嗯。”
张善大吃一惊。
“我应该是在什么地方见过你。”牧纪龄笑着说。“可惜我不记得了。”
张善觉得自己的心在狂跳。
牧纪龄犹豫着说出来:“我其实从昨天想问的也是这个。我昨晚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你有危险,就离开娘子拿着水壶向西边走,没想到就遇见了你。”他说着自己也笑了,“我太奇怪了是不是?”
“不奇怪。”张善温柔地说,心里开心得想要蹦起来。
沐浴着春风,眼前的风景比之前更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