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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4、错姻缘(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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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战战兢兢伸出手,搭在仙珠寸口的地方。
凝神静气,片刻之后把手收回来,复站在原处,不敢抬头,不敢说话。仙珠把袖子轻轻抚平,“有何见教,不妨直说。”
“不敢有所见教,臣是大夫,娘娘既然问臣,臣也只能以脉象说话。”单致飞依旧还低着头,神情完全不复刚才紧张,胸有成竹地说道:“此脉象沉稳有力,不急不郁,缓中带柔,喜脉无疑。不过一息一脉之间稍有些许寒凝阻滞。应是早年肠胃实损过多,气血不畅所致。”
单致飞刚说出“肠胃实损”,仙珠就知道他有两把刷子,不是不学无术的庸才。“那么单医士能不能从脉象推测,是什么原因导致肠胃实损?”
“肠胃实损的原因莫过于伤食、伤药或是患病。臣以为,从此脉象应该是先患病,再伤药。”
“能不能说得仔细点。患病?患的什么病?伤药又伤的是什么药?”
当年,仙珠吃了虹吸虫,损的是肠胃。御医院的御医和闵氏发生龌龊,诊的却是肺痨。单致飞在御医院多年,不可能不知道这件事。所以,她还要再试一试他的医术。
“医士怎么不说话?”
单致飞的眉头蔟得紧紧的,他并没有为仙珠看过病,只听过沈千金患肺痨的传闻。
刚刚他诊脉,肺痨病在肺,娘娘病却在肠胃。他只得惶恐地跪下,“娘娘问臣话,臣不敢不答。臣曾在御医院看过娘娘的脉案,知道娘娘曾患肺疾。——但现在,臣驽钝,依臣诊脉来看,此病的根源在肠胃,不在肺。而肠胃之病多如牛毛,最常见的就是虫患——”
仙珠的白指不由自主紧紧抓住乖球儿颈子上的皮毛,疼得小家伙反手就是一爪子挠在她的手背上。
“娘娘!”霁月连忙查看,仙珠的手背三道红痕渗出血珠来,“这个球儿!真是——”
“没事。”仙珠把手掩住。心中感慨,幸好当年单致飞没有给她诊脉。不然,她现在且能坐在这里?心里顿时对单致飞佩服至极,也相信至极。
“单医士,你医术了得。比御医院的御医、院判都要高明。梁王没有举荐错人。”她向着霁月使一眼色,霁月立刻捧出一匣子金叶子。
单致飞头如捣蒜,连称不敢。
“你就收下吧。本宫已经知道你身怀利器,如果这把利器不为本宫所用,本宫怎么能安心?你也不必害怕,本宫绝不会让你去做伤天害理的事。”
单致飞左右为难,自己这是才出虎穴,又入狼窝。“无功不受禄。娘娘给臣这么大的恩典。臣不知怎么回报啊。”
仙珠呵呵笑起来,“好一个无功不受禄,本宫索性把话言明。乐平侯身体不适,病了半月。本宫希望单医士能去侯府走一趟,为乐平侯诊一诊脉。”
单致飞吃惊地道:“娘娘不知道么?今日一早,御医院的院使已经遵圣旨浩浩荡荡往侯爷府去了。”
“是啊。本宫也知道皇上着院使去给侯爷看病。但那些御医,几年前瞧不出本宫的病症,恐怕如今也瞧不出侯爷的病症。”
仙珠取来花笺,写下草草几行,霁月不容分说地把金叶子和花笺一起塞到他怀里。
“单医士拿着这花笺去侯府找王妈妈,她是本宫乳母,一看就知怎么回事。傍晚,本宫会再召宣你来凤鸣宫给球儿看病。”
单致飞离开凤鸣宫时深一脚浅一脚,走出门时差一点又摔一跤。
霁月目送他出去又折回来,帮着仙珠处理手背上的抓痕,不放心地道:“娘娘,单医士看起来胆小得老鼠一样,靠不靠谱啊?”
“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我看他却是个有真才,又实心的人。这样的人莽虽莽一点,但却靠得住。”
仙珠从清晨等到午后,再熬到黄昏,单致飞再次入凤鸣宫。
这一次,单致飞的神情明显没有了上午的慌乱。不待仙珠询问,他跪在地上道:“臣依娘娘的旨意,臣已去侯爷府给乐平侯诊脉。”
“结果如何?”
“乐平侯脉浮而大,往来有力——”
脉象上的东西,仙珠一知半解,打断道:“医理上的东西本宫不懂,你只回答乐平侯的病要不要紧?”
“乐平侯的病依脉象上看是不要打紧的。”
听见他说,父亲的病不要紧。仙珠放下心来,然突又簇起眉头,抛出几个问题:乐平侯的病既然不要紧,为什么总不见好?御医院开的药方,有没有问题?
单致飞老实地道:“臣今日替乐平侯诊过脉后,就回御医院,又查看了这些日子御医给乐平侯诊脉后留下的脉案和药单。没有药不对症的情况。医者仁心,天下的医生无不总想自己病人快一点好起来,为乐平侯诊病得御医心情肯定也是一样。但如果病人自己不想好,总和医生对着干,那么就是再好的御医,再好的药也没有用。臣回御医院后与院判、御医谈起乐平侯的病,院判也觉得无奈。大约是乐平侯觉得自己乃是习武之人,性格刚健,并不把御医的嘱咐放在心上。”
单致飞的话曲曲折折,来来绕绕,就是御医的医术再高明,也医不好成心装病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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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
“唉——”
“唉!”
仙珠捏着手里棋子,笑道:“哥哥,下棋就下棋,干嘛学我叹气?”
沈祁阳道:“娘娘说话越来越怪气。怎么是臣学娘娘叹气,就不能是娘娘学臣叹气?”
“我叹气,是为姐姐。哥哥,又是为谁?”
“为我自己不成吗?”沈祁阳看着棋局琢磨半天,将手中棋子一扔,“不玩了、不玩了。我认输。”
“哪里输了?哥哥不要心浮气躁,看这里——”仙珠娇嗔,用手往棋盘上一指。沈祁阳顿时大喜过望,笑着捏子放下。
“这不就柳暗花明又一村了?”
沈祁阳笑着,两人又开始下棋。他压低声音,“你的信父亲已经收到了,让我带话给你,说你长进了,居然会说‘天地和则万物生,君臣和则家国平‘的话。’”
仙珠道:“这算什么?我现在还会说‘一手独拍,虽疾无声‘“疾风知劲草,板荡识忠臣“。”
沈祁阳笑得直不起腰来,指着她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跟着皇上,你都快成女夫子了。”
“非也。皇上夸我是女圣人。”
两人笑过,仙珠突又正色,“韦氏与王爷的婚事,是木已成舟,请父亲把心放宽。不要因为这件事和皇上伤了和气,如果真把自己气着了,就得不偿失。”
听到韦氏两字,沈祁阳刺心锥骨般地疼了一下,有一口气始终憋在他心里,“放心,父亲的病已经好了,已经上朝去了。可是,你要知道,皇上让韦韵诗嫁给计彧这事绝不简单。咱们靠军功起家,笼络扶持之人多为武将,这么多年在朝中一直压制文官。韦崇是皇上老师,是文官头目。但文官中还有一个核心,就是王爷。皇上把韦韵诗嫁给他,是把韦崇与王爷用联姻绑在一起。他们在朝中就会形成一股绳。你别忘了,这么多年姐姐所出只有木兰。如果韦韵诗先比姐姐生下世子,不单是姐姐在王府的日子不好过,我们的日子可能都不好过。”
“你们是不是想太多了?”仙珠脸色有些白,无论如何都不能相信沈祁阳的话,“就是一场普通的联姻,和所有的宗亲、权贵联姻是一样的。再说,韦韵诗与王爷是有旧情的人。当年横刀夺爱的人是姐姐。”
沈祁阳道,“熊崽子啊小崽子,世界上有几个你,把感情看得比命还重?如果王爷真有那么喜欢她,当初博出性命来,先帝未必不允了他们。但他有没有?没有。所以说,他们之间的感情未必有多深!再说了,感情这种事不讲究先来后到。她是愚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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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珠没有听明白,沈祁阳最后所说的“她”究竟是谁,沈祁阳走的时候,脸阴沉沉的,像着急地像要去办大事。可最近,除了韦韵诗与计彧的婚事,没什么大事啊!
夏日炎热,房间四角摆上冰盆、水轮,还是架不住酷热如潮。热还不是最可怕,最腻的是人身上的气味,夹杂着汗水和蒸腾的热气,远远就有一股酸味。
仙珠怀孕惧热,鼻子尤其敏感,沈祁阳送来的沉水香也不爱了。别出心裁在风轮上牵一根长线从凿墙而过,让宫奴在墙外拉动绳索。
弘毅见此方法甚好,燕月堂也如法炮制摆上一架。
散朝回来,他也是一身大汗,换了衣裳,来到凤鸣宫。看到她又在逗猫,再发现她手背上的抓痕,执起手来细细查看。
“大胆刁猫,抓伤朕的皇后!朕要把它凌迟处死,以儆效尤!”
她“噗嗤”而笑,反手抱住他的腰肢,脸蛋磨蹭着龙袍上的经纬。
“皇上今日累不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