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上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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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阳路有三条南北通道的小巷，面对面，背对背建了六排清一色的黄棕色别墅，都是两层半。一栋一户，前院还各带着一块小菜地，每家院里也都默契种了棵树，品种不一，错落有致。为嘈杂的城市中心地带凸显了些许静谧。
凤阳路二巷206。
院里种的是柚子树，树龄八年，高度刚触及二楼阳台的围栏。深绿的叶片油厚发亮，纤细分岔的树枝被浅绿色的果实压得垂向地面，随着傍晚的风摇摇欲坠，整个棵树散发着芸香科植物特有的气味。
萧白呈穿着一身杂灰色家居服，站在餐厅的落地窗前，呼吸之间察觉到这棵柚子树散发的魅惑香气，情不自禁地闭上眼细品。
“小白。”李妈在厨房的一声叫唤打断了他的雅致，“西蓝花吃吗？水煮西蓝花。”
“可以。”
他语气平平，心里却很烦闷。
后悔了！为什么要答应参加这讨厌的“家庭”聚餐？
还不是因为自己有求于人么。
傍晚六点整，大门准时自动打开，驶进的还是那辆他再熟悉不过的黑色轿车。车停稳后，下来一对中年男女和一只金毛。男士搂住那女士肩膀，低头在她耳边说了句话，立刻惹得她哈哈大笑。那金毛在院子里绕着他们兴奋转着圈。萧白呈正坐在落地窗旁边的沙发上，清晰地看到了院里的场景，内心已毫无波澜。
敞开的客厅门先跑进的是金毛——豆子，一身棕红色毛发看着野性十足，跑到沙发边突然减速，摇着尾巴端量几秒后，兴奋跳到他膝盖上，略沉的体重让人有些吃不消。林若进门看见就慌忙训斥：“哎呀！豆子，别把小白衣服弄脏了，快下来！”
那金毛像真能听懂人话似的，扑腾一下回到地面，往厨房跑去，肯定是找李妈要大骨棒吃去了。林若在门边提起脚来换着鞋子，摇晃着差点没站稳，被刚走到身后的萧广平揽住了腰，腻歪的两人亲一口。
沙发上的他把所有的动静看得真切，依旧保持无动于衷。林若却娇羞地依偎到萧广平怀里，小拳拳在他胸脯锤了两下。男人正要起劲，反被女人推开：“干嘛呀～小白看着呢！”
萧广平丝毫不露窘相：“能回来这么早，真是难得啊！”说着也不换鞋，朝客厅走来，坐在萧白呈旁边的沙发上，从怀里掏出烟盒来。林若拿了拖鞋放到他脚边，一把把烟没收：“小白不喜欢烟味，你别抽了。”
萧白呈吸两下鼻子，划拉着手机，没说话。
李妈把豆子领出厨房，端着一盘水煮西蓝花放到餐桌上：“先生、太太，可以开饭了。”
“诶？”林若看了看时间，“万薇呢？”
这问题不知道是抛给谁的。李妈和萧广平面面相觑，没有答案，三人便把目光投到萧白呈身上。后者有所思量后才回答道：“她学校有事，来不了。”没说万薇受伤的事，只怕一说出来，三人定会追着他打破砂锅问到底。
饭桌上。
不管是琥珀色透亮的红烧肉，还是葱、姜、胡萝卜丝点缀的金灿灿的锅包肉，就连看似简单的皮蛋豆腐，都是李妈花大功夫学习来的。既要保证太太北方人的口味，又要让南方人的先生和少爷容易接受，她便在其中动了一些小心思。
具体什么心思萧白呈不知道，李妈说那是她的独家秘方，但是他依旧不喜欢吃这些菜，因为自己天生本就没有北方血统。索性选择吃最简单的水煮菜，加点柠檬海盐黑胡椒，减轻李妈的负担。
“我打算去上学了。”
啪嗒……
萧广平手里的筷子掉了。
一块红烧肉刚吃到嘴里的林若也跟着傻眼，忘了咀嚼。李妈幸好刚把最后一锅汤端上桌子，否则中途听到这个雷人的消息指定会烫到手。
“真的呀！小白！”李妈莫名感到欣慰，那个打小难伺候的少爷长大了，靠谱了。在和父亲执拗无数次之后，现在学会为自己的将来考虑了。
毕竟，人不能送一辈子外卖不是？
另外，人也无法与血亲断绝关系。
萧白呈可没思考这么些，不过心里自然有为自己的一些盘算，占大头的原因是那天晚上的某个瞬间，就想去上学，想和臭味相投的人一起疯狂，才不枉青春。其实他的言外之意是——我打算要麻烦你们了！
萧广平正在兴头上，来不及揣测他的言外之意。双手放在桌上，十指摩擦几下，交叉握住，嗓音被岁月打磨得醇厚：“你能这么想，我很欣慰。”
“对呀，小白！”林若总算把嘴里的红烧肉咽下去了，“那你看看，对学校班级还有什么想法和要求，我们这两天给你准备准备！”
他早把那盘西蓝花和鸡胸肉各占一半的晚餐吃完，端正坐着，不搭话。脸上不苟言笑的表情在别人看来或是冷漠，或是早熟而透着严肃。
林若只能赔笑道：“还是……你已经有中意的啦？”这角色她虽不擅长，但好歹也扮演了多年，自然悟出些“门道”来了。
“就是那个新附中。”萧白呈坚定地说出口。
现场气氛又冷下来，肃静得骇人。李妈和林若都清楚地看见了萧广平的眉头倏然一皱，很快又像说服自己似的舒展来了：“怎么，去场地视察了一次就变化这么大？”
萧广平，萧总，丘南市餐饮企业的龙头老大。他的投资理念是——不论贵贱，有钱就赚！上到星级酒店，下到学校食堂，无一不有他萧广平的身影。但丘南市只是个五线小城市，导致他这个老大说大好像不大，就那么点发展空间。说小也不小，财力定然超越很多家庭，不然不可能在寸土寸金的市中心住上别墅。
童年没怎么上过学的萧广平疯狂想控制儿子先努力学习，再继承家产。奈何自发妻病逝后，儿子就变成了一只脱缰的野马，他这把老骨头追都追不上，更别提控制了。大多数情况都是父子俩火药味十足的开战，僵持无果，冷战无果，最后还得是他自己心软败下阵来。
说是心软，不如说他心有愧疚。谁让他在悲痛欲绝的黑暗时刻遇到了一束光呢？他是自私的。他知道。他只是怕自己熬不过黑暗，才自私地把那束光留在身边。种什么因得什么果，所以他现在一半心虚，一半愧疚。
“我有个朋友，也在那。”萧白呈为达目的想了个借口。
“哦？”萧广平注意到朋友两个字，眼睛一亮，饶有兴趣地想再细问。林若则担心他深究下去，会引起两人新一场的战争，立即抢在他前面，笑脸相迎地顺承萧白呈道：“那很好啊，互相有个照应，我们也放心啦！”
李妈从厨房给萧广平拿了双新筷子，不忘夸赞道：“小白啊，果真是长大啦！事事会自己考虑清楚的，先生您就不要太操心了。”
哪个女人还没点察言观色的能力了！
李妈和林若这么附和一番，萧广平表情和心情都缓和了许多，拿起筷子继续给林若碗里夹菜，晚餐这才回入正轨。
萧白呈看着把事办个八成，一秒也不想在这多待，他起身的时候，李妈就看出他的心思，开口留他：“小白，难得回来一趟，今晚住下吧！”
他知道李妈是真心留他，房间打扫得一尘不染，床单被罩都是他最喜欢的黑色。说来也怪，老爹厌恶黑暗，拼命挣脱黑暗；小崽却唯独钟爱黑暗，不全是想萧广平作对，只是他记忆中被妈妈紧抱着睡觉的时候，眼前就是黑色的，安全感爆棚的黑色。
“不了。”
“你当这是什么地方？”萧广平终于控制不住怒气地喊道。这次手中的筷子是被人用力一挥，飞向远处的落地窗，还没撞到洁净的玻璃上就纷纷落地。林若伸手打了下萧广平的胳膊：“别这么大声跟孩子说话。”
“把钱给万姐就行，她会帮我。”萧白呈说出最后的诉求，不再啰嗦，固执地朝大门走去。
这哪是求人的态度啊？
萧广平被气得不轻，震怒到张开就又要喊骂。
林若迅速伸手捂住了他的嘴，导致他只发出来“乌鲁乌鲁”的声音。她只怕过于恐怖的言语进入萧白呈的耳朵会加深芥蒂，吃个饭给她累得够呛，要不怎么说——后妈难当呢？！
夜色渐浓。
今天天气不太好，白日里阴沉沉的，夜晚自然多了几分寒意。夜空被盖了一层灰色的雾气，看不清月亮的皎洁，更看不到星星的踪迹。走出小巷就会立刻进入霓虹璀璨的市中心街道，一阵阵喧闹让人细听不明，细看迷晕。萧白呈穿着家居服悠然走着，拖鞋也没换，在人群里显得格格不入。
他孤身一人走着，是往家的方向走吗？
他还有家吗？他哪还有家啊！？
想到这，他步伐逐渐沉重。
手机震动了，他才从恍惚的情绪中回过神来。微信收到了几条消息：
-OK了哦
-已经跟年级主任说完啦，学校也回复了
-嘿，你速度挺快啊！【可爱微笑脸】
-姑父已经给我汇完款啦
-周一就可以办手续咯
他只回了个“嗯”字，又继续走着自己的路。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上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