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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初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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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你快起来,刚刚去办公室交检讨的时候,你猜我看见谁了?”胡岚一脸激动的不要命似的摇着趴在桌子上的佴夏。
“什么检讨。”佴夏缓缓抬头。
胡岚牛头不对马嘴,摇着佴夏的手臂用超大的分贝夸张的说道:“我看到了戈怀瑾!他跟老李头在那儿谈话呢!你说他是不是真的要来我们学校复读啊!”
随着胡岚这一声大吼,班上叽叽喳喳的女生都停下来,盯着胡岚,一窝蜂的奔来。
佴夏被她摇的脑壳疼,她缓了缓问:“谁?”
可惜这低哑的声音淹没在了一窝蜂焦急的询问里。再等她睁开眼的时候,周围胡岚的影子都见不着,那窝蜂像条托马斯小火车,急冲冲的奔向走廊的尽头。
佴夏盯着一片空影觉得有些好笑。
回过神的时候,透过窗户,她看到一个高高瘦瘦的身影。
佴夏想不到形容的词句,她想不到男孩子的皮肤怎么可以这么白啊,但是这种白又不是柔弱不禁风的,不是病态的,不是违和的,而是泛着触不可及的冷冽。在黑色的卫衣之下更为刺眼,那双眼睛里淡漠的什么也没有,浑身上下都透露着与教室里这群游手好闲的公子哥的差异,带着某种浑然天成的高级。
她想起来一段话。
人与人啊,最惊艳莫过于心旌动摇的初见,双双照亮的瞬间。这甜蜜,在你的舌尖上,如一条闪电,击溃一树盛开的合欢。
思绪被抽屉里的震动打断,她有些心虚的回过神,窗外的人早就没了影。手机里,周呈的头像不停闪烁着。
“宝贝,江湖救急。”电话里周呈大大咧咧的声音传来。
佴夏实在是无语的,这周也不知道是第几回了。周呈这孙子最近中二病晚期,家里明令禁止他玩儿车,他偏要上赶着去比赛,受了伤又不敢回家,平常一周不来两天的人,倒是来学校来的勤快了,顾名思义是跟这儿疗伤。
佴夏胡乱扎了把头发,顺了手机就转身出了教室。
等她走到后门,看到了坐在门卫室跟保安聊天的周呈,她觉得有点好笑。
一脸的挂彩还在那里大张旗鼓的跟保安炫耀,什么未来的赛道之王,秋名山越野之神。
“走不走啊?”佴夏靠在门边翻着白眼问道。
“诶哟,我祖宗来了,叔叔们我先走了啊,下次再聊下次再聊……”周呈摆摆手起身,顺手丢了包软中华给对面的保安,单脚跳着蹦到佴夏身旁,一把勾住佴夏的脖子,整个人往佴夏身上挂。
“离我远点儿。”佴夏一脸嫌弃的推搡着。
“姑奶奶,我都这样了,您就能别埋汰我了吗?”
“那不你自找的吗?”
“得,我闭嘴,你走慢点儿,我这使不上劲儿啊……”
“秋名山车神还能使不上劲儿?”
“……”
两人这么“挂”着回到教室的时候已经上课一会儿了,“地中海”正在讲台上苦口婆心的说着模考的成绩,看见门口站着的两人,气不打一处来,尤其是这个周呈。
“周呈,你怎么回事儿,你你你……你们俩给我松开!你成天搁这儿谈恋爱呢,我是不是还要给你俩腾地儿?”李正山站在讲台上气急败坏的指着门口的方向怒吼道。
“老师,这就是您的不对了,平时总教育我们同学之间要相亲相爱,怎么这会儿还变卦了。”胡岚扯着嗓门说完,班上哄笑一团,此起彼伏的迎合声让李正山气的差点儿顺不过气来,他摆摆手示意两人进来。
佴夏早就习惯了这两个惹事精。
快走到座位的时候,她愣住了,刚刚窗外看到的那个“高级货”在她座位前面垂着头翻课本。像是感觉到什么,他抬起头,看了看愣住的佴夏又缓缓垂下了眼眸,仿佛对这一切都毫不在意。
明明上一秒两人对上了视线,可他的眼里是真的什么都没有,没有冷漠和疏离,也没有好奇和交流,看你一眼,就真的只是看了一眼,没沾染上任何色彩。
下课铃一响,班上几十双眼睛都往戈怀瑾的方向望,李正山却是没给这个机会,又喊着他给叫走了。
人刚离开教室门口,胡岚就火速飞奔过来,一把抱住佴夏激动地说:“你现在可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啊!你让婢女好生羡慕。”
佴夏愣是听了半天,才听出来她说的什么东西,她靠着胡岚的肩膀笑了出声:“你难得眼光有好的时候。”
胡岚一脸欣慰的看着她,露出老母亲般的微笑。
佴夏觉得这笑容,颇有种农场主人看到刚产出的母猪崽时露出的笑容一般韵味。
走廊上,成堆成群的学生,隔着层玻璃,偷看里面对话的两人。
“怀瑾啊,今年你要好好努力,不管你之前因为什么原因没有参加高考,既然选择重新来过了,就不该留遗憾。”李正山带着一脸的正气苦口婆心道。
“嗯,谢谢老师,我知道。”戈怀瑾看着地上的灰烬淡然的应着,他丝毫不在乎自己进了哪个班,不在乎身边是怎样的人,不在乎这些老师说着怎样的话,他不愿沾上这些人情世故,太寡淡,也太操蛋。
李正山对他这幅乖顺的模样很是满意,班上那群不懂事儿的,哪个认真听他说过一句话。
还“谢谢老师”,瞧,多好一孩子,多懂礼貌。他忍不住要在这位新同学身上找回作为班主任的自信心,开始滔滔不绝:“怀瑾啊,老师跟你说,你不用管别人的眼光,好好学习……”
这段长达十分钟的独白,戈怀瑾全程低着脑袋,丝毫没有不耐烦。
李正山甚是满意,笑着点点头离开了。只是他看不到戈怀瑾微皱的眉头和淡然无光的眼眸。戈怀瑾清楚的知道每一个人希望看到哪一面的他,乖巧的、懂事的,他挺不喜欢麻烦的。
此时此刻教室内,以胡岚为首的小火车们纷纷开始在脸上“作画”,颇有种下一秒就要集体奔赴婚礼交换对戒的氛围。
坐在后几排的公子哥们忍不住要嘲讽了:“宝贝们,平常上课脸都不洗,扣俩眼屎就算完事儿,今儿个是集体新婚啊?”
“扣扣,你腮红刷借我一下。”
“啊啊啊宝贝你这色号好看借我借我!”
“……” 林初衍顶了顶腮帮有些气笑了。平常一个个牙尖嘴利的跟母夜叉似的,哟,现在跟勤劳的小蜜蜂一样,安安静静,不问二事。
“夏夏,草莓味唇膏了解一下。等会儿凑到怀瑾哥哥耳边说话的时候,嘤嘤嘤,好甜好甜!”胡岚脑补出了一部完整的偶像剧,她迫不及待想看甜甜的恋爱剧本。
“怀瑾哥哥?你不如直接叫人老公给人生孩子,然后给孩子上户口,再买套学区房。”佴夏靠着椅背,似笑非笑的看着胡岚。
“我不配。”胡岚眯了眯眼,摆着手指一本正经的拒绝。
佴夏看着她这副怂样翻了翻白眼,从课桌里掏出手机消消乐。
戈怀瑾回到教室的时候还没上课,教室里三十个座位却满满当当。
他盯着后面的挂钟看了一眼。
“钟坏了,快十二点了。”
他垂下眼眸,女孩儿单手撑在桌上,仰头看着他,神色淡淡的,有些无精打采的样子,说完礼貌性的扬了扬嘴角,便低头捣弄手机。窗外的冷风刚好吹来,她随手勾了勾耳后的碎发,课本的扉页上马克笔写的“佴夏”两个字龙飞凤舞,肆意又张扬。
“谢谢。”他低低的道过谢,转身,拉过书包背带,朝门口走去。
戈怀瑾走后,班里的小蜜蜂开始嗡嗡作响。
“你一票我一票,哥哥今晚就出道。”
“你可以我可以,哥哥帅的没道理。”
“好话都让你们说了,我还能说什么。”
在一堆“我艹,我淦”里,一言不发的佴夏显得格外突兀,别看她依旧是那副没精打采的厌世样儿,但熟悉的人都知道,她现在的眼神里,透着光也透着坏。
她没办法形容戈怀瑾径直走来时的那种感觉,大概就是她知道他的终点是她前面的座位,她也知道他压根儿连余光都没给周围任何人。但在那一瞬间,她就是想知道从他眼里看到自己是什么感觉,于是她始终盯着他,看着他骨节分明的手揉过眼角,看着他越过周围的视线,然后,她终于找到机会,她告诉他“钟坏了,快十一点了”,再然后,她如愿以偿。
哦,还附赠一句谢谢。
*
戈怀瑾到医院的时候差不多要十一点半了,病房内陈姨刚将煮好的饭菜从保温箱里拿出来,听见门口的响动头也不回的说:“怀瑾来啦,我这儿饭菜刚拿出来,一起跟夫人顺道吃点儿?”
戈怀瑾淡淡的摇了摇头,看到陈姨忙着摆弄饭菜没空下来回头才缓缓出声:“不用,陈姨。”
戈怀瑾拉开椅子坐下,看着病床上的女人。四十来岁的年纪跟骗人似的,没太留下什么岁月的痕迹,就算生着病,也秉持着那份从骨子里透出来的优雅与柔美。
“阿瑾,放学啦,新学校怎么样?”女人捧着保温盒期待的问道。
“……”
“跟妈说说啊,怎么样啊,女同学漂不漂亮啊?”
“温晴,我不是上小学。”戈怀瑾瞥了眼她那一脸的期待,无奈的叹着气。
“真扫兴。”温晴有些不高兴的撇了撇嘴角,报复一样的乱揉他的头发,原本柔软整齐的顺毛瞬间跟鸡窝一样。
戈怀瑾不做声,等她发泄完,只反手拉起背帽,靠在椅背上垂眸休息。
“你是不是又去温家了?”温晴看着他困乏疲倦的样子出声道。可是等了很久,对面的少年都没有出声,只是安安静静的靠在那里。
“阿瑾,你知道吗,从你出生那天起,我就没想过要将你培养成怎样怎样优秀的人,我反而就希望你按时长大,平凡着、平安着。”
她只是希望他不染世俗骄傲的活着,平安喜乐,得偿所愿。
但他的的骄傲却是被自己一点点耗尽的,他的棱角是为她而一点点磨平的。
“我的悲哀,我希望都停在我这里,而不是由你来延续这场悲哀。阿瑾,不要再为我低头了,也不要再因为我而放弃任何事情了,好吗?”温晴边说边摩挲着戈怀瑾的手,骨节分明修长好看,却没什么温度,她安抚似的揉了揉他的手心,等待着回复。
戈怀瑾不着痕迹的将手从她手中抽离,声音有些冷淡:“妈,你知道我的答案。”这样的谈话这几年来来回回有过好几次,他不明白温晴始终在坚持着什么,他也不知道要怎么告诉她,对于他来说那些骄傲,那些乱七八糟的狗屁自尊他都不在乎,他只在乎结果,只在乎让温晴好好活着这个结果。
“你先吃饭,我出去透个气。”戈怀瑾替她拧开了保温盖,转身出了病房。
温晴端着保温盒有些食不知味,不管换了怎样的方式来沟通,一谈到这个话题戈怀瑾就总是那副抗拒的冷冰冰的样子真的让她太不知所措,也太自责了。
*
戈怀瑾回学校的时候操场上还零零散散的聚着学生,估摸着离上课还有些时间,便踱步朝小卖部走去。从医院回来的路上他就感觉到了,自己熟悉的低血糖的前兆。
进来小卖部的时候恰好赶上小高峰,货柜前三三两两的学生挑拣着各种牌子的汽水,买单的队伍更是一条长龙。
戈怀瑾有些头痛,他着实不喜欢排队,人挤人和近距离两样都占了。快要空空如也的巧克力货架在人群的尽头,有些……一筹莫展,他瞥了一眼打消念头,随手从离得最近的货架上拿了瓶酸奶便排队结账,低着头,闭眼缓解头晕的不适感。
佴夏睡眼惺忪的陪着胡岚到小卖部,嫌里面人多,她就没跟胡岚进去,没骨头一样坐着收银大妈贡献的凳子,顺手还拆了根巧克力味儿的棒棒糖,撑在桌上跟她聊天。
“诶,怎么没见你那打篮球的小男朋友了?”收银大妈边扫码边看了她一眼。
佴夏翻了个白眼,这阿姨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都分手多久了。
“阿姨,实话跟您说。算命的说我生来就缺爱,只能通过多交男朋友来化解我自身的缺陷。”
“……”
佴夏百无聊赖的坐在那里,嘴里的棒棒糖都小了好几圈了也没在队伍里看到胡岚的身影,往后一瞥才看到跟人搁那儿抢蛋糕的不是胡岚是谁?她真的服了这小学生了,摇了摇头,继续没精打采的等着。
然后,她就精神了。
她看到戈怀瑾走进小卖部,黑色的卫衣,背帽扣着,看不清神情,只能看到瘦削的下巴棱角分明,阳光透过窗户打在他半边脸上,白的发光。
她见过太多喜欢这么打扮的男生,耍酷而又乖戾,从来没有人可以像他一样把黑色诠释的这么浑然天成的干净且高级。
可能堵在门口的人多了,她看到他抿了抿唇……
啧啧,这是犯罪啊……本来一直嚼着的棒棒糖在那一瞬碎成好几块儿,佴夏好似没有察觉一样,继续含着那根塑料棒眯了眯眼。
她趴着的姿势没有变过,跟收银大妈的唠嗑也没有停下,但是视线却始终停留在队伍之中。直到余光里那个高高瘦瘦的身影快要靠近,佴夏不吱声了,低头朝垃圾桶缓缓吐出塑料棒,让抿化的最后一块棒棒糖在嘴里散开。
“六块五,同学。”收银阿姨扫完码看了眼对面高高瘦瘦的身影。
戈怀瑾从裤袋捏出手机,打开微信的扫码,停在半空。
“扫哪里。”他没从柜台上找到什么付款二维码。
“ ?”收银的阿姨一脸疑惑望着他,又是哪来的疯子?
佴夏发誓,这是她脑瓜子转的最快的一次。
她一手掏出校卡在刷卡器上“滴”了一声,一手掏出自己微信的二维码放到桌上,一气呵成。
“扫这里。”她笑得明媚。
几乎是手机刚放上去的一瞬间,就听到了对焦扫码成功后那“滴”的一声。
这一卡一机两声“滴”在鸦雀无声的小卖部里回荡。
“……”收银的阿姨侧过头看着佴夏。
“新同学,没校卡。” 佴夏耸了耸肩,朝阿姨解释。 阿姨:你他妈不是没睡醒吗????
戈怀瑾低头看着手机里扫出微信名片的界面挑了挑眉,朝桌前的两个身影看去,除了挤眉弄眼的阿姨,剩下的这个。
“六块五,转给我就行。”佴夏收回手机,盯着他的手。
“……”
戈怀瑾的手顿了顿,其实原本他想说换成收款码更方便。
“好。”
算了,微信而已,他想。
低声道过谢后,戈怀瑾拿走桌上的酸奶离开。
直到身影完全消失,小卖部的人群才敢发出声响。
“佴夏,开班吧,我第一个报名。”
“你能不能给我们留条活路?新来的都不放过。”
“帅哥喝的那个牌子的酸奶?我也要喝。”
……
佴夏跟没听见似的,慢悠悠的起身,顺手又拿了瓶草莓酸奶,在刷卡机上摁了数字八,放上自己的校卡:“阿姨,刚刚那根糖一起算。”
她看了眼阿姨似懂非懂的眼神,从容不迫的拽走了一脸惊恐的小学生。
“……”
回去的路上胡岚难得的十分安静,只是那双眼睛像极了饿了好几天的路边野狗,突然发现身边躺着一块大肥肉一样,那般敞亮,泛着光。
“见色起意。”佴夏受不了她这副狗样子,推搡着她的脑袋转到另一边。
胡岚抱着她的手臂摇了摇头,摆着手贱兮兮的吐出四个字:“一,见,钟,情。”
“……”
“我不仅一见钟情,我还想给他生孩子,在西城区买学区房呢。”佴夏连白眼都懒得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