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第十四章 ...
-
2122.6.1 星期六 晴 (〃\'▽\'〃)
郑先生最近往家里搬了很多大大小小的盆栽，说是怕我无聊，让我试着打理打理。
其实我一点也不会无聊，我也不想打理什么盆栽，这四个月下来我已经快被郑先生养成废人了。
但我不想扫他的兴，摆出一副感兴趣的脸，积极地给盆栽浇了两天水，差点没给浇死，郑先生连忙制止了我，不让我再碰那些盆栽了。结果到最后还是郑先生自己在照顾盆栽。
我就想安安静静放空思想，当一个废人。
以前我总是想得太多，脆弱自卑又敏感，他人的一举一动都在我眼里无限放大，各种解读，折磨自己，也折磨别人。
现在我不用想这么多，吃穿用度都有人安排，每天的任务就是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的，躺在飘窗跟着那些盆栽一起，当一株观赏植物。
这样的生活反而比以前轻松很多。
“你想不想出去？”今天，郑先生突然这样问我。
我猜不透他的意思，不知道是在试探还是真的在问我想不想出去。
我抿着嘴没有回答。
他倒也没有为难，似乎只是随口一问。
晚饭后，郑先生在楼下忙活，我习惯性倚在楼梯口上往下看，他正把被冻成冰坨坨的尸块搬上车后备箱。我望下去的时候，他手上正抱着一个结霜的男性头颅，旁边还堆着一些残肢断臂。
一开始我面对这种画面还会感到强烈的生理不适，但是见得多了，也就麻木了。
他忙活一通终于搬完，通常这个时候他会和我说再见，然后开车出门，把我一个人锁在这偌大空旷的房子里。
但是他今天没有和我说再见。
他抬头看着我，我也低头看着他。
然后他弯了弯眼睛，温柔得像一汪春水：“你真的不出去吗？”
我突然生出从这里跳下去的念头。
于是我便毫不犹豫地这样做了。
他只惊讶了一瞬，马上就反应过来，连忙跑过来想要接住我，风从我耳边呼啸而过，带起我的发丝和裙摆，我闭上了眼睛。
接着我被接了个满怀，冲击力让郑先生站不稳，踉跄几步后我们就一起滚到旁边的杂物堆里，还好没有什么尖利的东西，有了缓冲，我们俩也都没受什么伤，只不过碰了满鼻子灰。
我们从杂物堆里爬起来，郑先生受到的冲击似乎比我更严重一些，好一会儿才缓过来，然后看着对方灰头土脸的样子，不约而同地大笑起来。
笑累了，我们才拍拍身上的灰，我把郑先生从地上拉起来，然后脚步轻快地往车子走去：“那就走吧！”
我已经很久没出去过，也很久没见过外面的世界了。
坐在车里，我把车窗打开，看着窗外的树木飞速倒退，夹杂着几声清脆的鸟叫，和漫天的星空，恍惚间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车子奔向一片漆黑的山路，我迎着风声问郑先生：“我们这是要去哪儿？”
“嗯……找个合适的山头给树施肥。”
我点头，也不顾他看没看见。
又看了一会儿窗外，我又觉得无趣，把身子扭回来关上了车窗。
车子开了很久很久，七扭八拐的，也不知道现在到了哪里，似乎前方的路永远没有尽头。
我在车子上又睡了一觉，车子摇摇晃晃，我也睡不安稳，半梦半醒间，又梦到了很多以前的事情。
我从小就对死亡很好奇，小学时候的我总是忍不住想，死亡是一种什么感觉？意识消散变成一片虚无后又是什么感觉？当一个人真的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上了，又是什么感觉呢？
轮回转世真的存在吗？那么下一世的我是否能看到前世的我的生存过的痕迹呢？看到了又会有什么感觉？我的前世又是谁呢？
这些复杂的问题，当然不是靠一个小学生努力去想就能得到答案的。
当我弟弟把我推下水时，是我离死亡最近的时候。
那时候我终于能触及到一些答案，但我同时也害怕得不得了。
我将要从这个世界上消失的恐惧感侵袭了我全身，于是我不由得怨恨起把我推下水的弟弟。
果然那时还是太年轻，如果早知我往后的人生会如此糟糕，那还不如早早在那时就死掉，赶紧重开到下一世从头再来比较好。
随后不知什么时候，我的意识逐渐飘远，慢慢升高，我想抓都抓不住，我没入了完全的黑暗中。
等我再次睁开眼睛，车子早已经停了下来。这里是一个山崖边上，朝前看是稀松落寞的城市灯火；朝后看是一片漆黑的茂密山林；抬头是连成银幕的星河；脚下是坑坑洼洼的土地。
郑先生正背靠着车头眺望着远方，我从车上下来，太久没踩上过这种地面，一时连路都不知道该怎么走了，踉跄了好几下，郑先生回头注意到扶着车走得异常困难的我，我这才看见他手上还夹着一根抽到一半的烟。
他把手上的烟扔到地上用脚碾了碾，走过来一把横抱起我，到车头才把我放下来。
山风呼呼地吹，扎不起来的碎发糊了我满脸，我拨弄着不听话的头发，问郑先生：“现在几点了？”
“一两点了吧。”
“施完肥了吗？”
“还没呢，等你醒。”
“那你怎么不叫我。”
“……”郑先生短暂地沉默了一会儿，没回答我，而是转移了话题：“走吧，赶紧把他们处理了，融化了就不好处理了。”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觉得他有些心虚，在不自觉地回避我。
但我也没放在心上，举着手电筒跟着郑先生往山林里走，又是一阵七扭八拐，他才终于满意似的，把手上的东西一丢环视了一圈，叉着腰点点头。
然后他抗着铲子开始在地上刨坑，我则蹲在旁边一块巨大平滑的石头上给他举着手电打光。
看他忙活了一会儿，气氛过于沉闷了，我又开始没话找话：“这里埋着多少你犯罪的证明啊。”
“这儿？”他停下动作，“我没来过，这是第一回。以前的埋在别的地儿。”
“？”我磕巴了一下，想起刚刚在树林里拐了十几个弯都没做个记号，颤巍巍问：“那……你知道回去的路吗？”
“记得个大概？万一找不到路咱俩就只能在这里陪他们了。”郑先生无所谓地耸耸肩，把那一大袋已经融化滴水的肉块踢进坑里。
“……你啊，”我懒得理会他的装模作样，这几个月的相处我已经清楚地明白了他总是喜欢开一些恶劣又不好笑的玩笑。我眼看看着那一堆湿哒哒的曾经被称之为人的残渣沾上尘土滚进泥坑里，又渐渐被泥沙掩埋，不由得发出感慨，“你这样是会下地狱的。”
“喔，多谢夸奖。”
而眼睁睁看着他做这些事心中却没有半分触动的我，也一样会下地狱的。
作者有话说
第14章 第十四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