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年法则》李成奚

4、人类幼崽（01）

　　徐娅在树下转悠了半晌。

　　蹲下，用手扒拉开树下的泥土。可惜啊可惜，徐娅摇着头，她怎么就找不到虫子呢？

　　难不成都冻死了？

　　徐娅叹气，吓不到林喻了。

　　她垂头丧气地回去，正准备想点新招数，突然想起来自己从老家赶集的时候，买过几个假虫子。现在，应该是被她装在瓶子里带到了剧组。找找说不定能找到。

　　徐娅跑回去，锁上门。

　　她鬼鬼祟祟地在房间里翻了个遍，终于在角落的橱子里找到了。虽然是假的，但能吓唬人就好。还省得她再去抓那些长相奇奇怪怪的虫子了呢。

　　她注视着门口，怕葛青推门而入，一手拧开瓶子盖，随便倒出来一个，装进口袋里。

　　最后若无其事走出房间。

　　其实把虫子放进口袋里的时候，徐娅瞥了手上一眼，那虫子的模样是真吓人。她还奇怪，自己小时候怎么会选这条。

　　出来没多久，她看见了林喻。

　　那小家伙正在拍戏。他太小，台词并不多，更多时候是靠动作表达人物的心思。而他记台词，还要靠刁秀荣念给他听。

　　虽然徐娅有些字也要葛青给个提醒，但她还是免不了骄傲一番。

　　拍完，她朝林喻招手。

　　林喻小步小步地向这边挪。

　　因为之前徐娅吼他的事情，他有些害怕和她说话。但他还是过去了，挪到了徐娅身边。

　　徐娅抓着他的手，“跟我来。”这里人太多了。

　　跑到一个空旷的地方，徐娅松了手，弯着腰喘了几口气，手却紧紧捂着口袋，生怕把假虫子跑掉了，自己的“报仇”成了一场空。

　　她说：“我给你看个东西。”

　　林喻：“……嗯。”

　　林喻显然是不想看的。

　　徐娅才不管他的想法，小心翼翼打开口袋，揪住假虫子的一条腿，看了眼林喻，然后，“咻”地拽出来，提溜在林喻面前。

　　徐娅观察着林喻的表情。

　　他一开始显然没反应过来，等到看清了，小脸都吓白了，摆着手，小腿蹒跚着后退。

　　徐娅点点头。

　　够了够了，大仇得报。

　　她不打算再吓他，晃悠晃悠手上的假虫子，“怕什么，这是假的。假虫子，我赶集买的。”

　　林喻仍旧撇着嘴。

　　徐娅说：“真是假的。”

　　“可、可是……”林喻颤着，“徐姐姐，你的虫子会动。”

　　“怎么可能？”

　　徐娅顺着他的视线，朝自己手上一看，大拇指和食指捏着虫子的一根细腿，倒吊着虫子。而被她提溜着的虫子，正挣扎着向上爬。

　　徐娅一时间僵住。

　　瞳孔放大，喉咙压不住地叫出声，她一声喊，甩开手往远处跑。而这一甩，虫子不知道落到了哪里，林喻原本放松下来的心再一紧，也哭号着跟徐娅一同往回跑。

　　空旷的土地上，只能看见两个惊慌失措的小朋友蛇皮走位。

　　一个半死不活的虫子。

　　以及，一声声的尖叫……

　　——

　　徐娅和林喻跑散了。

　　徐娅跌跌撞撞跑回住处，一推门看见葛青，眼泪立马掉下来，只知道往葛青怀里钻。

　　葛青不知所措，抹着她的泪，安慰地唤：“娅娅。”

　　摸了几把泪，徐娅才安静下来。她在葛青怀里蜷着，有些小委屈。虽然她在小时候也摆弄些虫子，可终究是个女孩子，那些长相吓人的虫子她只是假装不害怕，可心里排斥得很。

　　想到那虫子……

　　长的真吓人。

　　还在她手上爬。

　　徐娅一哆嗦，更深地把头埋在葛青的颈窝处。

　　葛青摸摸她的头，“怎么了？你这是遇见什么了？”

　　“虫子。”徐娅抬头随即又低下，声音沉闷，“我装假虫子的那个罐子里，不知道为什么有一个特别特别特别吓人的真虫子。”

　　“……你是说房间角落里那个玻璃瓶子？”

　　“嗯。”

　　葛青摸摸鼻子，“那个虫子是我几天前打扫的时候看见的，我随手就扔玻璃瓶里了，没想到你今天又起心思去碰它了。”

　　徐娅在葛青怀里愣住。

　　然后一个激灵跳到地面上。

　　“……”徐娅表情说不出的委屈，她禁不住一阵啜泣。

　　“唉呀，这又是怎么了呀？”葛青有些无奈地把她揽过来，拍拍她的肩膀以示安慰。

　　怎么了？

　　还能怎么了。

　　徐娅开口，无限悲凉，“我丢人了呗……”

　　——

　　丢面子这事很重要。

　　因为丢了就很难找回来。

　　于是，徐娅决定一不做二不休，把事情往大了搞。

　　她把那天推搡林喻的三个男孩找了来，威逼利诱地让他们吓吓林喻。当然，只是吓吓。

　　几个小孩立马点头。

　　徐娅想，看来她还是有做一个大姐头的潜力的。

　　她带头，领着三个小毛孩去找林喻。没成想，直接半路遇上了。林喻眨着眼看他们。

　　徐娅一摆手。

　　三个小跟班立马站出来。

　　他们齐刷刷站在林喻面前，个头比林喻高出半个头。登时，林喻退后了半步。

　　徐娅想，他心里很害怕。

　　这就够了。

　　她上前，拍拍为首小男孩的肩膀，“诶，行了行了。”

　　三个小男孩退下来。

　　徐娅走到林喻面前，话也不说，只是直愣愣的盯着他。林喻虽然小，其实很聪明，知道徐娅一直记着他的仇，不敢和她直视，只能默默低下头。

　　同时，手往后缩。

　　这个动作被徐娅发现了，她眼尖地指着他的胳膊，“你又捣鼓什么东西呢？”

　　林喻摇摇头。

　　“不能看？”她哼道。

　　“……能。”半晌，林喻嘴里说了那么一句，然后把胳膊缓缓伸出来，摊开手掌。

　　是个小瓶。

　　瓶身是白色瓷器做的。

　　“这是什么？”

　　“……药。”

　　“药？”徐娅有些大惊失色，“我、我没弄伤你吧？”

　　“不是不是，”林喻慌忙摆手，“是给你的。这个可以涂到虫子咬过的地方。”

　　虫子？咬过的地方？

　　徐娅不禁想起自己昨天被虫子吓到满地乱跑的场景，她抚上额头，真是……有点难堪。所以，林喻以为她被虫子咬到了？

　　徐娅瘪嘴。

　　这个……小天使……

　　这怎么让她这个大姐姐下得去手呢？怎么能呢？

　　徐娅深深谴责自己。

　　“好吧，我收下了。”徐娅想伸手把小药瓶放进口袋里。

　　林喻摇摇头。

　　徐娅：“怎么了？”

　　林喻：“徐姐姐，我帮你涂。我让妈妈教给我了，我知道药要怎么涂。”

　　徐娅深吸一口气。

　　这就是人类幼崽的本质么？

　　也太可爱了吧。

　　徐娅感觉自己的小脸有些烫，一把抓过林喻手里的药瓶，回头拉着三个小男孩跑开。

　　“没事，我自己涂。”

　　这是她留给林喻的最后一句话，语气带着些慌张。

　　雪地里，五个小朋友都穿着厚厚的冬装，一动一动地，像手脚不灵活的小熊。

　　就是这样平常的日子。

　　林喻看着徐娅的背影。

　　那个慌慌张张逃跑的背影。

　　只是，彼时他尚不知道，这样的场景会贯彻他与徐娅的前半生。

　　她跑，他在她背后。

　　很长的时间都是这样。

　　当然，这是很久很久之后的事情了。此时的林喻只会思考一件事：徐姐姐真的会涂药么？

　　她不会骗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