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贤后（清穿）》青丘一梦

3、皇后

　　在衍春看来，她的两个婆母，一位当今皇后，未来的孝敬宪皇后，一个当今熹妃，未来的皇太后，都并不是很难相处的。

　　只要舍得心思时间，这两者都不是什么会难为媳妇的婆母，也因此，她对于对这两位婆母俱如蛇蝎的五弟妹吴扎库氏多有不解。

　　不过总归各家有各家的难处，她自然不会逼着吴扎库氏每日过来殷勤孝顺，总归这些事情和她也并没什么干系。

　　当今皇后身体羸弱，旧疾在身，皇帝对这个发妻放心不下，故而并没独居宫室，只是住在养心殿后寝殿的体顺堂，方便皇帝时时探望，也是有钦天监所谓借龙气压病邪的意思。

　　春日里阳光温暖，衍春服侍过皇后汤药，便道：“今儿日头暖和，不如让人将矮榻搬到院子里头，皇额娘也在外头消遣消遣，没见那牡丹花儿开的极娇艳的吗？”

　　皇后笑了，取过洁白的江绸帕子拭擦一下嘴角，对着衍春笑道：“便是你了，一日日过来，想着法子引着我去外头，不过也好，近日总觉着身上凉沁沁的，晒晒太阳许是会好些吧。”

　　“那媳妇这就去吩咐了？”衍春笑了，道。

　　皇后摇了摇头：“哪用得到你呢？让锦绣去办吧。”一面说，一面唤了女官进来，吩咐：“将软榻搬到外头院子里，就放在树荫儿底下，本宫想出去透透气儿。”

　　“是。”女官一笑，也是极高兴的，恭恭敬敬的福身答应了，然后躬身退下，便是在里间，还能听见她在外头利落地吩咐宫人。

　　皇后又屏退了左右，只道让她们都出去帮忙，诸人知道皇后定然是有话要与四福晋说的，也没有哪个没眼色的偏要留下，齐齐答应了，退出去帮着忙活。

　　衍春知道皇后定然是有话与她说，此时上前两步，问道：“皇额娘有什么话要吩咐吗？”

　　“不是吩咐，是叮嘱你两句。”皇后轻笑一声，摇了摇头，拉着衍春的手让她在炕沿儿上坐下，抬手轻轻抚了抚她的鬓角，笑了：“你可知，为何你这一众妯娌里头，本宫最喜欢你？”

　　衍春一愣，轻轻摇头：“媳妇不知。”

　　皇后笑了，抬眸瞧着衍春，眉眼温柔：“你三嫂和五弟妹待本宫虽也恭敬、孝顺，却总令人觉着疏远，唯你，处处关心、体贴，咱们相处的时间虽不长，本宫却也是真心喜欢你，盼望着你日后的日子能顺顺利利的。”

　　她没等衍春开口，又轻笑道：“不过咱们为皇家媳妇的，都说尊贵，其实也有委屈，一众大小叔伯姑子莫不是天家子女金枝玉叶，人际往来上又不能落了下乘，本宫刚嫁给万岁爷的时候还是个十几岁的小姑娘，当时也确实是艰难的，不过我瞧你，如今倒是做得得心应手，想来也是你额娘便是觉罗氏出身，教导出来的你自然更加得心应手。”

　　衍春垂眸盯着腕上一串白玉十八子，仔细听着皇后的话。

　　皇后道：“不过你要知道，这些个亲戚上的事并不是最令人委屈的，更令人委屈的事儿反而是你自己的那一亩三分地，诸多妾室子女，无一项不令人操心琐碎，这是天底下的嫡妻都免不了的，你们院子里的事儿皇额娘听人说过，妾室不省心，等生了之后总有法子教导，你如今最要紧的，还是先照顾好自己这一胎，并保证她肚子里的平平安安，等落了胎包，她额娘你如何教导规矩，那都是顺理成章的规矩，弘历他还能拦着你不成？”

　　皇后稍稍一顿，又道：“何况本宫瞧着弘历并不是个会宠妾灭妻的，他对你自然有爱怜和尊重，你好好儿的经营着，又哪里需要为这些妾室头疼呢？”

　　衍春知道皇后说的是真话，也是有理的，即便是上辈子，她能说弘历花心多情，却不能说弘历待她薄情，真被帝王薄情以待的反而是继后乌拉那拉氏，而不是她这个元后富察氏，相反，自她过世到皇帝驾崩，天底下不知有多少女子羡慕她得帝王痴情以待。

　　可其实呢？说到底，她能被弘历念着，二人之间自然是有一番情分的，可到了后来，她能被弘历念着，也不过是因为生前打理后宫细致并早早去了，若是让她长长久久地活着，莫说白头偕老了，以她当时对弘历的心思，之怕最后也不过是落一个与那拉氏一般的结局下场，甚至更加惨烈。

　　而这一辈子，既然守住了本心不再动心，其余的妾室也好，庶出也好，于她而言就都不是什么重要的了，当今最重要的，其实反而是如皇后所说的一般，经营感情、好生安胎，之后的一切自然就顺利了。

　　这些话，仔细想想，上辈子皇后也不着痕迹地提点过她，只是那时她一门心思都扑在了弘历身上，只怕是令皇后失望了。

　　收回思绪，衍春对着皇后一笑，道：“媳妇知道，多谢皇额娘提点。”

　　“好孩子，本宫就知道你会明白的。”看着衍春笑容中透着端庄大气，皇后便知道她是明白的，此时温和一笑，拍拍衍春的肩膀：“本宫希望，你能好好儿的，顺顺遂遂的。”

　　“媳妇会的，额娘放心。”衍春笑了，称呼中掩了个皇字，笑容明媚地瞧着皇后，她知道皇后会明白她的意思的。

　　皇后也果然明白了，当即笑容变得更加真切，眸中隐有泪光，最后也不过温柔一笑，轻轻拍拍衍春，没说什么。

　　养心殿里的牡丹多是皇帝在登基之后为了皇后在养心殿居住而特意命人养的，如今开花也开了几年，一个赛一个的娇艳美丽，皇后扶着衍春的手笑吟吟地一朵朵看过，最后掐了一朵牡丹插在衍春的髻上，笑道：“这赵粉开的娇艳，到了你头上，倒也没抢了这一头乌黑秀发和面容的风光，反倒衬得你更明艳了。”

　　衍春苦笑一声，低头瞧了瞧身上豆青色的旗装，只道：“皇额娘这夸得可是真稀奇了，从小到大，但凡是夸媳妇的，都必定是温柔端庄大气雅致，如今到了您口中，倒说了明艳二字，反而让媳妇不知该如何自处了？”

　　“你这样貌，本也是温雅明艳都相宜的，偏你总穿浅色，首饰也不多用，自然便显得温柔端庄了，其实小女儿的年纪，打扮的明艳一些又如何呢？”

　　皇后往一旁看了一眼，笑道：“这给你掐的还是赵粉，你便不知该如何自处了，若是洛阳红呢？你只怕是要羞愧难当了！”

　　衍春笑了：“到底是皇额娘知道媳妇。”

　　皇后一笑，又道：“知道你性子温柔，又喜欢这些浅淡的颜色，不过有时打扮的娇艳一些也未必不好，皇额娘年轻时候便是吃了这亏，如今到了年纪，想要穿些艳丽的颜色，竟然也不成了。”

　　她说着，便吩咐锦绣：“将前儿个内务府送来的大红妆缎和那一匹玫瑰紫的云锦都找出来，回头给你们四福晋带回去。”

　　“皇额娘的东西，媳妇怎么敢当呢？”衍春忙道。

　　皇后笑了：“那些个颜色，我穿起来也不好看，妆缎是要压了箱底儿不说，云锦也就剩做被一个后路了，如今给你带去，夏日里穿着些颜色倒不必，但到了冬日，一落雪，这样明艳的颜色穿起来，日头下一照，便让人觉着心里头暖洋洋的，如今早给了你，也省得皇额娘到时候还要翻箱倒柜的给你找出来了。”

　　衍春闻此，也不多推脱了，当下笑着答应了，又道：“前些时候翻东西，找出一对儿联珠玛瑙瓶来，瞧皇额娘屋里插的是白雪塔，用瓶子岂不好看？”

　　皇后自然知道衍春的脾气，且也知道这是小辈的孝敬，倒也不推脱，只是噙着笑打趣道：“那可得谢过咱们四福晋了？”

　　“皇额娘这话倒叫媳妇羞愧难当了。”衍春垂眸一笑，带出几分温柔来。

　　皇后到底身子不好，在院子里逛了一会儿便觉着累了，衍春待皇后安睡下，又与锦绣嘱咐了两句，方才扶着群青的手慢慢出了门，皇后住在养心殿后寝殿，衍春每日过来未必避免碰上过来回禀政事的前朝大人们，也是为了避免碰上皇帝，素来都是从后门走的，平日里到无妨，今日却碰上了皇帝。

　　“媳妇给汗阿玛请安。”衍春忙蹲身请安，皇帝一笑，道：“起来吧，老四媳妇这是来给皇后请安？”

　　“是。”衍春面上带着几分温柔和顺与恭敬谨慎：“早膳后过来，服侍皇额娘用过汤药，赏花片刻，如今皇额娘已歇下，媳妇这才告退，要往景仁宫去给额娘请安。”

　　“你是个孝顺的。”皇帝沉吟片刻，道：“皇后素日也说你好，朕是知道的，不过如今你既然已经有孕，还是好生安胎要紧，弘历不在，你要好生操持后院。”

　　衍春忙道：“是，媳妇谨遵汗阿玛教诲。”

　　“教诲谈不上。”皇帝一笑，见后头几个宫人手上捧着都捧着东西，一阵风来倒是吹起了料子上蒙着的鹅黄缎子，他扫了一眼，带着几分笑意道：“皇后既然将云锦给了你，朕也不能落了下乘，今年蜀中进贡蜀锦四匹，就先赏给四福晋一匹吧。”

　　后头的话是对着后头跟着的内务府总管说的，衍春并不推辞，忙就要谢恩，皇帝瞧着她落落大方的样子也是愈发满意，摆摆手，道：“你不是还要去给熹妃请安吗？去吧。”

　　一面摸了摸自己的小胡子，觉得自己挑儿媳妇的眼光果然不错，甚至比皇父还要好生几分，没见皇父还给老八挑了个悍妇，他这几个儿媳妇却个顶个的孝顺贤惠吗？

　　果然是朕的眼光。

　　皇帝摇摇头，将手背到身后，带领着一大群人去了体顺堂。

　　不过知道皇后睡着，皇帝也让后头的众人就在外头候着，自己带着贴身太监进去瞧了一眼，便转身出来了。

　　无论前朝上手腕如何，做为丈夫，他对皇后的关心绝不是作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