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贤后（清穿）》青丘一梦

4、熹妃

　　熹妃并不是个脾气多不好的婆婆，相反，多年以来在潜邸，不过是个格格身份的她纵然生养了一位小阿哥，却也仍旧是位份不高，只能处处低调小心，且这些年早习惯了吃斋念佛，纵然因为儿子而一举成为一宫主位的熹妃娘娘，她也并没有多么的得意，反而愈发小心，唯恐被人拿了错处，给儿子招灾。

　　而出身不高的她对于儿子这个出身镶黄旗富察氏的满洲贵女媳妇自然是极为满意的，一是出身，二也是因为衍春平日里对她极为温柔和顺孝敬恭谨，这让见惯了早些年齐妃与董鄂氏婆媳斗法的熹妃颇为安心。

　　而衍春呢？反正摆出这样一副样子都习惯了，且她对于长辈也是实打实的尊敬，二人也算是婆媳相宜，甚至上一世，在紫禁城中游荡时，衍春不少次见到时为太后的钮祜禄氏坐在寿康宫中拿着些旧物怀念她。

　　也因此，这辈子对于熹妃，衍春是从心底里的尊敬和孝顺，此时一进景仁宫，熹妃已在殿里了，婆媳二人的默契，她知道衍春约莫这个时候会到，也没在小佛堂礼佛，而是坐在暖阁里一针一线绣着一个小兜子，柔软的天香绢面料，绣着富贵长春的图纹阵脚极为细密，一见就是用了心的。

　　衍春一笑，对着熹妃欠身行礼：“给额娘请安。”

　　熹妃身边的女官早就上前扶住了衍春，熹妃笑道：“你总是这么多的礼数，快坐下，看看额娘为咱们未来的小阿哥绣的小兜子。”

　　衍春笑着接过，细细地看过，抬眸瞧着熹妃笑道：“媳妇还不知，额娘还有这样好的针线，媳妇本以为自己手上的活计算是不差了，如今和您一比，可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你总是知道哄我。”熹妃笑了，吩咐人端了老母鸡煨燕窝来，道：“知道你今日要来，早早地就命人准备了，油都撇得干净，你如今怀着身子，用这个可最合适不过了。”

　　衍春笑了：“还是额娘疼媳妇，媳妇这害喜好了之后，胃口可越来越好了，恨不得一日用五餐！”

　　“能吃就好，能吃是福，你用得多，你腹中的小娃娃生的才好，左右离晚膳还有段时候，就吩咐小厨房再上两样点心，你也垫一垫。”熹妃眉眼弯弯，俨然是极为欣慰的：“额娘如今啊，就盼着你生个大胖小子，额娘能抱着孙子，可就心满意足了。”

　　衍春抿唇笑着：“难道是个格格额娘就不疼了吗？”

　　“疼，疼！先开花后结果，就是个格格，额娘也疼，咱们满洲人家格格也金贵。”熹妃笑着道。

　　衍春知道这是实话，当年她怀胎十月诞下一个病歪歪的小格格，熹妃一面是疼爱一面是心疼，恨不得时时刻刻都在怀里抱着看着，后来小格格去了，熹妃也是着实伤了许久的心。

　　后来的和敬，也着实实是在玛嬷的手心儿上长的，甚至连已是皇帝的弘历轻易都不肯训斥一句，当真是整个爱新觉罗家的掌上明珠。

　　也冲着这一点，衍春对于这个婆母的尊敬也是从心里认真的。

　　没一会儿，熹妃身边的宫女已带着几个红漆小食盒回来，打头的两只白瓷缠枝莲纹的汤盅，一打开便是浓郁的香气扑鼻，糖水微微泛着些奶白，并不如骨汤的奶白，只是淡淡的，透着浅浅的黄，瞧着好看。

　　油撇得很干净，拉丝儿的燕窝在汤水上飘着，鸡肉炖的酥烂，香气浓郁，能令人胃口大开。

　　另外有四样点心，宫女蓉儿一面将精致的缠枝莲纹点心碟摆到炕桌上，一面一一介绍：“桂花糖蒸栗粉糕，刚出锅的，还热乎着呢，枣泥馅儿的芙蓉山药糕，还有奶饽饽与豆面卷子。”

　　熹妃又问：“知道福晋今儿要过来，让小厨房备的青丝儿馅儿点心呢？”

　　蓉儿笑了：“何嬷嬷说内务府送来的青丝儿不好，特意从御膳房取了半罐来，所以耽搁了些时候，还在笼屉上蒸着呢，等会儿福晋带回去，也是来得急的。”

　　“如此也好。”熹妃点了点头：“既然是她的用心，便也不必多追究了。”

　　景仁宫小厨房的手艺自然是无可挑剔的，衍春喜欢极了，用了大半盅汤，又拣奶饽饽多用了两块儿，熹妃瞧着直笑，只道：“老人家说了，怀胎之时多用牛羊乳，孩子健康白嫩呢，你如今喜欢这个，可见本宫未来的小孙儿定然是个健康的。”

　　衍春笑了，一面也道：“是额娘这里的奶饽饽风味格外的好，又不像添了糖，却也十分的香甜。”

　　熹妃笑了：“你喜欢，本宫就常常让小厨房做了给你送过去。”

　　“这可真得好生谢过额娘的疼惜了。”衍春忙谢过了，这样的事情对熹妃而言不过举手之劳，她若是推拒了，熹妃心中反而不舒服，便大大方方地谢了，熹妃反而开心。

　　她果然是摸准了熹妃的性子的，果然听衍春谢过，熹妃愈发眉开眼笑了，衍春又陪熹妃坐了一会儿，听熹妃念叨足了那些养胎生产的事宜，瞧着时间快要歇午觉了，方才告了退。

　　早上走的时候小院儿里还热闹呢，回来时都在歇晌，瞧着东西两边的厢房都静悄悄的，衍春也就扶着群青的手慢慢往里走，果然黛蓝已经打理好衾枕，自己坐在脚踏上小脑袋一点一点地等着她回来，手上还拿着绣棚子，针线盒儿在一旁放着，想来也是等着等着就困了。

　　衍春一笑，知道平嬷嬷是回去歇晌去了，平嬷嬷是她额娘身边侍奉的，自小看着她长大，又随着她入宫侍奉，她并不把平嬷嬷当成一般下人，每日午头也让平嬷嬷回去歇着，更不让平嬷嬷守夜。

　　见衍春等人回来，小丫头霜儿和季雪忙上来侍奉，并要唤醒黛蓝，衍春道：“不必了叫醒黛蓝了，我在额娘宫里用过午点了，你们服侍我更了衣，便也去歇晌吧，如今日子渐渐长了，午间不歇一段时间，下午可怎么好呢？”

　　二人都笑了，点头答应了，然后上来服侍，群青将黛蓝唤醒，让她回屋里睡了，自己服侍衍春躺下后，自然在寝间的软榻上小小眯了一会儿。

　　午睡醒来便该用晚膳了，满人一日两餐，早膳在辰时左右，晚膳则在未时前后，其余小点则不算在正餐里。

　　晚膳照旧摆在西暖阁，富察氏自恃怀有身孕，自然不愿过来，黄氏却早早梳妆整齐过来服侍衍春更衣并用晚膳，十五的日子，纵然衍春在这方面规矩并不算苛刻，黄氏却得记着规矩过来侍奉。

　　“前儿找东西，翻出些料子来，有一匹水粉色并蒂兰花儿纹样的，我瞧着你穿定然好看，回头让霜儿给你送过去。”用过漱口茶，再净过手，衍春慢慢往手上涂着羊乳沤子，与恭敬捧着托盘的黄氏道。

　　黄氏忙恭敬谢过，然后又是垂头沉默着，一棍子打不出半个字儿的样子，衍春也不过摆摆手，便让她退下了，要是黄氏哪一日真的舌灿莲花了，她反而要疑惑是不是换了个芯儿了，就是这个沉默样子也好，总归翻不出什么风浪来，也省了事情。

　　霜儿这边大张旗鼓地捧着缎子去了黄氏屋里，富察氏自然能看到，此时坐在炕上冷笑一声：“福晋也就剩这两样收买人心的伎俩了。”

　　富察氏的丫鬟小顺没出声，只是低着头给富察氏捶腿，倒是另一个冬雪道：“福晋虽然赏了缎子，可看黄格格的样子，福晋也没收买到人，可见那东西是白给了的。”

　　“呵，即便没收买了黄氏，霜儿这大张旗鼓地去了，自然能传到旁人耳朵里，给福晋一份贤良名儿……嘶，你轻点儿，会不会捶腿，仔细送回内务府调教去！”富察氏一皱眉，低头瞧着小顺，骂道：“说黄氏得了赏赐你便激动了，可别是想讨个和黄氏一样的身份，也不看看她好歹也是汉军旗出身，你配吗？”

　　一面说着，一面伸手去拧了小顺两下，小顺低着头连道：“奴才不敢，奴才不敢。”

　　瞧着小顺红着眼圈儿却不敢掉眼泪的样子，冬雪心中幸灾乐祸，面上却还得摆出一副忧心的态度，劝着富察氏不动怒气，只道：“小丫头不懂事儿，主儿何必亲自动手呢？送去嬷嬷那里，自然会好生教导着。”

　　小顺听得心里愈发着急，富察氏冷笑一声：“也不必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富察玉红不会调教丫头呢！没得让人拣了笑话。”

　　她随手指了指炕柜上的绒线，道：“既然手上不灵巧，回去就打五十个络子，花样不能有重复的，也不能有坏的，再怎么愚笨的人，这络子打下来，手也巧了。”

　　冬雪在那儿抿着嘴儿笑，一面还推了推小顺：“主儿这是饶了你呢！还不快谢谢主儿的恩典！”

　　“奴才谢格格，奴才谢格格。”小顺忙叩头谢过，冬雪凑上来讨巧儿说：“奴才这就拎着她下去，好好儿教导教导。”

　　一面说着，一面拎着小顺的领子就往外去了，留着富察氏在那里捂着肚子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