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光同尘》四十五元

38、云隐

　　“这个尤格王子，让我觉得很奇怪。”秦峥思忖许久，皱着眉头道。

　　“恩，怎么？”赵世昌不知何故，问道。

　　秦峥道：“你记得数日前来访时尤格王子在殿前那个样子吧？”

　　赵世昌满脸掩饰不住的厌恶：“怎么不记得，蛮横无理，目中无人，还癖好恶俗，本官就没见过这么粗鄙之人……”

　　“但你觉不觉得今日的尤格，奇怪得很？”秦峥思忖着说道，“心狠手辣倒是一如往常，说话做派怎么拿腔捏调起来了。”

　　赵世昌微微一愣，仔细回忆了一番，也觉得是这么回事：“这几日打仗，对面都是派手下大将出来迎战，尤格也不怎么出面，只是偶然战场上打照面时，他确实学了几分中原儒士的样子。莫不是当初殿前放荡不羁的样子，都是装出来的？”

　　“尚不知此人是何用意。”秦峥皱着眉摇摇头，又道，“还有一点，蛮子身在草原，什么时候学会用毒了？今日银针也是，还有越城的蛊毒，更是南疆失传秘术，他们这些毒是从何而来？”

　　“你不知，我就更不知了。”赵世昌难得爽快地示弱，又想宽慰秦峥几句，只是自己怼天怼地，还没干过开解人的事，憋了半天只别别扭扭地道，“现在越城病情暂缓，营地火势扑灭，尚且安全，北疆又退回不动了。危机解除就好，你小子就别多想了，专心迎敌吧。”

　　“嗯。”秦峥闻言略一颔首，没再多说话，转而抬头望向帐外的天空。敌情紧急，秦峥拖着病躯也不敢懈怠，良驹加急，仅仅半日便到前线。城门一别，不过一个晨昏，秦峥却觉得已经隔了三秋之久。没了那人在身侧事无巨细地照料，仿佛药丸都苦涩了几分。

　　“不知道他们此行顺不顺利，会不会遇上什么麻烦。”秦峥凝视着天边烧成一片的晚霞，似有若无地呢喃了一句。

　　另一边，卫翎一行人来到了齐国西南角的函城一带。

　　“此处毗邻南疆，我师父说，他是跟着南疆的巫医学会的巫蛊之术，不过他只解蛊不下蛊，而且总不让我碰这些东西，我那几招还都是偷学来的。”木枯子带着卫翎和陈平在函城边上一座山上走着，同时对他二人介绍道，“我师父因为腿脚不便，又懒得见生人，这些年大都隐居在山上，偶尔给山下的村民瞧点小病小痛，也从不说自己的名号。我一会儿先上去支会一声，等师父同意了我再领你们进去。”

　　“好，”卫翎颔首道，“那就有劳木姑娘了。”

　　三人兜兜转转来到一间不起眼的小院前，院内花草被侍弄得很有生机，却没被刻意打理，攀着篱笆屋宇肆意生长着，倒别有一番野趣。卫翎在心底暗叹云隐子闲逸雅致，那边木枯子已经和师父交代好出门迎他二人了：“师父说远客难得，请你们进来。”

　　卫翎二人跟着进了屋，见屋内一位白发老者在蒲团上闭目养神。卫翎恭恭敬敬地弯腰拘礼道：“云前辈好。”

　　云隐子循声睁开眼，见到卫翎的一瞬间愣了半晌，猝然开口道：“伯飞？”

　　卫翎闻言怔在原地，问道：“伯飞……是家父的字，前辈怎么会知道？”

　　云隐子似乎又呆愣了一瞬，末了笑道：“你是光羽吧？你和你父亲长得真像啊。”

　　“前辈认识家父？”

　　“哈哈哈，何止认识，我和你父母，可都是多年挚友啊。”云隐子抚着白须，笑语里似乎藏着淡淡的惆怅，“这么些年没见，你父亲母亲现在怎么样了？”

　　卫翎神色黯淡下来，道：“凉国猎场大火，家父和家母都没能逃过，已经仙逝十几年了。”

　　云隐子闻言，一身精气像是被抽掉了一半，没有痛失友人的大恸神色，只是眼神空洞地望向了窗外，良久轻声道：“都走了啊。就剩我一个了吗？”

　　卫翎也被勾起了伤感，陪在云隐子身边没有说话。陈平只得出声宽慰道：“前辈请节哀。”

　　“对了，你来是要找我帮什么忙吗？”云隐子收回神伤，淡笑道，“既是伯飞的孩子，不必计较虚礼了，能帮上忙的，我一定尽力。”

　　“那真是多谢前辈了，”卫翎感激地一拱手道，“是这样的前辈，北边的越城被歹人下了蛊，满城的人都中了蛊毒，想让您看一看，这蛊该如何解。”

　　一旁陈平取出被帕子裹好的竹管，递到云隐子面前。云隐子接过竹管，眼角瞥到竹管下小小的黑莲标志，神色突然一凛，抬头盯着卫翎道：“这根竹管，你从哪儿拿来的？”

　　卫翎一愣，问道：“前辈说这话，可是知道些什么？”

　　云隐子却又不做解释，也不追问竹管的来历了，只严肃地对其说道：“我不管你之前经历了什么，你只记住，黑莲不可信。这是你父亲的挚友给你的忠告。”

　　卫翎不知何故，只得点头道：“好，晚辈记住了。”

　　“等时机成熟，我自会把过去真相都告诉你们。”云隐子叹了口气，拿起竹管看了看，便提起一边摆着的细豪，下笔飞快写好了一张药方，递给卫翎道：“你们去到山下，照此药方拿药熬制便可。只是里面有几味药引，别的地方寻不到，只有函城附近这几座山上才有，阿木带着去山上找找，多采一些即可。我老头子腿脚不便，就不和你们一道去了。”

　　“多谢前辈出手相助。”卫翎和陈平感激得作揖道谢，云隐子摆摆手笑道：“不必多礼，快去吧，日后有缘回来看看老头子，老头子还想请你喝点小酒，吃顿便饭呢。”

　　待卫翎几人拿着药方下山后，云隐子敛了笑容，又跌回了忧伤里。他想给自己添杯水，却发现手已经抖得抓不住壶柄了。他放下杯盏，轻声叹了口气。

　　这时，忽然一只修长的手抓住了水壶，替他稳稳地添了一杯水。

　　“我找你找的好辛苦，”暗处，手的主人邪邪地笑着，让人不寒而栗，“你这些年老头子当得可还舒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