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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六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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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时
好长时间没打球了。裴子君跨过网线跑过来,开玩笑地说,我连昨天那个六十岁的大爷都不如。我锤了一下他的肩膀。
我和裴子君是第一次拿起球拍的好朋友。他爸妈都是运动员,退役后在体育局工作,他当初想和我一起去美国网球学校,他爸妈死活不让。他在港桥大学毕业后,开了一个体育经营公司,主打网球,办得有模有样。
我和他坐在休息区,他仰头喝水,我能看到他眼角的皱纹。我问他恋爱了吗,他说女朋友总不固定。我说,情种。他说,哪里比得上我,他问我回来是不是来找你的。
我笑笑没说话,他举起我的左手,让我手腕上的刀疤暴露在灯光下,说我为你做的已经足够多了。
我收回了我的手,然后一本正经地看着他。
他被我看得有些发毛,说,哥们你有什么事情直说,别这么看着他。
我说,帮我找份工作。他愣了一下,踢了踢地上的瓶子,问我,之前在美国赚的钱呢?我说,花光了。他皱眉,问我到底怎么了,这些年都在干什么。
我笑笑说,家中落魄了呗。他转过头不再看向我,叹了口气,说,风水轮流转啊。我们沉默了好一会儿,他又问,我哥哥快出来了吧?我舅舅呢?
我哥哥是自己作孽,自从我爸妈离婚,我几乎和他们父子俩断绝了关系。而我的舅舅,我也很想知道他在哪里。
他说找工作没有问题,又问我住哪,我说住在你家。
他皱眉,问,“景时,你为什么放不下她。”
我说,“我不知道。”
那一次裴子君打球扭伤了脚踝,本来不是什么大伤,他非要去医院看病。看到一半他女朋友来电话了,他二话没说,一瘸一拐地去找他的女朋友去了。
我一脸无奈,只能回家。在拥挤的电梯里,我一眼就看到了背着你妈妈的你,虽然当时我还不知道那是你妈妈。
你的小身子弯曲着,双手托住妈妈的大腿,手背因为用力而青筋暴露;你侧着脑袋,可以让妈妈的头靠着你的肩膀。电梯运行时间很长,你重心不稳,妈妈的脚会碰到别人,你一直在低声说对不起。你不时双腿发力,轻微地抬一下你妈妈,以减轻她在你身上的重量。
当那件外套掉下来的时候,我的确也有一点被吓到。面部的烧伤面积太大了,已经看不出原本的模样,甚至连五官都分不清,灼伤后的皮肤就像一段被烧焦的枯木。
出于社会本能,我赶紧低头。你就像舞台中心,整个电梯的目光聚焦在你的身上,又一下子分散开。
但是有几个人一直在打量,我挤过人群,捡起地上的外套,盖在你妈妈的头上,我揽过你的肩膀,没想到你细小的骨架,竟然有如此强大的力量。
我趁你陪你妈妈去做检查,打开手机,上网查“港桥市大火”,搜索马上出来,港桥市纺织厂爆炸事件,我点进网页仔细地阅读了好几篇报道,看到你出来,赶紧关上手机,揣到了兜里。
我一直帮你,直到把你妈妈送到了护理院。一路上人千奇百怪的眼神让我都有些不自在,你却视若无睹,除了对人说“对不起”,一点表情波动都没有。
你说要请我吃饭,我答应了,其实我并不是很喜欢那家桌子发粘的小店,但是实在是饿了。看着面前细嚼慢咽的你,很难想象这五年来你是怎么自己照顾妈妈,自己面对这一切,自己消化这一切。我不敢再想,我吃了很多,也吃得很快。
最后我把你送到了家,我有些说不上来的难受,站在楼下点了根烟,我的内心告诉我,你会从窗户里出现,你果然出现了,慢慢地向我挥手,我回应你,看到你消失,我也走掉。
你早就种到了我的心里,不过从那一天,不再一样。
我告诉裴子君,我要追你。裴子君用嫌弃的眼神看着我,说我只是一时的新鲜感,是你的坎坷命运打动了我,他还说,我就是富家公子当惯了,比你惨的灰姑娘多的是了,问我为什么不挨个去救济。
他当然不懂,因为当时我也不懂。
那段时间,我的整个世界都是你。你在食堂吃饭,我特意凑到你跟前,但是你总是把自己的鸡腿夹给陈宏宇;你去训练,我陪着你一圈一圈地跑,但是最后你还是跟陈宏宇一起回家;我给班上的学霸送礼物,借来他们的笔记,复印好之后给你,但是最后那本笔记本落在了陈宏宇的桌洞里。
我当然很不满,在球场上主动做了陈宏宇的对手,然后以胜利者的姿态从他身边走过。现在想想,真的可笑又幼稚,不过那颗膨胀的少年心,如今却丢失了。
你给我发短信,说是训练结束后到田径部找你。我照做,你刚洗完澡,湿漉漉的头发披在肩上,打湿了T恤,运动短裤下是你纤细的双腿,我很想知道,你一个练长跑的女孩为什么还能保持肤色不变黑。
你让我别再纠缠你了。我说,这不是纠缠,是追求。你又问我为什么要让陈宏宇难堪。我耸耸肩膀,说,我没有。
窗外打了两声雷,闷响之后,你说你不会做我女朋友,请我不要耽误彼此的时间。我问,是因为陈宏宇吗?你说,这不关我的事。
我当时不知道你们之间的关系的独特存在,世界上总有一种关系,超越了亲情,友情和爱情,而这种情感,必须是经历过一些不为人知的事情才能够实现。
外面的天越来越阴,然后开始下雨,雨点打落在窗户上就像老电影里的钢琴曲。你没有说话,背上背包,打开门出去。
我跟了出去,一滴雨点落到我的后颈里,密密麻麻的,天空织出一场大雨。你把书包举在头顶上,小跑着,脚后溅出一朵朵小水花,你抬头,看看越下越大的雨,躲在了旁边的屋顶下。
我看着你皱起的眉头和烦闷的眼神,撑着伞走到你旁边,你用惊讶的眼神看着我,随即神态终有一丝慌乱,我喜欢看你这样的表情,你为什么不承认呢,明明你心里也有我。
我看着接连不断的雨珠,说,“陈宏宇呢?你的青梅竹马怎么不来接你了?”
你的神态一下子变了,紧皱着眉毛说,“不需要麻烦他。”
我带着戏谑和玩笑的说,“那你以前也少麻烦我啊。”
你低头不语,随即低声说,“景时,你有完没完!”然后你跑了出去。
我皱眉,看到你整个人被淋湿,大雨打湿了你的白色T恤,与后背紧贴在一起,一片肉色。我叹了口气,冲上去,抓住你的手,把雨伞塞到了你的手里。
我说,“沈槐南,你有病啊!你这样会感冒的!你是不是不想参加比赛了!”
你整个脸湿漉漉的,头发贴在脸上,你也向我吼,“这和你有什么关系啊!你管那么多干什么?”
我笑笑,头轻微扭动了一下,看着你泛红的眼眶,说,“沈槐南,你要是和我在一起,我绝不会让你淋到一滴雨。”
你低着头,一语不发,我在等你的回答,你却推开我,跑掉了,和上次在小树林里一模一样。
接到你的消息的时候,我正和阿正在车上。阿正对车很感兴趣,大眼睛四处观察,我指着方向盘上的标志,问他知不知道这是什么牌子。他摇头,我告诉他,这四个圈连在一起叫奥迪,他点点头。
我带阿正去了家连锁饺子店,然后问他还想去哪里玩儿,他说要回家写作业。我笑了,没想到他这么懂事乖巧。
等到八点,你还没有回来,我检查了一下阿正的作业,他很聪明也很认真。我问他要不要帮他洗澡,他思考了一会儿,略带羞涩地摇头,然后打开了电视。
九点多了,动画片演完了,阿正主动地关了电视,自己洗脸刷牙,然后进到了屋子里,还带上了门。
我想抽烟,把头探出窗口,点燃了一根。楼下还有几个吊儿郎当的青年人,围城一群,环绕着破旧的健身器材,叽叽喳喳地聊着天。我舒服地吐出了一口烟,看见一辆路虎开进了巷子里,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下来,很绅士地帮你开了门。
你下车,把头发别再耳后,月光下你的耳朵像白瓷一样。你露出淡淡的笑容,然后转身进楼。那个男人一直目送你,才上了车。
我吸尽了最后一口烟,然后把烟头丢到楼下,看着那个小红点熄灭。
你进来了,你没有喝醉,也没有任何异样。你皱眉,说我能不能别在家里抽烟,阿正还在呢。
我问,“沈槐南,如果没有我来照顾阿正,你会和那个男人去吃饭吗?”
你一下子心虚了,躲避了我的眼神。我继续问,“他在追你吗?”
你把包放下,倒了杯水,轻描淡写地说,“是的。”
我一把拽过了你的手腕,水洒了出来,打湿了你的裤子,我不顾你的挣扎,把你拉到了卫生间。你压低声音,问,“景时,你发什么疯?”。
我双手掐上你的腰,把你抬到了洗衣机上。“发什么疯”,我笑着说,“我告诉你我发什么疯。”
我手伸到你的上衣后面,解开了你的内衣扣子,你甩了我一巴掌。
我侧头,听到你说,“景时,我们现在什么关系都没有,你这样是强.奸。”
我笑了,但是我从你的表情中能知道自己笑得有多邪恶,我说,“沈槐南,你难道不欠我吗?”
你的眸子从愤怒变成了茫然,又从茫然变成黯淡,我很难受看到你这个样子,我捧起你的脸,你的眼睛不敢看向我。
我命令你,“看着我,沈槐南。”你还是没有动。我带着警告的意味,“看着我,沈槐南!”
你用泛红的眼睛看着我,我说,“我也欠你的。”
然后我对着你的唇吻了下去。你没有拒绝,但也没主动,是我一厢情愿地在研磨,撕咬,吸允。
我离开你,拂去你眼角的那枚泪水。我的手指划过你的下颌,看着你直直的鼻梁和小小的耳垂,好像是昨天,好像十年前,好像是刚才的一瞬间,我又拥有了你。
卫生间的门被推开,发出老旧的吱嘎声,阿正站在门口,小声说,“妈妈,我想尿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