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辞诀》谢有鱼

1、天阶夜色凉如水

　　北朝山上正是仲冬季节，大雪漫山，寒风紧烈。在一个背风的悬崖上，有一个深约五尺的小洞。小洞离地约莫十丈，如果灵力不高，连成年的狼妖都到不了。洞里面还铺着一些干枯的小草，堆着几个不知名的、红红的看起来很好吃的果子。看起来这个洞是蛇族为冬眠准备的。

　　浑身是血的朝辞蜷缩在干草上，一双碧瞳湿漉漉的。它低头舔了舔刚刚为了进洞受伤的腿，连呜咽声都那么小。声音越来越小，如抽丝般，渐渐夺去了朝辞的生命力。

　　好痛，真的好痛。

　　我本就只是一只最普通不过的小猫妖，怎么能去奢望高高在上的夜陵帝君？对于帝君来说，云意才是他所喜爱的人。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早就应该知道的，和云意比起来，我就是地上的尘土，尘土怎么可能和明月争辉？云意说的对，尘土就应该安安心心地待着，不要有其他心思。我再也不敢喜欢夜陵了，我再也不要喜欢夜陵了，喜欢一个人好累......

　　小猫妖自从生下来就没有爹娘，也没有名字。

　　猫族在这北朝山上也算得上一方霸主，但奈何小猫妖除了有一身雪白毛发和一双碧色眸子以外，身上竟连半点法力也无。刚出生的猫族多是黄色、黑色或是杂色，像小猫妖这样纯白如雪的毛色甚为少见。在这偌大的北朝山上，还没见过第二个有这种毛色的猫妖，是以同伴们都不待见这个没有爹娘毛色又不同寻常的小猫妖。更有甚者，只要看见小猫妖，就会打一次。连不吃的果子都非要从小猫妖手里抢走，踩碎了都不会还给它。

　　没有长辈教导，没有同伴帮助，小猫妖只能一只猫生活，浑浑噩噩活了个一百岁，竟连简单的清洁术都不会。一身如雪的软软的毛，早就沾满了泥土，不再光滑，有些还打着结，唯独那一双眼睛倒是清澈如许。

　　因着无人教导，小猫妖能够吃到的只有果子。它最喜欢的是那种绿色的圆圆的果子。把外面那层的苦涩的皮咬掉，露出里面乳白色的浆汁，甜甜的，像花蜜一样甜透了心。像什么蛇族、猫妖还有鼠类都不会去吃这种果子，小猫妖去摘的时候不用担心被人抢食和欺负。

　　猫是吃鱼的，可是洛河里面的鱼都已经成精了。洛河下面有一个灵泉，咕噜咕噜绵延不绝地涌出带有灵力的河水。生活在洛河里面的灵鱼，或多或少都吸收了一些灵气，这让它们的速度比一般的鱼类要快上好几倍。小猫妖好几次都试着去捉灵鱼，而自从有一次没捉到灵鱼反而被灵鱼拖进水里差点淹死后，就再也不敢去抓灵鱼了。小猫妖也见过其他猫捕鱼，往往是好几只猫合力才能抓到一条，然后小心翼翼地分吃了，连骨头都不剩。灵力高强的猫根本不需要吃鱼，也不会感到饥饿。

　　一个暖暖温煦的午后，小猫妖正待在一棵树干粗壮的大树上，繁茂的树叶巧妙地遮挡住了小猫妖的身体。它那柔软的尾巴轻轻一卷，就钩住了高处的树枝。树枝上有一颗已经熟透了的绿色果子，在苦涩的味道中漂浮着几丝若有若无的芳香气息。在摘果子的时候，小猫妖看见了洛河旁边有一只黑色猫妖。它懒懒地躺在河水边，两只眼睛假寐着，蓬松的尾巴蜷曲成一个半圆环绕着身体。忽而它伸了个懒腰，慵懒地打了个呵欠，嘴巴两边的胡须也跟着抖了抖，光滑柔顺。许是休息够了，它随意地一挥前掌，河里面的灵鱼就一个接一个跳了出来，摔在了茂盛葳蕤的草地上，足足有数十条。

　　大猫神气傲慢地从鱼群里走过，嗅了嗅一条蓝色半透明还有着金点的灵鱼，随即却像看到什么恶心的东西一样扭开了脑袋。巡视了一圈后，它择了条看起来肥壮、肉质鲜美的鱼，一口咬住了那条胖鱼，“嗖”的一声，不见了猫影。

　　闻着灵鱼鲜美的味道，小猫妖顾不得那只黑色的大猫是否走远，刷地从树上落下，抓起了那只被大猫不屑一顾的蓝鱼。

　　“啊呜啊呜”。啊，好好吃！原来这就是灵鱼的味道，比果子好吃多了。我要把吃不完的灵鱼带回我的小树洞，一天一条，屯着慢慢吃。

　　在河对面的一丛金盏花下，有两只猫静静地看着河这岸的情况。有一只猫赫然就是刚才的那只黑猫。

　　“长老一向不理闲事，怎么今日倒是想起那只白猫了？”另外一只黄色的猫变成了一位少女，神情有些清冷。

　　“毕竟是我族中之猫，于情于理都应照顾几分。”黑猫也变成了一位少年，目光温和。

　　“得了吧”，少女轻嗤一声，“你要有这么好心，那上个月被你处死的几个少年又是怎么回事？”

　　“擅闯猫族禁地，下场只有一个死字。这是猫族祖先遗训。我只是遵从先祖遗旨罢了”。少年的目光仍是那么温柔。

　　“可是他们都是我族最为出色的少年，你把他们全杀了，待到一百年后，我族又拿什么和蛇族抵抗？”

　　“不是还有这只白猫吗？”

　　“它？一只半点法力也无的白猫。”少女的神情已经清楚表示了自己的完全不相信。

　　“或许呢” ，少年看着远处湛蓝的天空，若有所思。

　　“我才懒得理你了”，少女重新变成了猫，“你这个冷酷的伪君子。”

　　才一瞬息的时间，金盏花下边不见了影子，只有几丝黄色的花瓣落下，悄无声息。

　　少年宠溺一笑，“或许吧。”

　　“啊，今天是最后一条灵鱼了。”小猫妖在洞里，看着那条鱼，垂涎欲滴。“灵鱼真的好好吃，可是这是最后一条鱼了，吃了就没有了。”小猫妖不开心地在地上打滚，可是打滚也不能让一条鱼变成两条鱼啊。“怎么办怎么办！”小猫妖都把身体卷成一个圆乎乎的胖球了。这一个月的灵鱼，让小猫妖着实长胖了不少。

　　“诶，我为什么不可以再去洛河旁边呢？说不定还能再捡到几条鱼。”

　　于是，小猫妖高高兴兴地吃掉了最后一条鱼，快快乐乐地走上了去往洛河的路。

　　后来，已经有了名字的小猫妖每每想起这时，却止不住的后悔，后悔自己在第一天时馋嘴吃了两条鱼。倘若第一天只吃了一条鱼，那么那天它的洞里就还有一条鱼，它也就不会去到洛河边，也不会遇到那个让它上穷碧落下黄泉都忘不掉的人。它就会只是一只普普通通的小白猫，靠吃果子为生，偶尔运气好吃上一条灵鱼。无忧无虑，不会痛苦。

　　往日的洛河都是安静温和的，流水静静地淌着，偶尔有一两条灵鱼从水面跃起，又落下，留下一圈涟漪，随波消逝。

　　今日的洛河却是“热闹”极了。一群蛇族和猫族的少年正虎视眈眈地望着对方。尤其是猫族里的一个少年，看着蛇族的目光里带着毫不掩饰的恨意，恨不得将对方撕裂咬碎，丢进最可怕的忘渊深处。

　　嗯？他们在干什么呢？要打架吗？小猫妖想。

　　“卫然，你太可恶了。你明知道那是猫族禁地，还哄骗我哥哥进去，让他无辜惨死。今日我就要为我哥哥报仇，杀死你这个无耻之徒。”猫族的那个少年越说声音越为激动愤恨。

　　“姜洲，你这话可不对。”唤卫然的那名蛇族少年潇洒地打开了一把桃花折扇，若无其事地扇了几扇，“明明是你哥哥还有那几个猫族的少年太蠢了。还说什么是猫族最有天赋的少年。依我之见，死了倒是更好，省的让猫族蒙羞。”

　　“你说什么？你住嘴。”姜洲早已恨极了。他突然化成了猫的形态，抬起了锋利的爪子，向卫然抓去。

　　“嗬，我说的本来就是事实。我只不过说了句猫族禁地有宝物，那几只蠢猫就迫不及待去闯了。”卫然一个侧身，轻松地用扇子挡下了姜洲的攻击，施施然笑了。

　　“不准你污蔑我哥。”

　　“蠢猫，本来就是蠢猫。”

　　“我要你死。”姜洲再也顾不得其他，带着一击致命的狠劲向卫然攻去。

　　看着姜洲和卫然已经打起来了，蛇族和猫族的其他少年们都已经忍耐不住了，纷纷化成本体，加入战争。

　　姜洲和卫然打的难舍难分，两人都把自己平生所学尽全力施展出来。灵力的碰撞产生了巨大的冲击，打在水面上，让河里面的灵鱼都受到惊吓。有些就跳到了岸上。离了水的鱼，使劲折腾也回不到水里，反而快把自己给渴死了。

　　看着那一条条安安静静待在岸上的鱼，小猫妖的内心是激动的。

　　那鲜美肥壮的灵鱼，那细腻紧致的口感，还带着淡淡灵泉的香气，啊，好想吃！我悄悄地去，他们都在打架，不会有人发现的。而且那几条鱼离我好近啊。

　　说干就干，这才是吃货的精髓！

　　小猫妖朝着那条鲜美的金点蓝纹鱼，拼尽了全身力气奔跑。

　　近了！

　　近了！

　　啊！抓到了！

　　突然，有一股强大的灵力向小猫妖打来，重重地打在了它的心脏上。剧烈的疼痛让小猫妖忍不住缩成一团，连手里的灵鱼都没握住，自己也被灵力打进了洛河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