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师4 @ 光神之章》候已

13、TWELVE 真假

　　一杯温热到刚刚好的水果茶递到她小小的手上。
　　“刚才被吓坏了吧？喝了它，当作压压惊吧。”
　　她垂着细长的眼睫，接过那杯芳香的茶水，凑到唇边，还没喝，就先闻到一股浓郁芳香的蜂蜜味，几乎刹息间便要掉下眼泪。她吸吸鼻子，努力抑制住泪水的冲动，小心得喝上一口，茶是温热的，并不烫口，蜂蜜的芳甜与水果的清香混合得那么好，仿佛天生就拥有一种最默契的爱意，才能孕育出如此恰到好处的美味。
　　艾瑞克轻轻抚摸着她金橘色的长发，就像在安慰一个受惊的孩子，声音柔软醉人：“已经没事了，别担心。这里是我的私人休息室，很安全的。小黑会把善后处理得妥妥当当，我也已经让人去通知你的秘书，她应该很快就会来了。”
　　桃乐斯缓缓抬起头，望着艾瑞克那张俊美漂亮到挑不出任何瑕疵的面孔。她已经不想再去追问为什么他刚才会知道她在台下遭遇的危险，也不想问他为什么会知道安娜他们的所在，以及究竟是用什么办法将刚才的事隐瞒住，他总有他的办法，将一切处理得如魔法般不可思议。仿佛她还是当年那个孩子，他还是照顾她的少年，每一件事，都帮她处理得比完美更完美。
　　他甚至，没有丝毫的责怪。
　　他叫她留在几利亚当个好女王，她却在这个非常时期偷偷跑出来看时装展，甚至还给了反对她的杰森叔叔如此大好的下手机会，更险些连性命都要葬送！
　　全都只是为了……偷偷看艾瑞克一面……
　　太不智了。
　　这不是一个未来女王该有的行为！要是平日的她，也绝对不可能做出如此荒谬愚蠢的行为！连她自己都忍不住要鄙视自己了！
　　可艾瑞克却全然没有责备她，甚至连一句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都没问。好似他本来就知道她为什么会来，也知道她为什么会遇到这一切。
　　他总是这样，把她看得清清楚楚，却从不让她看透丝毫。
　　挂着最温柔美丽的笑容，却是一个最残忍的男人。
　　若是以前，她定然要反驳于他，更或者，可以对他耍赖生气，故意撒娇。他们本来是那么熟悉的青梅竹马，虽然她自知配不上他，但至少，她还是一个离他最近的女孩。可此刻她已经丧失了这个资格，从他说出“我恨你”三个字开始，他和她的世界就已经不再平衡。她没有了一切和他有关的资格，除了被恨和厌恶。
　　墙上的挂钟一秒秒走过去，在这尴尬的小空间里形成唯一的声响，嘀哒嘀哒地，敲打着她每一秒的心情。
　　他靠在她身边，理所当然地那么近，目光温如天池的清澈碧水，轻轻抚摸着她的橘色长发；她低下头，慢慢喝着他泡的温热水果茶，却无论如何不敢抬头对上他的目光。
　　谁也不先开口，谁也不先打破这层尴尬的寂静。仿佛一开口，就什么都不是，一说话，就破坏了伪装的祥和，连这短暂的共处也变得面目全非。
　　直到“砰”一声，房间门被粗暴地一脚踹开：“我回来了！任务完成，哈哈哈，小黑出马，当然没问题！”
　　小黑得意地在房间里上跳下窜，围着艾瑞克和桃乐斯不停地连翻跟斗，兴奋得双手叉腰又开始仰天大笑：“哇哈哈哈哈，这样的身体才像样嘛！不用躲躲藏藏在口袋里，可以光明正大地爱去哪里就去哪里！呀呼，太棒了！”
　　“小黑，”艾瑞克好笑地看着他那嚣张得意的表情：“喜欢变成正常大小的身体？”
　　小黑狂点头点得小脑袋快掉下来，却只得到艾瑞克一声微叹：“那还真是可惜！”
　　“什……”没等小黑反应过来，“砰”一声，他的身体瞬间又缩回到十厘米的大小，只惊得他两只小眼珠瞪得几乎掉下来，“你……你……你……”了半天，终于忍无可忍扑到艾瑞克身上，用小小的双手抓住他衣服玩命般狂摇：“为什么？！为什么又把我变成这三寸法师的大小！你……你这可恶的恶毒的超级变态的后妈级暴露狂主人！”
　　“小黑，”和小黑的激动彻底相反，艾瑞克的表情温柔迷人到像天上的雪色云雾：“正常大小的体型又怎么能跟在桃乐斯身边呢？还是现在这样比较方便吧，随便一个小袋子就能把你揣走了。”
　　“不————！！！！！！”小黑惨叫得如同世界末日：“你快把我变回来！否则……否则我就吞金自杀！我说到做到！我死给你看！”
　　可艾瑞克丝毫不受威胁，反而还体贴给他提议：“小黑，金子还是满贵的，你不妨选择吞铅自杀，应该比较经济实惠。”
　　桃乐斯冷汗白眼得看着面前这幕熟悉无比的腹黑主人玩弄可怜守护神的剧目，正犹豫着是否该插口，忽然房门响了两声。桃乐斯这下反应可真极速，一把抓住小黑就往手提袋里塞，甚至根本没注意到小黑是被她头朝下硬挤进去的！
　　一个不认识的黑人男子开门进来，桃乐斯只怔了一秒，立即扑向黑人身后的女子：“安娜！”
　　“公主殿下，你没事吧？”安娜也焦急得一把抱住她，还不忘顺便教训：“就跟你说要注意安全，怎么反而还惹出……唉，算了，幸好你平安无事！”
　　“安娜，我没事。”一见到安娜，她顿时冷静了许多，恢复向来的笑容：“你不要紧张，你看我不是毫发无伤吗？”
　　她话音刚落，就听到背后艾瑞克的轻笑：“腿上和手臂上的擦伤都不是太严重，已经上药包扎了，除此以外确实算得上‘毫发无伤’。”
　　安娜叫得惊天动地：“你受伤了？！你怎么不早说？严重吗？痛吗？！”
　　“没事啦，只是擦伤而已。”桃乐斯被安娜抓着上下左右前后地来回细看，恨不能将她一根根骨头拆下来仔细检查。可恶的艾瑞克，明知道她是不想让安娜担心才不说的，他干嘛要捅出来！
　　“杰米，”艾瑞克假装看不到她的怨恨目光，故意笑着问另一边：“现在情况如何？”
　　“别提了，大家都傻了！也不知道刚才怎么天上会突然出现流星雨，天文中心又没有预告过！这要说出去非笑死全世界——米兰时装展上突然出现流星雨，所有观众和模特儿、设计师都只顾得看奇景而忘记了天桥！我的天呀！”杰米惨叫着直想昏死过去：“最丢的人是，连我自己也被那流星雨吸引，完全不记得发生了什么事、自己又做了什么！完了完了！我一定是一个最不称职的后台监督！我再没资格留在时装界了！”
　　“不要那么自责，”艾瑞克扬起他大人那比彩霞还动人、比天池还温心的招牌笑容，安慰激动的杰米：“我刚才似乎也脑子一片空白，看来大家都一样，错得不是我们，是那来得不是时候的流星雨而已。更重要的是，时装展何时继续？”
　　杰米顿时被那一抹天神般明亮的笑容严重刺伤双眼，双眼狂喷鲜血，可还不忘拼命点头：“对对！都是流星雨的错！嗯……刚才来消息说叫我们准备一下，十五分钟后继续表演！”拜托！他的小心脏怎么噗嗵噗嗵地跳得那么激烈？他明明没有同性恋倾向……可艾瑞克刚才那个笑容实在太有爱了，莫非……其实艾瑞克对他有意思？……哇！天呀！虽说他不是同性恋，可也实在难以抵挡这位太阳大神的魅力呀！怎么办？！人家好害羞哦！
　　桃乐斯满头冷汗地望着那位沦陷在艾瑞克笑容下的无辜者。主呀，又是一个可怜的人儿被恶魔玩弄了！
　　“只有十五分钟呀，那要赶快准备了。”艾瑞克动作幽雅地起身，不理会因为他的靠近而瞬间面红耳赤导致爆炸的杰米，反而回头冲桃乐斯微笑：“既然你的秘书来了，就赶快回几利亚吧，留在这里只会增添危险而已。”
　　桃乐斯的心瞬间如流星雨般坠落入无边黑暗，骤然冰冷一片。
　　安娜望着面前这个光芒四射到难以想象程度的男子，不禁微蹙眉睫。她并非孤陋寡闻的人，也知道这位闻名天下的超级名模长得如何模样，只是这男子所展露的笑容实在太过温柔细腻，反叫她不由地不爽起来。
　　安娜扶着桃乐斯：“走吧，公主殿下，车子已在侧门准备好了。”
　　桃乐斯忍不住又抬头望向艾瑞克，明知不该眷恋，真要离开却又不舍起来。艾瑞克没有任何的挽留，只是用一惯温暖如玉的笑容凝视着她，还不忘柔声叮嘱：“乖，回去吧，好好当你的女王。以后，不要再来了。”
　　桃乐斯整颗心脏只觉得深深一震，便是刚才被杀手抓住时，也没有如此痛苦绝望，只觉得连呼吸的勇气都要消失般！
　　这个男人！
　　这个男人，到了最后的最后，还是如此残忍——他不说责备的话，不说厌恶的话，不对她生气不拿她发怒，却，用比怒气更残忍的方式，轻轻松松就击垮了她！
　　他说：乖，回去吧，好好当你的女王。
　　他还不忘最后加一句：以后，不要再来了。
　　将她所有尽余的期盼都摔得粉身碎骨，连碎片的残屑都不会留给她！杜绝她所有的爱，将她伤得彻彻底底，不留分毫！
　　他那么聪明的一个人，很清楚如何将人心看透，而对她更是比寻常人了解得更为透彻，怎样才会伤得她最厉害，他比谁都清楚！
　　可她说不出来。
　　她没有抱怨的资格，从知道他恨她开始，她就丧失了所有的资格，只能站在被伤害痛恨的角落。她能怪谁？他上次就叫她留在几利亚乖乖当个好女王，她没听他的，偷偷跑来这里惹出这么大的风波，全靠他才能掩盖住，事到如今，她已经连一句“我喜欢你”都没资格说了。
　　桃乐斯低着头，微咬着下唇，咬得并不明显，却异常得重，甚至可以尝到浅浅的血腥味。她抬起目光，用一如既往那种可爱而讨人喜欢的笑容，轻轻地回一句：“好，那我走了。”
　　他点点头，好似已看穿了她的演技，又故意不去拆穿。动作幽雅地打开门，微侧过头，那笑容温暖得能照亮人间：“我还有工作，不送了，再见。”
　　她望着他翠绿地犹如千年水玉的眼眸，一低头，从他身边擦过，离开房间。
　　他的表情，就像一个最温柔的陌生人，没有丝毫的挽留，甚至还刻意礼貌地避开，连一根头发都没碰过她。
　　反而与安娜擦身之际，他低声嘱咐：“车子旁边有七个装扮过的杀手，就当作是我送的小小手信。我想，你们安达公爵一定对这几个人很有兴趣。”
　　安娜心身一惊，回过头，将面前这个华美的男子重新又打量了一遍，猛然醒悟：“……原来就是你！”
　　艾瑞克眯细一双碧绿无限的眼睫，无辜地轻笑：“我怎么了？”
　　安娜虽是公主的贴身秘书，却也不过是这两三年的事，自然不知曾有这么一位前王子的存在。她只是出于秘书的身份，狠狠瞪了艾瑞克一眼：“我倒是很高兴，公主殿下能赶快跟你撇清关系！”
　　桃乐斯大惊：“安……”
　　没等桃乐斯解释，艾瑞克便忍不住低头先笑了起来。他这一笑，简单明亮得宛如一个涉世未深的大男孩，就连身上价值千万的名师设计新装，都不及他这么一个单纯的笑容来得价值连城、光耀夺目。他看看瞪着他不放的安娜，似听到什么极为有趣的话，点点头：“难怪这么年轻就能当未来女王的私人秘书，你和一般女人是有些不同。”
　　安娜被他这一笑顿时火上浇油，还想说什么，却被桃乐斯拉住手臂：“安娜，别说了……我求求你……”
　　安娜回过头，看到桃乐斯竟然靠在她背上，卑微地掉下眼泪，忙抱住她：“公主殿下，你怎么哭了？”
　　“不……求求你，别说了……我们走吧……”
　　她自己也摸不懂为什么会突然哭起来，只是彷徨无措地，哀求着安娜赶紧带她离开这尴尬怪异的场面。她不敢开口求艾瑞克，不敢在他面前流露丝毫的弱势，只好哀求着安娜，甚至不惜泪流满面。
　　或许，她只是终于体会到，她再也没资格跟他撒娇了。
　　小时候，她曾经无数次理所当然地向他撒娇，任性地，可怜地，天真地，单纯地，跟他撒娇。那时世界是何其之简单，她的心地也宛如玫瑰般简单。
　　可现在，她的心变成无数碎片，一动，便扎得自己鲜血淋漓。
　　她不怕受伤。
　　她只怕，遭到艾瑞克更多的讨厌。
　　安娜微抿唇瓣，又瞥了眼身边那个拥有浅茶发色与碧绿眼眸的混血儿美男子，才拥着桃乐斯离开。来到停车的隐秘地点，毫不意外地，果然见到被捆绑结实的七个杀手。安娜沉下目光，似思考过什么，才吩咐保镖们将那七个杀手由别车运走。她甚至丝毫不怀疑，明日的任何一家媒体都不会公布出几利亚的未来女王私下来米兰观看时装展遇刺的事件——尽管这是一条如此劲暴、人人渴之的大新闻！
　　但，一个字都不会泄露出去。
　　那个男人，他可以做到，而且是轻而易举。
　　离开了艾瑞克，桃乐斯很快恢复常态，依然是那位聪明又沉稳的公主殿下。安娜暗暗心惊——不是因为桃乐斯的恢复，而是因为当她在艾瑞克面前时，她竟然那么轻易就变回成一个普通少女的表情！哭泣也好，微笑也好，不舍也好，她都表露无疑，每一个目光，每一下举动，都是因他而起。
　　也许，恋爱本来就是世间上最难以猜测的魔法。
　　它可以让一个不懂世事的天真小女孩长成为美丽动人的女人。
　　也可以，轻而易举地叫一位聪明出众的皇室公主，变为最最平凡的普通少女，为他的一颦一笑而扯动心扉，即使心痛欲死，也绝不泄露出一句。
　　无人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