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师4 @ 光神之章》候已

14、THIRTEEN 巴掌

　　这世上每一个地方的风，其实都是不一样的。
　　几利亚的风总是带着清凉的海水味，虽沉浸在骨子里，却又不会太浓郁，拥有一种难以形容的怀念感，如老家的风光。街道上，城市里，宫殿中，都弥散着这份清凉的海水味，风一吹，便纠缠在魂魄中，永远难以洗掉。
　　桃乐斯很喜欢这种夹杂着清淡海水味的风，喜欢这些古老精致的砖石街道，喜欢可爱时尚的咖啡酒廊，喜欢飞满灰色鸽子的广场，喜欢威严神圣的大教堂，喜欢着几利亚中每一处简单而迷人的风光景致。
　　她是爱几利亚的，也乐于成为这里的女王，用她所有的爱去努力完美几利亚，同时，也被几利亚所深爱着。
　　她从来没想过，爱几利亚和爱艾瑞克之间会有什么矛盾，也不觉得成为几利亚的女王与永远和艾瑞克在一起之间又有什么冲突。
　　她本以为，这世界真的很简单。
　　可当她走下飞机时，迎接她的却是一个响亮的巴掌。
　　安达公爵气得脸色都青了：“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空跑出去玩！还专门跑到国外去给机会别人来取你性命是吧？！要不是安娜告诉我，我还根本不知道你突然跑到米兰去了呢！你……你你你……我看你不止是不想当女王，还想找死！”
　　“公爵殿下！”安娜也被这一巴掌吓了一大跳，忙把桃乐斯拉到身后：“公主……她这次也受了伤，请不要再责备她了！她已经知错了，以后都不会再犯了！”
　　“以后？还想以后？！不到一个月她就要成为几利亚的女王了，以后她要不谨慎行事，谁敢把国家交给她！谁还会听她的话行事！你这次的白痴行为要说出去，真是把皇室的脸面丢光了！”
　　桃乐斯捂着左脸颊，半垂着目光立在安娜的身后。被父亲扇打的左脸烫烫地，麻麻地，却丝毫不痛。
　　原来，当心痛到极致时，身体上的疼痛根本不算什么。
　　安娜还在试图解释，她却轻轻推开了身前的安娜，低着头，微抿樱唇，声音沙哑：“对不起，爸爸，我向你保证——以后，绝对绝对，不会再发生这样的事了。”
　　她的头垂得很低，低到安达公爵和安娜都根本看不到她的表情，只能从声音中听出她浓浓的歉意与悔意。
　　安达公爵“哼”了一声：“算了，抬起头吧！我也不是真的气你，我是担心你出事啊，你懂不懂？！安娜电话中告诉我你遇刺时，我心里多紧张！要是平时，你要出国买衣服也好看时装展也好，我当然不拦你，但偏偏挑这样的非常时期出去，你……唉！”
　　“我知道，对不起，爸爸！”她靠上去，拉住安达公爵的手臂，一字一句保证：“我保证，以后再也不会任性了！”
　　她五岁的时候，母亲就生病去世，此后都是父亲养育她长大。安达公爵对她虽然要求严厉，但其实十分疼爱这个独生女，给她最好的成长环境，最优秀的学习机会，甚至，想方设法到不择手段也要为她取来女王的席位。
　　他爱这个宝贝女儿，就想给她最好的，也觉得她值得最好的。
　　为了这个，他甚至可以狠下心不惜去伤害别人家的孩子，哪怕是当今女王的儿子！
　　桃乐斯怎会不懂，正因为在爱的环境中成长，她才会拥有一颗充满爱的心。可从三个月前的那一夜起，只要见到父亲，她的脑海里就总自然而然浮出一个带着温和笑意的声音。
　　——你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呢……当年我会主动放弃继承权，其实是因为你父亲对我施加了私刑。他可是用尽一切办法，逼我发誓主动放弃继承权并写下证明，那时的律师、其他作为见证人的公爵、伯爵——反正所有人，全都被你父亲收买了，我根本没有反抗之力……
　　当说着这番话时，艾瑞克的表情依然那么唯美迷人，像金眩的太阳，光芒耀眼，却又份外的温暖柔和。他是一个长得那么美的男人，又拥有那么美的表情，她根本无法想象一个曾遭遇过那么残忍的一切的人，还能露出美到如此惊心动魄的温柔表情。
　　她抬起头，看着身侧的父亲，心里却回荡着艾瑞克所说得每一个字。
　　——这是你父亲烫下的烙印，他不但想夺走我的继承权，也想彻底摧毁我的自尊。我到现在还能清楚记得他当时说的话，他说‘从今以后，我要让你这个小杂种做我女儿的仆人，我让你不但当不了王子，还要被我女儿踩在脚下。’结果，我就真被送去陪你了。
　　她其实是明白的，父亲有多讨厌艾瑞克，就有多爱她。
　　她也知道父亲为了让她成为几利亚的女王，除了赶走艾瑞克这个第一王位继承人外，还花了无数心思和心血，辅助女王，收拢人心，铲除异己……最后才能让年仅十九岁的她可以成为这个国家的女王。
　　她不恨父亲。
　　她只恨她自己。
　　如果她不存在，从来就没出生过、没出现过，那么父亲就无须伤害艾瑞克，艾瑞克也无须离开几利亚，日后继位为王，那也是一个光芒四射、万人拥戴的王。
　　总归，是多了一个她。
　　送了桃乐斯回住处后，安娜与安达公爵在书房中秘密讨论关于此次抓获的七名杀手的事。安娜把事情从头到尾描述给安达公爵，却不由地隐瞒了艾瑞克的存在，只说是保镖把昏迷中的杀手带回来。
　　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么做，只是一想到桃乐斯在离开前望着那男子的表情，她的心就微有些抽痛。
　　她并不笨，当然知道如果被安达公爵得知自己的女儿爱上了一个模特儿会有什么后果。
　　所以，就当是为了桃乐斯那一个简单而脆弱的表情，她也不忍说出真相。
　　“那七个杀手倒是抓得好，正好可以对付了杰森那边。不过安娜，从现在开始二十四小时看好桃乐斯，现在可是非比寻常的时期，绝对不能再发生这种事了！”
　　安娜低声答应，离开了书房。
　　回到桃乐斯的房间，发现她已经在翻阅文件，埋首在工作之中。当看到安娜进来，她那么自然地抬起头，笑容如初：“安娜，今天开始要加把劲儿努力工作了，否则可赶不上继位大典。”
　　安娜眉心微抖。
　　坐在书桌前桃乐斯精神翼翼地工作着。窗口的风吹进来，她抬起头，橘色的长发被迎风带起，飘荡成一片涟漪般的舞蹈，露出左面颊上一个已稍微变浅的巴掌印。
　　可是，这样真得好吗？
　　当然，她是未来的女王，无论她多喜欢那个拥有迷人笑容的男子，最后她还是没得选择。
　　她必须要嫁给一个对几利亚有益的男人，皇家的婚姻，总归如此。
　　虽说现在时代不同了，可其实，也并没有大家所想象得那么不同。几利亚不是什么繁荣富强的大国，也没有耍任性的资格。
　　桃乐斯是个凡事总为别人着想的公主，将来成为了女王，她也一定会把几利亚的未来看得比她自己的未来重要。
　　这些，安娜都知道。
　　但又正因为清楚知道，心底才会莫名其妙的痛起来，刺刺地，如一条荆棘在细而缓慢地摩擦，伤口不大，却格外地痛入心扉。
　　或许，她只是为了这个终归是没有得选择的少女，而不禁有些心疼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