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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蓝色的陶瓷(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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羽翩郑重其事地看着自己,“只要您打开这扇门,让他看见您的退后,就算仅仅只退后半步也好,您的儿子一定会进来的,向您靠近,再不保持任何距离。”
只要您打开这扇门,仅仅退后半步。羽翩是这样对自己说的。
但她也非常清楚自己,性格里就没有退后。
今天下午又是难得空闲的一天,但院长再没那天的兴致午睡了。
办公室的窗帘被人拉开了,进来时被这刺眼的阳光吓了一跳,脑海里羽翩的话语很快让羽翩当时面对着阳光,清晰的面孔浮现。
第一次看见她的那副表情,也是第一次看见一个学生这样看着自己,没想到有一天,这般失望不是自己展露给同学,而是同学展露给自己看。
院长自嘲地笑,当时的她逞着强,说这一切都是为了锻炼他的耐力,大学对他太过纵容,只能让自己来收紧他的心态了。
但到底现在这距离里几分是为了他的耐力,几分是为了自己的尊严,院长心知,所以才不敢想,一味逃避。
而与此同时,羽翩的话又回到心里,“这不是退后,这也不是软弱,这是促进,这是温和。”
“一个家里,儿子和母亲难道不是和睦相处最应该吗?为了只有自己在乎的半点……就要保持距离吗?”
羽翩的话越说越有点急了,后来临走时还和自己道了歉,但是自己却未曾生气,看来也许自己的内心深处,是赞同这句话的。
在这期间里,感觉到手机握在手里都热了。
下意识地打开和天乐的聊天记录,摁上对话框,但却在这一步停顿。
这才发现这几年,和天乐的交流基本都是吵架,从不存在什么聊天说话,突然这么来还真有点艰难。
羽翩那些话,是让自己道歉的意思吧应该。
键盘上打了又打,删了又删,仅仅一句话却好像写了篇文章似的,犹豫了很长,最后才终于决定,
“累的话,外联部我不管了。”
发完又觉得自己太过突兀,想撤回,但是让天乐看到一条自己撤回的消息,还不如就这样吧。
发什么想了半天,发完又想了半天,烦躁得很。
站起来稍微活动活动,整个办公室围绕一圈又一圈,她现在倒挺想看到羽翩的,想让她再来给自己点建议。
可惜今天没有人来叨扰她的午睡。
不知不觉又回到了书柜旁,站定在哆啦A梦的面前。
一看就是小孩子手笔,大片大片的蓝色上色实在不够均匀,反而看起来坑坑洼洼的,脸也没有画得有多好看。
院长笑了,但还是很珍重地把它拿起来,像是拿着个文物一般小心。
最后习惯性的,像那天一样,像那天她用的最温柔最怜爱的方式捧着它,和他说话一样。
丈夫的表情第一次让她觉得很装,也是由于她捧着哆啦A梦说的话,丈夫一直和她有这样一个打不开的结。
“谢谢你啊。”他准备好了出差的行李,最后才想起应该和自己说点什么。
但是如果是道谢,还不如不要说。
妻子还拿着哆啦A梦在“欣赏”,听到这四个字,脸上一瞬冰冷,毫不犹豫地嗤笑他,“不是你自私自利地喊着让我放弃临床,让我牺牲吗?那还到什么谢,装不装?”
丈夫哑口无言,拿着行李低头换鞋。
“我不是为了你才选择老师,我是为了我的儿子。”当时的她尽想着要伤害回去,抓着可爱的哆啦A梦,眼里却冰冷刺骨,“这一点你要清楚。”
丈夫再未说些什么,轻轻关上了门。
转头回到哆啦A梦身上,她再次扶上额头,慢慢消化这段融化自己的温暖,任由稚嫩的话语在脑海里响起数千遍。
自那天无法面对儿子,逃走之后,勇气就像是个千疮百孔的气球,仿佛世界只有一个家那么小,她缩在家里沙发上,久久都不敢动。
直到听见上楼的声音,听见丈夫和儿子回家的声音,她怕了,慌乱之下逃到了书房里,捂住嘴巴,甚至颤抖。
“乐乐,饿了吧,想吃点什么,妈妈不在,我们叫外卖吧。”丈夫的声音传来,也未曾给她一点面对的勇气。
“妈妈呢?爸爸。”稚嫩的声音传来的一瞬间,眼泪便止不住地流,听着他找自己这个不称职的妈妈,愧疚一拥而上。
“妈妈大概……”丈夫想说也说不出什么,最后只能变成长叹。
“啊,”儿子突然一声惋惜,她微微探出一个头,生怕他又遇上什么危险,却看到他静静地站在一堆碎片面前,低着头看不清什么表情。
“碎掉了……”乐乐低着头看着地上还无人打扫的哆啦A梦的碎片,看上去在惋惜,很惋惜。
她躲在门后面,略微惊讶,就听到他继续说,“嗯,要再重做一个了。”
“算了吧,乐乐这几天先休息好吗?”丈夫蹲下来看了看哆啦A梦的碎片,拍拍他的头劝他。
“嗯嗯~”乐乐摇头不要,“这是妈妈的……妈妈节礼物,已经晚了,但是……”乐乐也蹲下来,歪歪着身体,头上的纱布白晃晃,“也许做好了,妈妈喜欢就会回来了。”
早已没有再站着的力气,泪水止不住的流落,整张脸都被泪痕沾满。
妈妈的一生里,最后一次,最重要的成长,在泪水中,在乐乐顶着白色的纱布,和那个夜晚一样,举起第二个哆啦A梦的一刻里,逐渐历过。
回忆至此,暖流充斥进来,院长忍不住笑了一下,本来想顺便擦一擦哆啦A梦的头顶,却发现还挺干净的。
院长再温柔一笑,就打算把它放回去。
而抬头看的那一瞬间,院长陡然一顿,惊讶地愣在这书柜的中央,那张本不存在的相框上。
天使一般的儿子,稚嫩的温柔,在自己还未道歉时,先担心自己的愧疚,给予自己一份回暖的微笑。
这就是为什么,院长放弃临床,选择大学教师,选择在儿子身边,让他名列前茅,而非平平大众。
而此刻,她发现,她的儿子原来从没有变过,还是和小时候一样,这段时间里,自己怎么会把这珍贵的温柔错认为软弱呢?
暴殄天物。
院长的眼角已经很久没有湿润了,久违的感觉让她一时陌生,她的手微颤着,把那相框拿了下来。
一张照片,院长对此并未有印象。
因为丈夫这些年常常不在家,这些年,院长也从未温柔待他。
而想到这里,才发现自己没有发现,儿子对自己,对这个家庭,不知从何时开始,一直一直、从未放弃的期盼。
相框的反面,天乐心有灵犀:“我们有多久没有合影了?”
第二行,只有两个字——妈妈。
这照片是天乐在计算机课上,没事可干,百无聊赖,拿出了照片开始练习PS,爸爸的照片是朋友圈找的,妈妈的照片是护理学院活动合照上找的,直到恍恍惚惚地做完,才意识到自己在干什么。
木纳般看着电脑屏幕,仿佛在被逼着看清自己的内心,但天乐一向很倔。是个孩子都这样,谁会不愿意父母亲密,待在自己身边,所以自己这么想也是不可避免的。
勉勉强强先找了个理由呆在大众里藏匿自己,然后才敢放下执念,真正从内心深处出发,电脑屏幕上东拼西凑的合照真是冰凉,而自己真孤独,也好想念。
最终他还是保存下来了,既然是自己的夙愿之一,还是真诚以待。
而现在,是时候把自己的夙愿展示给最应该知道的人了。
羽翩和自己说,不要再保持伤人的距离了。
羽翩向来心细,什么小心思总能让她一抓一准,更何况这逞强的愿望。
悄悄进了妈妈的办公室,昏暗浊浊,但又整洁清净,天乐绕了一圈,最后才站定在了书柜旁,敞开后的欣慰一笑。
出来时,羽翩还在楼下等着。
“放好了?”
“嗯,放好了。”
一直觉得羽翩太理解自己,甚至比自己还了解自己,每一次她都希望面对内心,而每一次面对了,内心都会变得踏实而舒畅。
她总能冲刷常年来内心深处的苦痛,而每一次也都那么温柔。
“我的白衣天使,”天乐一把锁住羽翩,看起来很爱她。“请你吃饭去?”
“嗯……”他的天使俏皮地想了想,“今天我请吧。”
“那不行那不行。”
“怎么不行啦!”
“你是功臣呀,哪有功臣请吃饭的。”
两个人粘着,说话都走可爱路线,一晃一晃地出了学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