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蜂蜜牛奶》墨雪千寻

44、蓝色的陶瓷（2）

　　丈夫是一位优秀的记者，每天跑东跑西，还要经常出差，劳累得很，而自己也是个劳累的人。
　　以前有丈夫在身边安慰着，总不会太过压抑，可惜现在，丈夫正对着自己大声地吼叫。
　　“你根本没有做到一个母亲该负的责任。”
　　丈夫失望的表情里夹杂着从未见过的愤怒，让妻子一下子凉透了心底，但是妻子心中的苦闷不比丈夫的少，再加上她的职业，从没有享受过这个社会的任何红利，可谓是全靠自己的信念在撑，饮冰十年，难凉热血，但她也快耗尽力量了。
　　“那你呢？你天天在外奔波，你管过家里没有！”
　　“……”
　　故事很简单，是每个在外打拼的三口之家都会遇到的问题。爸爸有工作在外，妈妈的工作也又累又忙，没有人照顾孩子，请了阿姨来照料，城市里的“留守儿童”。
　　现在，出事了。
　　爸爸急急忙忙赶到医院，妈妈在长廊上沉默，愧疚和悲伤肆意生长，最后的逞强是推卸责任。
　　但是吵了整整一个下午，闹得医院不得安宁，双方心里又结一梗，却没有人想到病房里的孩子是不是醒了，是不是听见了，是不是哭了。
　　乐乐很是勉强地抬起自己的手，慢慢地擦掉自己的眼泪，妈妈不让哭，但是忍不住怎么办？
　　自己为什么会躺在这里，因为头很痛痛，为什么头会痛痛，因为妈妈生气了，把自己推掉了。
　　最后，小小的脸慢慢地皱在一起，嘴巴下拉着，撅着，哽咽两声，哭了出来。
　　直到哭声传出来，才让病房外的争吵停下，爸爸妈妈急急忙忙地冲进来，叫来医生，但是怎么说怎么问，乐乐还是哭着，停不下来。
　　“乐、乐乐，别哭了……”妈妈的声音渐渐哽咽，乐乐悄悄地把手移开一点，露出一条缝，看见妈妈也哭了，然后跑出去了。
　　“儿子，告诉爸爸，”等到乐乐终于停下哭泣，爸爸才轻轻握住他的手，生怕他再受到一点委屈，“发生什么了？”
　　乐乐还抽着鼻子，听爸爸的话，开始回忆，不过在自己的记忆里，最先跳出来的是妈妈的礼物。
　　阿姨说，妈妈很辛苦，母亲节到了，该给妈妈一个礼物。正巧老师给了一个哆啦A梦，让自己画。妈妈喜欢蓝色，可以送给妈妈，阿姨也说好。
　　于是画呀画，画得好累呀，但终于在妈妈下班回来之前画完了。
　　妈妈回来了，舅舅也来了，但是好像和妈妈在吵架，拿着上好色了的哆啦A梦，乐乐有些犹豫。
　　不一会儿，阿姨也走过去了，说了什么，舅舅和妈妈才终于停止，看了过来，看到了乐乐。
　　妈妈好凶……妈妈瞪着自己，但是乐乐应该没做什么坏事呀……
　　不过乐乐想了想，还是勇敢地上前，“妈妈……”
　　“干嘛？没看见妈妈在和舅舅说话吗？！”怒吼声下一秒便传来，可是没有人告诉自己，叫妈妈是错的呀？
　　“妈……妈妈，送给你礼物……”可能妈妈没有看见吧，乐乐把哆啦A梦举得高高的。
　　“喂，怎么了……好的，我马上来。”妈妈又在接电话。
　　“你又要走了？你到底有没有为你儿子考虑过？”
　　妈妈又要走了？不行，这是母亲节礼物来着的，晚一天就不是了。
　　“妈妈妈妈！”乐乐着急起来，“礼物！”
　　可是最喜欢的妈妈却一把推走了自己。
　　画了好久好久的哆啦A梦，碎了，头突然好痛好痛，模糊了的视线里，妈妈怒吼着：“我已经很累了，别再给我添乱了！”
　　妈妈……乐乐是麻烦吗？为什么，妈妈要这么生气啊……

　　也许是空调开得太低了，院长醒来，第一反应是打了个哆嗦。然后才看了看手机，原来只睡了20分钟。今天下午难得空闲，本来准备睡上两个小时的……
　　但如果都是这样的梦，还是不要睡了。
　　正巧响起敲门声，院长转身把窗帘拉开，顺便喊请进。
　　“哎哟，好冷啊……”门被打开，清凉又柔软的声音传来，是院长最喜欢听的声音，也是嫌少能让她舒心的声音，微笑着回头看去。
　　“嘿，老师，”羽翩轻车熟路地给自己泡上一杯茶，然后又做到老师对面的椅子上，“我来叨扰你的午睡了。”
　　*
　　学校的咖啡厅出了名的大，也是出了名的典雅。平常人多的时候，也非常安静，现在是周末，就更安静了。
　　所以天乐和羽翩，两个人的交流全程都压低了声音。可能是因为压低了声音的原因，带了点磁性，悲伤的故事更触动人心弦。
　　羽翩听到这里，抱了上去，天乐于是只能哭笑不得地接受了对面两位单身狗的怒瞪。
　　“那后来呢？”
　　“后来啊……”天乐想了一会儿，最后笑着摇摇头。

　　“是不是妈妈欺负你了？”
　　乐乐抽着鼻子，想了一会儿，摇摇头，表示没有。
　　爸爸其实在问之前，就已经基本确定了是自己那还不会为人母的妻子不小心造成的，但结果却出人意料。
　　其实何止爸爸，在一旁看着的舅舅和阿姨也没有想到。
　　“乐乐……”还吸着鼻子的乐乐哽咽着开口，“不小心滑倒了……”
　　不过，天乐现在想来，也没有懂为什么要隐瞒，自己那么小的时候，那一刹那到底是怎么想的。
　　“能理解。”羽翩在这个悲伤的故事里笑了一下，看上去像是想起了自己的童年趣事。
　　小时候，看到爸爸每天都要被妈妈训，起晚一点也要被训，小小的羽翩看着，就觉得爸爸很可怜。
　　所以每次一看见老妈要去叫醒老爸，就会赶紧抢先一步，气鼓鼓地挡在爸爸的床边，像个小勇士一样，然后非常大声地喊：“爸爸很累的！你让他多睡一会儿！”
　　爸爸被吓醒了，妈妈一脸得意，“哎哟，我的傻闺女”，然后就走了。
　　“噗嗤……”天乐觉得自己要憋出内伤了。
　　“所、所以，”羽翩现在很后悔和他分享了这个故事，“都说女儿向老爸，儿子向老妈。无论老妈做了什么，看到她要被欺负，做儿子的绝对不可能袖手旁观，就算是爸爸也不行呀。”
　　就算欺负了自己也不行呀。
　　“嗯……”
　　“之后，就很简单了。她突然放弃了临床，选择当了大学老师，顺便照顾我。然后，我的好日子就到头了。”
　　“从小学开始，每天上完学，做完学校的作业，还有她给我布置的作业，年龄越大，管得越多，就这样一直管到大学。”
　　“一开始我还是怕的，也顺着她进了外联部。但是……”天乐握住抓着自己的肩膀的手，“我以为她因为我和你在一起的原因，难为你，欺负你，所以吵了一架，就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了。”
　　“额……”羽翩眉毛开始抽搐，这么听下来……我是导火线啊？
　　“怎么了？”故事告一段落，天乐看她，“为什么突然要听这个故事？”
　　“因为，”羽翩厚着脸皮，开门见山，“我想为你，开一扇门啊。”
　　立刻想起傅易那天聚餐说的话，明白她的意思，天乐揶揄她，“心理咨询师啊？”
　　“我只是希望……她不要再这样管着我了。再温柔一点就好。”天乐抵了抵羽翩的额头，让她不要太过操心。
　　羽翩俏皮极了，用整个人承包了他的手臂，“是呀，说来也是够奇怪的，你说你老妈这么严厉的人，为什么教出来的儿子可以这么温柔呢？”
　　大概可以明白天乐一开始的胆小，也可以清楚他后来的渴望。
　　“其实，我还挺喜欢我的性格的。”
　　温温柔柔的，羽翩很喜欢，于是他也很喜欢。
　　从来没有怎么想过自己的性格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周边的人一开始说他沙雕，后来说他厚道，然后又夸是一难以多得的有趣灵魂，不过大家都很喜欢的话，再加上还吸引了羽翩，看来是算挺好的了。
　　两个人都莞尔，羽翩顺着：“不过也有可能，正是因为院长的特色教育，才让你变得这么招人喜欢？”
　　本以为天乐会听完这话，稍许有点犹豫，却没想到他倒是直接瞥一眼，傲娇味甚浓，“我会招人喜欢，跟她有什么关系哦！”
　　“唉……”没啥效果，羽翩心里暗想，看来还是要用杀手锏啊。
　　“对了，你说你的礼物被打碎了，那个哆啦A梦？”
　　“对啊，怎么了？”
　　“那你之后有再送一个给院长是吗？”
　　天乐一顿，“没有啊，我干嘛要再送她一个啊？”
　　“是吗？”羽翩轻笑，“我最近发了个朋友圈，你有注意吗？”
　　天乐对这话题转得有些疑惑，直到下意识打开朋友圈，才愣住。
　　没有文字，只有一张照片，冷色蓝，和灰白相间的墙壁，一方小小的书柜柜间，一个画得坎坎坷坷的哆啦A梦立在正中央，柜间再没别的东西摆着，看起来很孤单，但也看得出珍藏的人对它的喜爱。
　　回忆翻涌，但对第二个哆啦A梦的记忆只有零零碎碎，好不容易才终于想起来是怎么来的。
　　“就算这样，”羽翩看着天乐转瞬变化的神情，知道他唯一面对她的刚硬，正在瓦解，换上他原本的温柔。
　　“你还要继续保持伤人伤己的距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