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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第 32 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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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人接电话。
无论是这个,还是那个。
西條也就算了,这次连昴流的电话也打不通。
花牟礼闭上眼睛又睁开,翻了个白眼,两眼瞪着空气。
眼前的门突然敞开一条缝,花牟礼见状冲上去一脚塞进门缝。
“西條!”他大吼一声。
“走开!”
西條冰冷的呵斥像一捅凉水当头浇下。
花牟礼眯着眼睛盯着门缝,在心里咒骂了一句。
该死的,他看不到西條的脸。
他想看西條的脸。
门缝里,花牟礼的脚又挪近一步。
西條的手扳着门,反击着想要关上,木门卡着花牟礼的脚,两股蛮力粗暴地互相撞击着。
可恶。
花牟礼捏紧了拳头。
“给我出来!”
“给我滚开!”
花牟礼的嘴唇抿成一条阴沉的线。
他气得想一脚踹飞这扇门。
“别再惹我生气了。”花牟礼沉下声音,忍耐着说。
他的心情差极了。
西條的脸晃过门缝,撞上了花牟礼一动不动投来的视线,西條的目光再也无法别开,两人无言地互瞪了一会儿。
花牟礼就站在那里。
风雅男子的周围,笼罩着一股氤氲不去的沉重气息。
西條的眼睛眨了眨,今天的气氛让他感到费解,总觉得花牟礼像是把什么心事藏进了心底,在独自吟味。
他有心事?
花牟礼的脸部线条绷的死紧,西條猜不出他在想什么。
花牟礼的眼睛盯着西條。
没戴眼镜的西條。
他喜欢不戴眼镜时的他。
仿佛看见了西條真实,本来的模样。
本来他就隐约有种感觉,西條戴眼镜这个行为太刻意。
“你找到杀死奈岐久美子的人了,是吗。”
花牟礼用逼近的眼神看着西條。
西條沉默着。
杀死奈岐久美子的人是樱塚护。
没人知道樱塚护是谁。
西條已经接近了答案。
而他也离答案很近了。
“名字。”花牟礼问,“我要知道那个人的名字。”
西條紧闭着唇。
他在思索。花牟礼眯细了长眸凝望着西條,心里又退让了一步:
“那个人很危险,是操纵阴阳术杀人的人,他……”
西條突然开口打断:“别告诉我这些,我不想搅进你们阴阳师的事情里。”
直觉告诉西條,他最好别从花牟礼口中知道那个叫樱塚的男人的事。
你该回去了。西條斜着瞥了花牟礼一眼,眼神如此表示。随后将目光撇去了一旁。
花牟礼面无表情,还是看不出在想些什么。
片刻,他仰头呼出了一口气。
“你真这么讨厌我啊。”
花牟礼闭目苦笑,口气无奈又流露着温柔地问。
西條困惑地蹙着眉。
“你要结婚了吧。”西條冰冷地说。
嗯——?
花牟礼纳闷地睁开眼睛。
西條想说什么。
他为什么突然提起这件事。
他介意?
想开口问西條。
最后还是放弃了。
一想到西條怎么可能在乎这件事。
花牟礼的脸露出了自嘲的苦笑。
趁着花牟礼发愣的间隙,西條一脚踢掉了花牟礼塞进来的脚,砰的一声,甩上了门。
屋里,西條背过身,站在玄关滑下,无声地坐倒在地上。
可恶。
门外的花牟礼气到了极点。又在心里咒骂了一声。
深深地叹息脱口而出,再回过神时,他走上前,将额头抵在了冰凉的木门上。
埋进背阴处的面颊脸色稍霁。
花牟礼意识到,沙漏里的沙快流光了。
他看着摊开的手。
对西條的感情就像穿过指缝握不住的沙子。
花牟礼垂下了视线,瞥见和服衣袖,伸手轻轻弹掉了留在上面的一片烟灰。
烟灰吹进风中。
一瞬间消无踪迹。
飘飞的烟灰让他想起,到头来什么也留不住。
“……我要死了。”
花牟礼对以为空无一人的门说。沉下了眼眸。
他要死了。
什么意思……
脊背靠着门,滑坐在地的西條抬起了头。
他从地上爬起来,站稳,刚踏前一步,听见了门外引擎的发动声。
手摸上木门的同时,传来了汽车走远的声音。
他又转了个身,靠在门上,垂下了眼眸,目光黯淡。
他想起三个月前,在银座的一家高档酒馆,第一次遇见花牟礼。
那天他喝得烂醉如泥,在吧台-独自酌饮时,碰到了过来搭讪的花牟礼。
他没拒绝花牟礼,大概是因为他慵懒温软的嗓音和那张格调高雅的脸。
两人一起喝到酩酊大醉。
他记得他倒在花牟礼的车里,靠着他的肩。
车窗吹进的冷风撩拨着他发烫的皮肤。
他听见花牟礼叹了口气,温暖的指尖摸过他的脖颈,后来低头吻了他。
那时在寂静的车内,两人喘着沉重的呼吸,似乎都品位着一种心知肚明的将来——
一到明天,他们就会丢弃彼此,甚至不记得对方是谁。
第二天清晨,西條在床上醒来,冷清的屋里只剩他一人。
昨晚的男人在完事后,确实拍拍屁股走人了。
空气里,残存着温软的檀香,充斥在他的掌心,脸颊,嘴唇,肌肤和他的额头……
那些气味告诉着他,他确实曾跟一个男人睡在一起。
而那是最普通不过的一夜情。
三天后的黄昏,当西條走过熙来攘往的市中心发着呆时,不远前方两个漂亮的人面朝他的方向走来。
三人擦肩而过,突然间,一个声音轻唤着:“英司?”
一男一女的两人在面前停了下来。
西條一看到对方的脸,不禁吓得说不出话。
那个叫住他的男子,正是花牟礼。
身旁的女人朝着西條嫣然一笑,流露着一股艺妓的华艳气韵,一只雪白的手轻挽着花牟礼的胳膊。
两人站在一起的画风相当脱尘离俗。
尽管不知道花牟礼的背景。
但当时西條就意识到,花牟礼的人面很广,他一定很会玩。
一周后,当西條得知花牟礼的真正身份时,还是吃了一惊。
皇一门。
那时他正计划搭讪上皇昴流,为了避免节外生枝,西條让自己刻意忘了花牟礼。
银座的那家酒馆,之后他再也没去过。
随后,花牟礼也自然而然地从他的生活里消失了。
但是,他是知道的。
西條十分心知肚明,他知道花牟礼回了京都,以及花牟礼的一些事。
他骂花牟礼小鬼。
但是明明皇昴流比花牟礼年纪更小。
对花牟礼反常的恶劣,最近似乎反而在告诉自己,掩藏在逃避背后的真实原因——
越怕会认真的东西,就越不敢伸手触碰。
西條深深地吐出了一口气,双手插进发间。
为什么又想起这些。
那是自己明明想刻意忘掉的人。
何况花牟礼快要结婚了。
西條伸手抱住了自己的头,在昏暗的门扉背阴处,沉重地蹲下了身。
到底是什么意思……
为什么他说。
……他要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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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
花牟礼推开酒馆玻璃门,伴着嘎吱乱响的门廊风铃,老板娘抬起了头。
一道身影背对着坐在吧台,刚才正和老板娘聊着天。
花牟礼见到老板娘抬高的眼眸光闪闪的,晃着还没敛去的笑意。
“您来了。”
老板娘笑着,朝径直走来的花牟礼微微行了一礼。
花牟礼点了点头,走到面朝老板娘坐着的那道背影旁,坐了下来。
他看见木漆吧台上摊着一张报纸,老板娘和客人之前正玩着填字游戏。
老板娘屈身,从柜子里拿出了花牟礼常喝的酒,斟进他喜欢的缀花玻璃杯里。
“花酱……”
她用京都腔招呼着,本想问他要不要一起玩,但瞥见花牟礼的脸色瞧了瞧,没再多言。
这个人。
今天心情很差。
花牟礼一言不发,喝了口递来的酒后,双肘撑着吧台,用手捂住了脸。
老板娘忧愁地蹙了蹙眉,看着他。
满心烦恼,是又去找那个喜欢的女人了吗。老板娘想。
她头一次见到花牟礼在感情里这么糟蹋自己。
那之前,他明明很会玩。
花牟礼在漆黑的掌心里闭目,透过黑暗,听见老板娘又和旁边的客人玩了起来。
男人指尖烟草的味道,扑散开来。
“这次是‘镜’呢,文学啊……”老板娘倾着身,苍白的手支着脸思索起来:“《镜子之家》……”犹豫不决:“还是《镜地狱》啊?”
男人抽了口烟,淡淡地笑了笑:“原来您有这样的文学爱好。”眼睛继续盯着填字格。
“哎哟,您说些什么呢,只是偶尔翻翻。”
男人缓缓吐出一口烟:“字符对不上,”他看着纸面:“您提的那些是昭和时期的作品,有没有可能再往前推算一下。”
明治吗。
男人将烟叼回唇上,拿起丢在吧台上的铅笔,将字填进了格子里:“是‘泉镜花’吧。”
“啊,原来如此。”
老板娘轻拍了一下手,眯起像花一样的眼眸,开心地笑了起来。
身侧,花牟礼依旧将脸埋进手心。
老板娘又转过头看了看他。
填字游戏花牟礼也很会玩。
老板娘叹了口气。
“怎么了?”男人折起报纸淡淡地问,转头望向老板娘视线的方向。
老板娘朝客人回以“怠慢您一会儿”的眼神。
转身,挨近了花牟礼。
“花酱……”老板娘又轻唤了一声花牟礼。
只听见花牟礼轻轻回了声“嗯?”。
“花酱是招牌男呢。”
呵。
花牟礼吐出鼻音,差点笑出声。
“啰嗦。”
什么招牌男。说得自己好像牛郎一样。
老板娘的身体朝着花牟礼倾去,支着脸,神情黯淡,喃喃着京都腔:
“平时那位当家都不回京都吗,只有花酱成天应付一群难缠的老头子,加上又不是本家的嫡亲,又还这么年轻就要跟权力和资本叫板,真够受的。”
“别说这种无聊的事了。”
“心疼你嘛。”老板娘嘟起嘴回道。
她用手扯住和服袖子,正伸手想拨弄下花牟礼的头发时,花牟礼突然从手心里抬起了头。
酒馆玻璃窗传来纤细的震颤声,接着灯影晃动。
老板娘一下子没站稳,被花牟礼伸出的手一把抓住,之后那只手以保护的姿势一直拉着她。
刚才,东京地震了。
架子上的酒瓶晃得铛铛作响,震动持续了十几秒钟。
是微震。
波动平息后,老板娘苍白着脸余悸犹存,她望了一圈酒馆里的客人,直到确认没人受伤。
人群中泛起阵阵谈话声,嵌合着门廊作响的风铃,一些客人起身拿起外套,推门离开了酒馆。
老板娘看向之前跟她玩填字游戏的客人:“您要不要先回去比较好?您等的人还没来吗?”
男人抽完了最后一口烟,将烟头摁熄在了烟灰缸里,笃定地回道:“不,已经来了。”
“已经来了吗?”
老板娘朝着玻璃门张望。
磨砂纹路映着往来的模糊身影,熙来攘往,但并没有一个客人踏进门来。
她困惑着又朝酒馆周围望去,寻找起被自己遗漏又面生的女性。
没有啊。
老板娘想。
昏暗中,花牟礼转过头,这时才看清身侧男人的脸。
下一秒,心里顿了半拍。
男人也瞅着花牟礼。
那张脸……
花牟礼眯细了眼睛。
男人看着花牟礼,伸手慢条斯理地摘下眼镜,还给了老板娘。
在明暗暧昧的灯影下,花牟礼的目光完全被男人投来的视线拘禁住了。
那张脸……
有点像西條。
花牟礼注意到男人的右眼,散发着苍白的暗灰色调,身上留着他很在意的白檀香的味道。
这种香,他只在一个人的身上闻到过。
那味道……跟昴流的一样。
吧台的两人缄默着,四目相觑。
老板娘打量了下花牟礼的神情,接着手伸去他的眼皮底下,打了个清脆的响指:
“哎哟,花酱!你这次又想从这里拐走男人了吗。”
花牟礼惊愕地抬起眼睛,瞪着老板娘。
两人听见男人发出了清爽的笑声。
昏暗中,星史郎叠着二郎腿,挪了个角度。
身体转向花牟礼,前倾,玩味地望起他。
“是我想拐走他。”星史郎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