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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004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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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建国是个孤儿,天生天养的还真没谁教过他该怎么管孩子,蔡程程小时候多半是魏景红在教,最初也挺懂事一小孩儿,奈何进入青春期之时经历了亲娘惨死,蔡建国自己都没缓过来呢哪儿有功夫开导孩子,渐渐叫他滋生出许多臭毛病。蔡建国是个暴脾气,儿子犯了错不是打就是骂,骂多了打皮了,蔡程程再也没怕过他。
可这次,蔡建国没打没骂,蔡程程却被恐惧压得几乎直不起腰杆。
从派出所回来的路上父子两个谁都没开腔,开门钻进屋,蔡建国闷头随便端了点儿剩菜热了,摆上桌拿来两个杯子倒了二两白酒。
蔡程程落了座。
五年了,这是魏景红去世之后,父子俩吃过的最心平气和的一顿饭。蔡程程不太会喝酒,抿了一口辣喉咙,索性仰着头张大嘴巴顺着喉咙整杯倒了进去,酒气一下子涌上来呛得几乎背过气。
“咳咳咳……”
蔡程程给呛得双眼充血,眼泪滚豆似的往外涌,拿袖子囫囵抹干后都不用劝,抄起酒瓶子又把酒杯灌满。透明的酒水哗啦啦落到玻璃杯里,酒气扑鼻来,一张脸也渐渐发烫。他脑袋有点晕,恍惚想起警*察在询问经过的时候反问他那句。
拍张照片就给你这么多钱,你就没怀疑过凭什么?
是啊,凭什么。
可他太想要那笔钱了,天平不自觉就偏向了侥幸那边。他给自己找了个崇高的理由——去当铺当学徒调查母亲的死,又不断催眠自己徐良钦是个破坏别人家庭的反派角色,给反派人物拍张照片就能离目标更进一步,为何拍不得?
然而,事实证明自己才是最卑劣的那个。
“我知道你为什么想进当铺,可你知不知道——徐良钦当年就是因为调查这件事,被逐出的当铺大门。”
蔡建国的声音突然响起,有那么一瞬蔡程程竟想捂住自己的耳朵不再听下去。
“他曾经是当铺总部大掌柜内定的接班人,站在过你一辈子都无法企及的位置,最后不过苟全性命——换你去又能做到什么份儿上?”
“别说了。”
“你打小就犟……”
“我叫你别说了!”
蔡程程终于捂住了耳朵,可该听的不该听的竟一个也没落下。他不愿相信自己一直以来拼命想做的事情,早在多年前那个被他厌恶的徐良钦就已经做过,并为此付出了惨痛的代价,好不容易保全一条性命隐居于此,结果却被他轻易就卖了出去。
他到底都干了些什么……
蔡程程痛苦地捶着头,不知是酒劲上来还是仅剩的良心作祟,一颗头痛到几乎炸开,他叫喊不出来,嗓子似乎被一只手攥紧,再攥紧,如果找不到开解之法几乎要被人扯断。
“你为什么不早说——为什么到现在才告诉我!”
“你接受不了自己犯的错想把责任归咎于我们瞒着你?”蔡建国失望地看了一眼蔡程程,“敢做不敢当你算什么男人。”
蔡程程被亲爹说得越发无地自容,脑海中突然回想起了最初见到徐良钦之时。那年他初二,因为跟同学打架被请了家长,蔡建国狠狠教训了他一顿,他一怒之下带了亲妈的照片便离家出走——就同这次一样,也是个大冷天,他瑟缩在墙角又冷又饿。
还是徐良钦找到了他。
尘封多年的记忆突然变得清晰起来,蔡程程突然想起,自己最初见到徐良钦的那一刻并不讨厌他,那会儿身板儿不如现在扎实,饥寒交迫之下险些晕倒在路边,恍惚之间一双软乎乎的手捧住了他的脸,就像碰着了在火炉边烤的暖融融的猫咪的肚子,暖得不像话。
“天使来接我了……”
这应该是他对徐良钦说的第一句话。
“怕不是冻傻了。”
这是徐良钦对他说的第一句话。
那个人同现在一样,模样没有丝毫改变,依旧是一张好看到让人提不起防备心的脸,明明素未相识,他却乖乖地被他牵着回到了自己的家。
然后当着他的面,徐良钦把蔡建国臭骂了一顿。
向来暴躁的蔡建国不但没还嘴,还蜷成一团找出亲娘的衣服来抱着哭了许久,哭完直接把楼下租给了徐良钦。其实从那个时候就能寻到些蛛丝马迹,只不过是蔡程程自己忽略了这些,他只知道自己找到了救星,每次惹了蔡建国他第一反应就是往楼下跑,甭管亲爹发再大的火,只要逃到徐良钦那儿他就安全了。这个人会同他一起打游戏,会带他去游乐园,带他吃垃圾食品,结果最后吃得最开心的往往是徐良钦自己,还总会理直气壮地辩解——他从来没干过这些。
没看过动漫,没接受过义务教育,甚至连家门都没出过。
“那你每天干啥?”
蔡程程至今都记得,那人想了许久才憋出几个字。
“努力活下去。”
蔡程程陷入了回忆,酒倒是没再喝,菜毕竟也没吃一口,蔡建国给亲儿子盛了碗饭放在手上,他就跟被摁下了吃饭的开关一样把碗凑到嘴边,大口嚼着米饭大口咽下去。
哎,罢了。
“事情还有转机,只是往后的路有些难走。”
闻言蔡程程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活气,一颗心被内疚懊悔折腾得不成样子,如今竟突然抓到一根救命稻草。
“不管有多难,我一定会把他救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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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人惦记着要救的徐良钦在干什么呢?
他在监督人修照片儿。
“脸没那么尖,我的脸肉肉的,有婴儿肥,你不能因为迎合时下审美就欺骗消费者。”
徐良钦捏了捏自己面团似的脸颊,重点强调自己这张脸富含胶原蛋白,纯天然的,不能修得跟打了玻尿酸似的。坐在电脑前处理合成图像的工作人员按照要求调了好几次,最后终于火了把鼠标一摔——
“你烦不烦!搞清楚自己的身份,你是被我们抓来的商品,小命还攥在我手里的!”
“哦。”
徐良钦接受教育后老老实实坐回原位,穿白大褂的工作人员继续调整,只感觉一双眼睛滴溜溜地把他盯着,如芒在背。
“……你还想说什么。”
“你要不着急,我脑门儿上那颗痘你给我修了呗。”
工作人员:……
“滚!明晚上就要用了你别来烦我!”
他决定把人关回去之后靠想象慢慢修,魅色拍卖场明天就截止收单了,他不能拖累了整个前期工作的进度。极富责任感的工作人员提前把徐良钦丢了回去,也因此,徐良钦成了被抓来的人之中唯一一个结束得最快,还没因暴力反抗而挨揍的人。
放眼望去,全是一个个透明的玻璃房,轻易就能看清楚里头的人在干什么勾当。被抓的人想逃跑,良心发现的工作人员要告状,分分钟暴露在别人眼皮子底下。
押送的人把徐良钦带到了一间较小的玻璃房内,其中还关押了四个同他一样被抓来即将拍卖的“商品”,男的关一间,旁边还有一间关了五个姑娘。玻璃墙里头干什么都看的清清楚楚,男人还好,女人每次上厕所都尴尬到不行,只得商量好有人要方便的时候其他人在旁边围个圈儿挡着,臭是臭了些,好歹能遮羞。
“回来了回来了——怎么样,打听出什么了没?”
门关上之后就有人过来扯着徐良钦问外头的情况。他们都是莫名其妙被抓过来的,这些人来历职业各有不同,惟有两点相似——都长得好看,都在美丽优价APP上给自己估过价。
徐良钦没估过,不过他也猜到了是蔡程程那小兔崽子拍那张照片闹的。
“说是明天晚上搞拍卖会。”
“完了。”
徐良钦套出来的这句话无疑是雪上加霜,谁也不希望自己的脸被当成商品一样白白出卖,他们不仅落不到一分钱,还有可能连命都保不住。
“都是人脸当铺那帮孙子害的,他们不开人脸交易的风气,哪儿来这么多破事儿!”
心理素质不好的只管抱着脑袋嘶嚎,旁边的人暗叫不好,还没来得及阻止呢看管的人已经闻声过来,本想着免不了一顿毒打,谁知一个小个子突然蹿了上去几根手指这么一捻,把那制造噪音的两瓣嘴皮合上后狠狠往外一扯——
“唔唔唔(痛痛痛)!”
徐良钦不管,一边扯一边回头跟看管的人邀功:
“大哥您瞧,造*反份子已经被控制住了,先揍胳膊还是先揍腿您只管言语。”
“言个屁——把脸放开!弄破丁点儿皮小心我打断你的腿!”
看护的人本来想进来把干嚎的揍一顿叫他知道好歹,谁知蹿出个拎不清的直接掐了人两瓣嘴皮,明晚上可就要拍卖了,这一把掐严实了那得掐掉多少金子?
“掐哪儿不是掐你非得在脸上找地儿,找抽呢吧你!”
“大哥息怒,息怒,嘿嘿,我这就换别地儿掐去。”
说着笑嘻嘻地逮着干嚎那人肉多的地方掐了几把,被他这么一打岔看门儿的喽啰也忘了自个儿来的目的,骂骂咧咧走了,留下徐良钦在那儿继续掐人。
“你掐够了没!”
被掐的李铭涨红了脸,能进这儿的都得是个顶个的好看,他这副模样摆在外面还能搏几分同情,落到如今这个笼子里却平白叫人厌烦。坐徐良钦旁边一个学生模样的人首先发了话。
“你可消停会儿吧,别不识好歹。”
被说的人脸上挂不住,处在这种情况下本来就易怒,当下要反击,不想斜里又伸出两根指头要掐他嘴巴。
“掐上瘾了是吧!”
徐良钦点点头。
“你别说手感还挺好,你不妨多给我点儿机会。”
李铭:……
对方熄了声,徐良钦还觉得有点可惜,百无聊赖之际找着刚才帮他说话那人闲扯,对方名叫梁思源,是个大一学生。虽说比蔡程程还小上一岁,可看着每一寸肌肉都像是接受过专门训练,特别适合干仗。
徐良钦眼睛眯了眯:“兄台莫不是个卧底?”
梁思源略有吃惊地道:“你何时看出来的?”
虽说他早瞧出了这人不是等闲之辈,可自己这么快暴露还是有些意外,梁思源正在寻思着如何劝说对方保密并吸取教训把破绽隐藏得更好一些,却发现听了自己回答的徐良钦比他还吃惊。
“我本来打算对每个人都问一下的。”
梁思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