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31.坠入凡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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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一景盛夏
淮梧国。
因当今王上生性喜战，四处开疆扩土，边境百姓，民不聊生，遑论安居乐业。
好在国库尚且充盈，丧葬救济等一一不落，人民能在短时间内蓄力恢复，回忆方才过去的战争。
这一仗似乎是最后一仗，王上决心理政，边境百姓松了一口气。
芋螺镇。
“呜呜呜，娘！你不要死！”
“爹！坚持住！医官就要来了，爹！”
随即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喊，周围的人纷纷侧头，表情麻木。
“啧，又死了一个。”有个低哑的嗓音说了一句。
这里硝烟已经平息，百姓正在重拾对生活的期待，清扫废墟重建家园。
只是此情此景，与美好家园去之千里，到处都是断壁残垣，焦土废墟，路边横陈着许多尸体，被火烧的面目全非，或者身体某一部位被戳了个窟窿正在渠渠的流淌着血液，幸存的人围着自己的亲人，看着生命在自己手上一点点流逝。
他们哀嚎着，痛哭着，咒骂着。
两国之争，百姓何苦。
“骡子，这回看你了。”
“包在我身上。”
说话的是一个瘦弱的少年，他将头上脏的拧在一块的头巾正了正，将肩上搭着的布条又裹了几圈，遮住半张脸，露出一双黝黑深邃的黑瞳，深吸了一口气，踏了出去。
“要领补给的排好队，将自己的户排拿好，一个一个来，不要挤，都会有的！”
“领粥的这边排队，不要插队啊！”
……
芋螺镇重建，来了许多官府的人，他们在原本的集市处搭建粥棚，给病患义诊，不过这些东西都要用户牌换，每家每户将死亡的人口上报，审查通过的还可以领取抚恤金。
一个人二十两。
而在穷人家，五两银子是一家五口人一整年的花销。
数额可观。
少年此番就是冲着这笔银子去的。
灰色身影穿梭在人群间，行动矫健，趁人毫无防备之时迅速蹲下身，然后再站起，迅速离开。
避开人群，甸着手中的木制牌子，少年嘴角勾起笑。
什么叫富贵险中求！
这下他和虎子还有大壮就可以去京城了！
这时。
“诶，我的户牌呢？””一个衣着华丽的男子浑身上下摸着，细着嗓子叫，“我户牌不见了！”
少年充耳不闻，收好户牌，提了提布条，将脸遮住，低着头就往前跑。
“站住！”背后一声大喊。
少年心道不妙，脚下步伐越发轻快。
灰色的身影凭借瘦小的身子在人群中穿梭。
先前那细嗓男人大叫：“抓住他，那个灰衣服的小子！他偷了我的户牌！”
那男子大喊大叫，随即从背后冲出来四个大汉，循着那灰衣少年消失的街角追去。
“呸，至于么，有两个就应该送我一个！”眼见后面追来的人越来越近，灰衣少年匆忙间看着一个破瓦罐，连忙将偷来的户牌塞了进去。
“宝贝，在这里藏好了，等我回来啊！”
少年将黑棕瓦罐摸了摸，不放心的站起身，最后看了一眼，仿佛注视着什么无价之宝一样，转身开始逃命。
一时间，只见一行彪壮大汉追着一个灰衣少年在胡同巷子来回穿梭，少年将四个大汉溜了五个来回，再一转弯。
糟糕，是个死胡同。
后面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他看着面前堆积麻袋的牛车，比胳膊还粗的竹竿，大脑飞速转动，随手抓了一根竹竿继而跳上牛车，撑着竹竿一跃而起，眼见围墙就在前方，他撒开手，抱住墙头。
脚下使劲一蹬，两手紧紧扒着墙壁，使劲往上爬，只要翻过这面墙，他就甩掉这些人了。
可是这墙年岁久了，加上战争摧残，并不结实，脚踩着墙上的灰泥，一滑，整个身体悬空。
少年涨红了脸，使劲攀着墙壁，“上去！”
可是脚腕被人扯住。
“还想上去？溜了我们兄弟四条街，还想跑？”
那人手上一使力，少年双手顿时脱力，摔了下来。
他飞快转身，看着面前的四个壮汉，琢磨着如何逃脱。
“跑啊，怎么不跑了！啊？！”
转过身，大汉撸起袖子一人手中执着一根竹竿，当着他的面挥舞着，发出呼呼的啸声。
那锦衣华服细嗓的跟个娘娘腔一样的的主人也追了上来，累得气喘吁吁，颤抖着手指着她：“把户牌给我交出来！”
“户牌？什么户牌？”少年装不懂。
“别给老子装傻，你刚刚从我这里偷走的户牌！”娘娘腔横眉，从大汉那里接过一根竹竿，恶狠狠上前，“还不交出来？！”
少年见状，嬉笑着打商量：“你有两个，送我一个成不？你看兄弟我连口饭都没得吃，你就当做做善事。”
“送个锤子！老子还指望救济金大捞一笔呢！要不然我家那两个老不死的不是白死了！”男子唾了一口，转头吩咐道，“给我搜！”
少年闻言脸色骤然一变。
四个大汉上前准备将少年手脚按住搜查，那少年突然发了狠的对着来人拳打脚踢，谁伸手张口就咬，手边抓到什么扔什么，完全不要命的打法。
四个壮汉不过是娘娘腔家养的仆人，蛮力是有，狠劲不足，此刻被少年疯了一般追着打，竟有些招架不住。
少年劈手夺过一根竹竿用尽全身力气挥舞着，抓到一个就猛捶疯打，有一人拿着竹竿打过来，他手一垂，杆子横向，直直的朝着那人肚子捅过去，那人连连后退，被他眼中的狠厉吓到，最终摔倒在地。
好歹是家养的仆人，经过毫无章法的乱斗，四人团结起来，从背后偷袭，很快便将少年制住。
被打斗误伤的娘娘腔捂着脸站起来，吐了一口血水，捂着嘴：“你把户牌藏哪儿了！说！不说打死你！”
“扔了！”少年红着眼眶梗着脖子，如同地狱的修罗。
反正要钱没有要命一条！
下一瞬，下颌一痛，被人紧紧捏着：“我再问一遍，户牌藏哪儿了！”
少年眼中厉色：“像你这种为财谋害双亲的渣滓，不多积点福，会遭报应的！我看你印堂发黑，不日就有血光之灾，拿了这钱也没用，还不如让给需要的人。”
少年斜着眼，嘲讽的看着娘娘腔。
主人见自己恶行败露，又被手下盯着，慌了神，手指着他连连后退，目露凶光：“打！给我往死里打！”
鼻青脸肿，伤势不一的壮汉们对视一眼。
“愣着干什么！给我打死他！”
随后，在小巷里传来劈里啪啦的拳脚声，以及竹竿倒地车翻瓦碎的声音。
等人散去，只剩一个满脸血污的少年躺在地上。
他双目无神的看着天空，突然想，就这样死了也好，就不用为了活着这么辛苦。
可是老天没打算让他这样死掉，过一会儿，少年颤巍巍的站起身，摸了一把脸上的血污，扯下脖子上已经被撕烂的布条，将折了的手臂缠了起来，一步一颠簸的走到藏户牌的地方，拂去瓦罐上的灰，将黑棕罐子转了个面，从破口看着安安静静呆着的户牌，露出单纯绝艳的笑容。
还好，户牌还在。
不一会儿，一阵脚步声响起。
“骡子你没事吧！”
两个同少年一般大的孩子出现在巷子的拐角，十分心疼的看着满身伤痕的少年。
少年扬着手上的户牌，豪气道，“没事儿！你们看这是什么！”
“户牌！你弄到户牌了！”
“嗯，我弄到了。”
两个孩子看着脸色苍白的少年，瞬间红了眼眶：“我们有饭吃了！”
少年慵懒的坐在地上看着喜笑颜开的小伙伴，唇畔勾出温暖的笑：“嗯。”
“我们可以去京城了！”
“嗯。”
他眨了眨眼，抿起嘴，压抑着胸腔中的颤抖。
三个毛头小孩看着彼此，哭作一团。
虎子哭完，抹掉脸上的泪水：“我们再也不用偷东西了！等我们到了京城我就去酒馆打下手！”
“那我就去给商人搬货！”大壮拍拍他干瘦的胸膛。
“骡子，你干什么？”虎子回头看着一言不发的少年。
虎子之所以叫虎子，因为他有两个虎牙，笑起来跟猫一样，他嫌叫猫子太弱，就让大家叫他虎子。
他们是一群孤儿，无父无母，靠乞讨偷窃骗人为生。
也曾做过正经的活计，可是被老板克扣工资，压榨精力，吃不饱饭让他们逃了出来重新成为乞儿。
战乱让许多人流离失所，却让他们迎来生活的希望。
那个叫骡子的少年，抿了抿唇：“我想去京城给人算命，京城人多。”
大壮挠挠头：“骡子，教你的那老先生就是个骗子，谁能看一眼就知道别人有福还是有灾，你还是想一个有前途的活计吧。”
少年手中摩挲着木制的牌子，没有说话。
“我们等会儿分开领，领完在这里汇合。”那个叫骡子的少年交代着。
“好。”
说完，三个人分头站到不同的队伍里，不动声色。
“名字。”官差头抬也不抬。
见对面没有声音，抬起头，就看见一脸漆黑脏污，衣服不知道多久没洗，浑身散发着臭味的少年。
在看到他胳膊上绑着的布带时，耐心地又温了一句：“名字。”
少年眼睛咕噜一转，看着不远处的镇子牌匾，脑海中有什么一闪而逝，开口：“小人名唤玉萝，玉石的玉，藤萝的萝。”
官差写下名字，又看了一眼：“你是女娃？”
少年闻言眼中飞快地闪过什么，笑道：“怎么会，我是男子汉，是我娘给我上户口时，办公的官差写错了。”
官差仔细看了一眼，少年头上围着布团，遮去了大半个额头，身板干扁瘦弱，浑身脏兮兮，手指粗糙一看就是做过不少活，遂放过了他。
“机智如我！嘿！”少年甸着手中的铜钱，喜笑颜开。
按照约定，三人要去镇口最近的胡同巷子集合，如果运气好的话，今晚就可以离开这里。
“抓住他！他偷了我的户牌，冒领救济金！”
背后一声大喊，少年压低布团，拉上长巾遮住脸，缓缓退出人群，撒腿就跑。
当天傍晚，晚霞如火，少年并没有等到自己另外两个小伙伴。
作者有话说
第31章 31.坠入凡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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