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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他的变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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浔玉睁开眼时,发现自己躺在魏国别院的房间里,已然天黑。屋里油灯燃尽,只余一股灯草烧尽的焦糊味道。
司南碎片就在她枕边,飞笺趴在她床头,应该是累得睡着了。浔玉浑身疼痛,挣扎着起身,想自己去倒一杯水喝。但她刚有动静,飞笺便惊醒了。
飞笺揉揉迷糊的双眼,看到浔玉醒过来,开心道:“你醒啦!”
“我睡了多久?阿南怎么样了?”
飞笺想了想:“大概有四天了。阿南比你先醒,在客房里趟着呢。你要去看他吗?”
浔玉刚点了一下头,又立刻摇头:“算了。就这样吧。”
飞笺奇怪道:“你们俩真奇怪,他昨天醒的时候跟你一样,虽然第一句话就是关心你,但让他来看你,他又不愿意。”
浔玉打断她的话:“帮我倒点水。”
飞笺:“……哦。”
浔玉接过水喝了几口,这才想起自己的倒霉师弟,问道:“云不归呢?”
飞笺瘪瘪嘴:“他就是个胆小鬼,自己闯了祸,没脸来见你,在外面晃了好几天了,我看着都烦。”
“他是不是也受伤了?”
飞笺挠挠头:“他说渊水阵一旦开启就无法停止,所以散去了五百年功力,结界才慢慢消失的。你们三当时都倒地上了,还是我把你们一起背回来的,可累死我了。”
浔玉观飞笺神色,突然问道:“心疼了?”
飞笺猝不及防被问到这样的问题,很是慌乱:“不不不我没有,我怎么会心疼他呢?”
浔玉:“我说的是你辛苦了。你在想什么呢。”
飞笺吁了一口气:“哈哈哈,是我听错了哈哈哈。你饿了吧?我立刻去叫人做些吃的过来。”
飞笺说罢,一溜烟地跑了。浔玉看着她的背影,心中忽然有一股淡淡的隐忧。飞笺这孩子,难道对云不归……算了,小姑娘心性不定,未来变数还很多,不可强求。
浔玉等了半天不见飞笺回来,自己爬起来,整理好衣服,出了房门想呼吸些新鲜空气。
她没想到,一出门便碰见了进她院子的南风。
南风也没想到她会出来,两人面面相觑,谁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按理说经历了这么多事情,两人关系应该更亲近一些,但浔玉只要一想到她从渊水阵里清醒时,是被他紧紧抱着的,就觉得很不好意思。再加上她之前出尔反尔,把他关在结界里,他居然还能来救她,她又是感激,又有愧意。
“那个……”浔玉终于开口,“谢谢你。”
南风的眼里不知为何多了一丝深意,是她看不懂的情绪。浔玉觉得心里有点发慌,他们两之间,一向是她站主导地位。但自从两人在魏国王宫重遇,甚至是进入渊水阵后,两人的关系已经慢慢发生变化,她暴露了身份,不再神秘莫测,反而是南风,她越来越看不明白了。
南风盯着她看了很久,眼底情绪复杂,似乎有思念,有怨艾,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情。他把浔玉看得眼神闪躲,脸色渐红,这才把所有情绪都藏起来,对浔玉抱拳行礼:“多谢姑娘这些时日的照顾,在下已经养好了身体,不便再多打扰您了。”
浔玉原本还有些期待,此刻突然被泼了一盆冷水,表情发僵:“你……这就要走了?”
南风点头:“是。我应该回我该去的地方了。”
浔玉只觉得心口有些酸涩,不知作何表情:“可是你不是说你任务失败,不能回去吗?”
南风摇头:“当时只是为了……为了留在你身边,才这样说的。我的任务只是掩护别人而已,并不算失败。我义父也很看重我,不会重罚我的。”
浔玉怀疑道:“你说真的?”
南风面不改色:“是。”
浔玉勉强一笑:“这样也好。我也要去一趟齐国,你我不是同路,这样就不会连累你了。”
南风只是看着她不说话。浔玉觉得面上的笑容快维持不住了,又问道:“那你何时离开?”
“本来昨日醒来就该离开,只是想跟姑娘告别,才等到了今天。在下明日一早就走,今夜特地来向你辞行。”南风头低着,浔玉看不清他的神情。
明明这样是很好的,他不和她扯上关系,彼此不拖累,他过他凡人的平淡一生,她去为了找司南佩再奔波百年,这样是最好的结果。可是浔玉心中莫名有一股不平之气。要疏离也是她先疏离,要离开也是她先离开,为什么是他先提出来?他是知道了自己的过往,觉得危险,不愿再和自己有交集了吗?
那他为什么又要闯进渊水阵,豁出命地来救她呢?
难得她现在完全信任他,甚至还想……想把所有的过往都告诉他。
可是告诉他又有什么用呢,最终只是陷他于更大的危险罢了。
浔玉脑海中闪过无数个想法,她既恼于南风说走就走的决然,又有一种不必费口舌的轻松,最后化为深深的自嘲:你以为你是谁,为什么所有人都得跟着你转?南风去哪里是他自己的自由,本来就和我无关。既然不想打扰他的平凡生活,现在又生哪门子气呢?
她总算是说服了自己,又挂上了疏离的笑容:“既然如此,我就不强留了。南风先生一路顺风。”
说罢,她向他浅浅行礼,不等他回话,转身便回了房间。
房门“啪”地一声关上,浔玉也不知道在跟谁说话:“飞笺这死丫头,怎么这么久还不回来?”
南风盯着她紧闭的房门,眼神里全是宠溺、无奈与痛色。“你还是和从前一样,爱背着人发脾气。”
……
飞笺端着一碗白米粥,走到浔玉院子门口时,正好看见南风站在那里,静静地看着浔玉房门的方向。
飞笺感觉南风身上有了一些奇怪的变化,他明明只是个凡人,也没有任何动作,安静站着,但有一股摄人的气魄,让她产生一种敬畏的感觉。
飞笺第一次遇见南风的时候还是在燕王宫呢,南风还想给她喂虫子吃来着,她记得可清楚了。但这人对她还是挺好的,她差点惹祸害他被人打,他也没有迁怒于她,还每日都喂她吃好东西。那时候她虽然觉得南风人不错,但也没有像今天这样对他产生敬畏的感觉呀。
难道是她变成了人形,脑子反而退化了?
她还在胡思乱想,南风已经回过头看向她。她立刻站得笔直,恭敬又语无伦次道:“阿南哥哥……叔叔……额……”应该怎么叫他来着?
南风觉得这小姑娘有趣,问她:“你是给浔玉送吃的吗?”
飞笺连连点头:“是呀。特地用小火煨的白米粥呢。”
南风赞同道:“不错,你很细心。”
得到了南风的表扬,飞笺笑得开心:“这是我应该做的。”
南风欣慰一笑:“浔玉在这里有诸多禁忌,你要多帮她注意一些,不要让她做伤身体的事情。”
听着话头不对,飞笺偏头问道:“阿南哥哥……叔叔,你是不是要走啦?”
南风点头,看着浔玉房门道:“有一些必须了结的事情。”
“那你还回来吗?”
南风笑了,这张不苟言笑的刻板脸笑起来,实在很好看,飞笺有些呆愣。他说道:“我一定会回来的。”他对她做了个嘘声的手势,轻声道:“先不要告诉她,到时候给她一个惊喜。”
飞笺点头:“嗯嗯,我知道了。”她扬起下巴,信誓旦旦道:“你放心,我一定会照顾好浔玉的!”
南风对她淡淡一笑,向她抱拳行礼,便转身离开了。他的腰背挺直,走路带风,目不斜视,堂堂正正,实在不像个刺客出身的人。
飞笺看着他的背影,怎么看都觉得奇怪。的确只是个凡人呀,怎么他说什么都很有信服力,短短几句话就让她这么听话了呢。
她把目光挪回来,终于意识到手上的粥已经快凉了的事实。
飞笺急忙去敲浔玉的门:“浔玉,我给你带粥来啦!”
浔玉把门打开,首先往外看了看,发现无人在外,有些失落。飞笺觉得自己猜到了她的心思,便说道:“阿南走啦。”
浔玉一扯嘴角:“我又不是在看他。他爱走不走。”
飞笺:“哦。”飞笺把白米粥放在桌上,看着浔玉道:“既然你现在好了,那你先吃着吧,有事再叫我啊。”
浔玉心不在焉地点头,飞笺便退出房门,挠头心想:“浔玉今天怎么这么奇怪呀。”
今夜的月光轻洒在庭院里,云不归随意地坐在木板上,身侧的梅树枝条蔓延,映衬着他姣好的侧脸。原本飞扬跳脱的他现在不说话,只想安静地看着天上的月亮,目光温柔又忧伤。
这一幕使经过的飞笺心里生出一种前所未有的刺痛感,酸涩非常。
潜意识里她觉得自己应该离开,但她终究忍不住靠近又蹲下来看他,他也转过头看着她。她顶了一张娇俏明丽的脸,看着他的眼里却满是疑惑迷茫。
他突然又起了坏心,一根手指戳了她的眉心。重心不稳的小姑娘立刻往后一摇摔倒在地。
“哈哈哈哈!”他捧腹大笑。
“你!”她按着额头,瞪着他一时无语。
她飞快地爬起来踹他一脚,他也不是吃素的,一只手便抓住了她的脚踝,她顿时动弹不得,气得脸都发红。
“小丫头,就你这样还想跟我斗?”他的笑容一如既往地欠揍,已经不是片刻前那个目光深沉的人。
她气不打一处来,大喊一声:“我饿了!”
他顿感诧异:“怎么又饿了,晚上不是才吃了……”
她用劲一挣,终于离开了他的魔爪。她叉了腰,炸毛还红着脸,看在他眼里,竟然有些可爱。
“我怎么知道,饿了就是饿了!”
她最后瞪他一眼,噌噌地奔着后厨去了。
他一手抚着下巴,啧啧叹道:“这丫头,还是这么没心没肺,真是让人羡慕。”
飞笺一口气跑进厨房,门一关,靠在门板上呼呼地喘气。那种难以形容的心绪再次浮上来,她不得不按住自己的心口。
“这到底是……什么感觉。”她滑下身子,蹲成了小小的一团。
院子里的他没了逗乐的人,张扬的笑意渐渐平息,片刻后他又叹了一声:“早知道就拿一壶酒来,可惜了今天的月色。”
浔玉已经醒来,他明日不得不去面对这一切了。如果不是飞笺当时给了他一巴掌,他或许直到现在都没有勇气直面浔玉。几百年过去,他仍然没有足够成熟,师姐应该在心里笑话他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