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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沈晏青番外·当时只道是寻常 ...

  •   春茶离开已经一年了,沈晏青每日在谷内按时作息,生活规律,自己种菜做饭。
      谷外的村民长期没有从沈晏青这里拿到画作,曾经想进谷来找他索要,但一群村民走到迷蝶谷外时,赫然发现山上的普通植物长得有三尺高,大树则十分粗壮,不少树木长成了十丈高。村民觉得天降神迹,又很是恐慌,一路拜祭着下山去了,再也不敢轻易上山来。
      沈晏青并不知道还发生过这等事,他只觉得不受任何人打扰,日子清闲惬意。只是无数次望月喟叹时,心中都有无限寂寞涌上来,他非常想念春茶。
      他从前的爱好几乎都已经抛弃了,唯有思念一事,无可救药。
      他推开书房门,墙上挂着无数张画像,都拥有同一个人的脸。他多年来画过无数美人的画像,唯独没有画过春茶。等到他开始画春茶的时候,春茶却已经离开了他。
      他站在案前,又打开崭新的布帛,自己为自己研墨。“这丫头,说要送信来,这都过去一年了,真是把我忘得干净。”他心中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但是始终不愿深想,毕竟春茶是不可能会抛下他的。
      他发着愣,一不小心被墨汁溅到了手上。他下意识喊道:“春茶,帮我打一盆水来!”
      没有任何人回应,他过了半晌才反应过来,春茶并不在这里。
      沈晏青自嘲一笑,自己去山涧处洗手。冰凉的山泉打在他身上,他觉得自己如梦似醒,眼前的景致渐渐扭曲,他不知怎地又想起了从前的小院,那也是他初遇春茶的地方。
      九年前。
      沈晏青在旧仓库里忙碌半天,终于从一堆灰尘里抬起头。
      “找到了!”
      他打开一个长盒,本以为是父亲为母亲画的像,没想到是一块青色的玉佩。他拿着这玉佩在阳光下仔细看了看,虽然青绿通透,但也不是翡翠,不知是何物。不管这玉是何物,总之是父母的遗物,他决定等会儿找根绳子将它系在腰上。
      他又翻找了半天,找到一个红色木箱。他打开这箱子,这次终于找到了父亲当年作的画。木箱虽古旧,但内里保存的画卷都保存完好。里面全是沈父为爱妻所画的画像,每一张都尽显父亲的深情。
      沈晏青取出其中一张,摊开时愣住了。父亲平日里作画都不爱写字,这一张有些特别,或许是因为母亲生辰,父亲特意在上题了字:甲申年三月十八,初春时雨,巷柳青盈,友赠茗茶,特作此画以记吾妻生辰也。
      沈晏青有些伤感,自母亲离世后,父亲伤心至极,将这些画都锁了起来。如果不是他今日想起这事,这些画都将与他的童年记忆一起尘封了。
      他将这张画摊开,见着母亲的画像,露出了怀念的笑容。他进了书房,把这张画放在书桌上,又把玉佩放在一旁,转身去搬木箱。
      木箱陈旧,他搬动时被木箱上的木屑划破了手指,他手指一痛,见手上出了血,一时有些发愣。他眼角瞥见桌上有一道青芒,疑惑看时,又什么都没有了。
      他走到桌前,拿起晶莹剔透的玉佩左右翻看,仍然没发现有什么特别之处。他不知手上的血已沾染在玉佩上,把玉佩放到画上时,画的字也沾到了一点血迹。
      “哎呀!”现在发现已经来不及,他若是找水来擦,只会把父亲的字涂花。沈晏青有些懊恼,无奈地叹口气,继续回库房收拾东西。
      他前脚刚出书房,那房间里便出现了奇怪的景象。有一光圈从血迹沾染的字中缓缓升起,在玉佩的光芒下一层一层剥开光影,露出一个肤如凝脂的青衣少女来。
      青衣少女慢慢睁开眼睛,眼里满是天真纯然。她看了看四周,又看了看自己的双手,走向那张画像。她看着画像里的女子,露出一丝笑容。少女轻碰了画上的题字,触碰到字上的血迹时,眼睛明亮,自言自语道:“原来字灵是因爱而生啊。”
      沈晏青抱着其他木箱回来时,就看见青衣少女在他的书桌前摸来摸去,脸上手上全沾染了墨水。
      沈晏青发着呆看她,她也抬头看着沈晏青。两人对视几息时间,少女先笑着打招呼,齿如瓠犀:“你好呀,主人。”
      沈晏青手里的木箱“哐当”一声落在地上,震惊道:“你你你是谁?为什么在我家里?你什么时候进来的?”
      少女眨眨眼,天真道:“我也不知道呢,我醒来就在这里啦。”
      沈晏青原本以为这少女是个歹人,但她目光纯粹,身上又全是墨水,现在看起来更像个傻子。
      沈晏青看了书桌上的画卷一眼,见没有弄脏,心中稍安。他对少女道:“那你速速离开吧。”
      少女焦急道:“这可不行,我一定要留在这里的。”
      沈晏青觉得好笑:“你怎么不懂道理呢?这是我家,自然是我说了算。”
      少女偏着头:“不管你怎么说,我一定要留在这里的。只要你让我留下来,我可以做任何事呀。”
      沈晏青笑出声:“小小年纪,真是天真。你是不是迷路了?我带你出去找家中亲人吧。”
      少女疯狂摇头:“我……我没有亲人,我只想待在主人身边。”
      沈晏青联想起近日来流民增多,再看这少女说话奇怪,难道是因其是个傻子,被人抛弃了?
      他这么一想,便有些先入为主地同情起了这小姑娘:“你难道是与爹娘失散了,才走到我家来的?”
      虽然不知道为何沈晏青态度一下子软化,但少女很懂得顺着杆子爬,点头道:“是呀。所以我一定不能走的,我一定要留在你身边。”
      沈晏青皱着眉:“姑娘现在有难处,在下本应出手相助,但我家中清贫,又男女授受不亲,实在是不应留你。”
      少女屡遭拒绝,委屈之下双眼便含了眼泪,看得沈晏青有些心软。
      少女软绵绵道:“你真的不留我吗?我可以为你洗衣做饭,还可以赚钱养你。”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做这些人类的家务活,可能是源于画中人对于沈晏青的关爱吧。
      沈晏青被这少女逗笑了:“你养我?哈哈,真是好笑。”
      少女也不说话,只是默默地看着他,眼里满含期待。
      沈晏青虽然因父母早亡,独自生活而变得早熟,终究只是少年心性,被这样的少女眼神看着,难免有些飘飘然。
      算了,这姑娘这么可怜,就让她在这里住一夜吧,改日再带她去找亲人。
      沈晏青道:“那你在这里住一夜吧,明日我再带你出去找亲人。”
      少女高兴地上前抓住他的手,他看着她一手的墨汁,有些无奈:“你叫什么名字?”
      少女笑得天真:“我叫春茶呀。”
      沈晏青点点头,松开少女的魔爪道:“你就不要动我父母的画卷了,安心在旁待着吧。等会儿给你打点水洗个澡啊。”
      春茶看着他笑了。他问道:“你笑什么?”
      春茶黑溜溜的眼睛盯着他:“主人真好。”
      沈晏青觉得心跳漏了一拍,顿觉不好,推开春茶,摸摸她的头:“别叫我主人了,看你年纪小,还是叫我哥哥吧。”
      春茶摇头:“主人就是主人,我是为你而生的。”
      沈晏青真觉得这姑娘脑子有点问题,无奈道:“好吧。那我说的话你都要听。”
      春茶点头:“好呀。”
      沈晏青见她乖巧,这才露出舒心的笑容。
      ……
      第二日沈晏青醒来的时候,发现桌上已经做好了香喷喷的饭菜,院子里也打扫得干净。
      他试探着喊了一声“春茶”,少女果然拿着扫帚从另一个房间出来,脸上虽然有灰尘,但眼神清亮,期待地看着他。
      沈晏青没想到这姑娘洗完脸后这么好看,一时失语。她怎么也不像个会被人抛弃的姑娘啊。
      “主人,有什么吩咐吗?”春茶兴致勃勃地看着他。
      “额,无事。”沈晏青坐在饭桌上,咬了一口春茶做的菜,嗯,手艺还不错,而且竟然有点母亲的味道。他有点难过,安静地吃饭,春茶坐在他身旁安静地看他。
      “春茶,吃完饭,我带你出去问问你家人的下落。”
      春茶有些失落,但还是点点头。
      沈晏青带着她访遍了整个镇上的人家,遗憾的是,没有任何人见过春茶的家人。沈晏青走到最后越发气馁,倒是春茶越走越轻松:“主人,看来我的家人是找不到了,但是全镇的人都知道你捡到我啦。”
      沈晏青无奈地看着天,咬牙道:“我再收留你几天,一定会找到你的家人的。”
      春茶嘟着嘴:“你就这么不想留我吗?”
      沈晏青目光深沉,看得春茶有些紧张:“可怜天下父母心,你与家人走散,他们心中必然着急。你年纪小不懂事,但你父母一定满天下地找你,你难道不想念他们吗?”
      春茶瘪嘴,半晌才答:“我不记得从前的事情了,才到这里来的。如果连你也不要我,那我怎么办呀。”黄昏下的春茶特别好看,沈晏青心口直跳,心里有些怪异的情绪涌出来。
      他叹了口气:“好吧,你先在我家住下。我会一直帮你留意父母的消息的。”
      春茶终于展颜:“好呀,主人最好了。”
      沈晏青压下心中的悸动,摸摸春茶的头:“我会像对待妹妹一样好好对你的。”
      半月后。
      “晏青啊,我家闺女要相看婆家了,你帮她画个像吧。”村头的周大娘提着鸡蛋,带着自家闺女来登门,笑呵呵地来拜访沈晏青。沈晏青看了周家闺女一眼,面露难色。
      周大娘有些不高兴:“怎么,有点小名气,就不愿给咱村的人画像啦?”
      春茶站在沈晏青身旁,见他不愿开口,便帮他说话:“大娘,我家主人只是需要多准备准备,肯定会为你家闺女画像的。”
      沈晏青瞥了她一眼,她却没有说错话的觉悟,只是眨巴眼睛看着他。他只能硬着头皮对周大娘答应下来,为周家闺女画了像。待到周家大娘欢天喜地地离开,沈晏青才对春茶沉下脸色:“你今日怎可胡乱替我答应?”
      春茶有些委屈:“我只是想让主人多作点画嘛。那周家姑娘虽然长得平凡,但一来可以练手,二来可以让主人的名气更大,这样就会有好看的姑娘来找主人作画了吧。”
      沈晏青一愣:“这我倒是没有想到。”这丫头跟他只待了半个月,便摸清楚他喜爱画美人的兴趣,最初的傻气渐渐消失,日渐机灵起来。他有些奇怪地看着春茶,心道:难道这就是心有灵犀吗?
      春茶点点头:“主人,我今日确实不该替你答应,但我绝对没有坏心啊。”
      沈晏青见春茶很是诚恳,本来也没有真怪她的意思,三分气也都消了:“我知道你是好心,说得也在理,不过下次可不能代替我答应别人了。”
      春茶点头:“好的,主人。”
      春茶这模样实在乖巧,他忍不住又摸了摸她的头。

      留在他家中的春茶任劳任怨,一待便是八年。他虽然对春茶好,但春茶对他更好。渐渐地他也不再主动为她寻找家人了,只是他也不愿娶她。
      他觉得自己只是拿她当做妹妹看,每当见到春茶的容貌而心动时,他总觉得不合规矩,受不了别人的指指点点,不想成为别人眼里居心叵测、豢养童媳的人。他抛却一切情感,只想画世上最好的画,成为天下间最好的画师。

      沈晏青衣衫尽湿,冰冷刺骨的泉水让他感到一股深重的寒意。
      “天冷了记得多加衣,不要感冒了。”他耳边响起了春茶的嘱咐,于是睁开眼睛。
      他从石上退下来,觉得头痛欲裂。世上怎么会有他这么愚蠢的人,当初在乎别人的眼光,不肯承认自己喜欢春茶。后来被名誉迷了心眼,又完全地忽视了她的存在。等他一年前完全清醒,意识到自己做错的时候,春茶却就此离开了。
      “春茶,你怎么还不回来。”沈晏青抱着头,觉得自己无比混蛋。

      沈晏青换了一身衣裳,回到了书房。
      他看着墙上的母亲遗像,忽然觉得画中人在注视着他,他不觉惊慌,只感到一阵暖意。他对那画像鞠了一躬,恭敬道:“母亲,晏青现在过得很好,只是没有春茶在,我……我很想念她。”
      空气一片寂静,他看着那画,自嘲一笑:“我在想什么,画难道还能说话不成。”
      他又开始作画。这一次画的是初遇时的春茶,满脸墨水,却还傻呵呵地笑。他不知天光几何,画作完成时,他的脖子已经僵痛不堪,控制不住地咳嗽起来。
      “主人,多休息,不要伤了身体。”
      沈晏青猛然抬头,但是环顾四周,只闻蝉鸣鸟叫,没有任何人的身影。他推门出去,沿着小路跑到山崖边,依然没有任何人的影踪。
      沈晏青颤抖着流下泪水,跪在山涧边,呼喊着春茶的名字。
      春茶,我知错了,你回来好不好。
      我已经画出世上最好的画,可是你已经不在了,我就算成为世间第一的画师,又有什么意义呢?

      沈晏青失魂落魄地回到书房,却没有勇气再推开门。
      咚!
      什么东西被打翻了,沈晏青一愣,一把推开房门。
      一脸懵懂的少女打翻了墨汁,惶恐地看着他。
      他看着少女发呆,少女也看着他发呆。半晌,少女不好意思地开口:“你好呀,主人。”
      沈晏青开始笑起来,这一年来他从未如此轻松过。所有的痛苦后悔折磨,到了这一刻,全都消失不见,只有满心的喜悦与满足。他心里缺失的一块,终于回来了。
      少女惶然道:“你怎么哭了?是我做错了什么吗?”
      沈晏青虽然在笑,但控制不住地泪流,把她吓坏了。
      少女走到他面前,小心翼翼地想为他擦一擦眼泪,但她手上全是墨汁,反而把他脸上弄得更花。
      少女:“……我做错了事,你会不会赶我走呀。”
      沈晏青看着她的傻样子,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少女微笑:“我叫春茶呀。”
      沈晏青把她拥入怀中,紧紧地抱着她,在少女发烫的耳边轻轻说道:“你做错了事情,我罚你在我身边待一辈子。”
      少女天真一笑:“好呀,主人最好了。”
      ……
      这一次,我一定会好好珍惜你的。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7章 沈晏青番外·当时只道是寻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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