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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第 2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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班长走了之后,那不请自来的心理医生仍杵在我眼前。
看透了人心的模样,似乎全世界都在他的料想之中运转。像极了从前那个自以为是的自己,看见了他,就让我想起那个以为找出了真相的荒唐的自己,让我心生讨厌。
不由得感叹,原来从前的自己如此让人心烦。也就母亲,能容忍自己的愚蠢了。
越想越烦躁,冷漠道:“你没病人么?怎么还在这儿?”
我不说倒好,这么一说,他叹了口气,在我身旁坐了下来,旁若无人地削起了苹果。
气氛忽然之间变得安静起来。
懒得应对自己不在意的人,我小心翼翼地躺下来,侧身躺着,也不看他。
“吃么?”他将削好的苹果递过来。见我不回应,他继续说道,“这苹果太大了同你一人一半。”
赶赶不走,不说话也还待这儿。气氛里满是尴尬,不太习惯这种气氛。
我便顺着他的意思,接过苹果。他把枕头靠在床头上,轻轻地将我扶起来。
他的手所触及之处,似乎有一股电流从中传递至全身。皮肤竟有了起鸡皮疙瘩之感。
我红着脸问:“还没知道你的名字呢。”
“现在才想起来,你当真忽视我。”心理医生咬了一口苹果,“林睿。”
意识到自己的不尊重,我也不好意思起来:“那你随班长喊我小夭就好。”
“你还想着他?”
“他,你指的是谁?”,我盯着电视上的画面,转念一想,在他这儿掩饰也没有用,不如打开天窗,“只是想知道,他偶尔会不会想起我;我现在这样,他是怎么想的;于他而言,我是一个怎样的存在?这,很正常吧?”
“我也就问问,你何必那么紧张。”
我虽在病中,却也不傻。哪有人好端端地陪一个仅有几面之缘的人聊天,更何况,那人还是有名的心理医生。
“我妈妈让你来的”,我细声问道。
“你既知道,还不好好配合。”
“难为她了”,我看着林睿,忽然之间笑了起来,“就是面对着你,我俩心贴着心聊天,怎么想也不现实。”
他也笑了起来。
“相处方式太奇怪了。”
“那你还想挣我妈的钱,真是黑心。”
实实在在地聊,气氛倒也缓和起来了。
“主要是跟你说话好玩,不然你以为我什么单都接么?”
“找我陪聊啊?”我眨着眼睛问他,“那我收费可不便宜。”
“想不想到下面走走?”林睿向着窗外示意。
“怎么走呀?”我觉得他的想法异想天开,“我觉得宅着也挺好的。”
林睿推着轮椅到我床前,弯下腰,正想伸手抱我。
想起不久前的奇妙的感觉,下意识地便想回避。一个陌生人,无缘无故地最自己好,怎么也不能轻易相信。总之,轻信不如尽量靠自己。
我抬起头,露出标准的微笑:“林先生,我自己来便可以了”。
两人之间的距离瞬间随着这一个“林先生”而拉远。我低下头补充说:“我是说,我只是断了一只腿,还有另一只呢。”
林睿不管我,弯下腰,伸手便把我抱起,不耐烦地说道:“就是带你下去走走,没别的想法,你别自作多情。”
我抬起头,正是他坚毅的脸。林睿这么一说,若是我拒绝了,那便是自己想太多了。也只能随他了。
林睿推着我到电梯旁,小陈护士从中走了出来,瞧见了我们,拿着病历边走边问:“小夭,你男朋友呀?”
我赶紧摇摇头:“不不不,你们俩算是同行。心理医生,来赚钱的。”
想到林睿一张黑脸,我就莫名地觉得愉快。果不其然,抬头一看,他正用悠深的眼睛瞪着我。
“怎么?你敢说不是我妈出钱把你弄来的?”我假装理直气壮地说道。
“刚刚不是相处得挺好的么?你非得闹腾。”
电梯“叮”的一声,一楼到了。
却看到了另一个人的身影。我别开脸,手捉住林睿的手,近乎于低声乞求:“带我走,求求你了。”
林睿不动,我尝试着动手转动轮椅。
他却往我这边走来。
我只好放弃挣扎。红着眼望着他,再也没有当初的骄横和理直气壮。而我也深知,再也不会像回忆中的那般,会勾引起他的心疼。时至今日,若说有什么爱意,也被我一点一点消磨掉了。
我闭上眼,含泪告诉自己:没有什么过不去的。真真诚诚的吧。小夭,这是你该承受的。
不管他是不是冷暴力,当初我忍不住提了分手,是我将刀亲手插入彼此的心脏,这是我弥补不了的愧疚。恢复记忆之后,夜深人静之时,我忍不住问自己,如果当初没有说那两个字,我们还会走多远?
再到后来,故意在路上堵他并误会他,这成为了我又一愧疚。
我们很多次这样子对望过。从一开始的电梯上,那莫名地难过,到现在,内心依然泛着心酸。
其实,我还没做好面对他的准备。相对于母亲,他却是平平等等的。我们之间若是有爱,那也是相互的。
小希将目光转移,对着林睿说道:“我想跟小夭单独待一会儿。”
林睿拍拍我紧抓着轮椅的手后,便往大厅的方向走去。
我摩擦着双手,想说的东西很多。你好吗?你还会想念我吗……却一句也问不出,最后动动嘴唇,苦笑着说道:“我以为你再也不会来了。”
“你还是喜欢用你以为的来度量一切。”他同样回道。
“对不起”,我忍不住哽咽起来,“我,我没办法把自己抽离出来。走不出来,一想到要失去你,我便宛若万箭穿心。脑子里只有一个执念,捉住你,捉住你。我知道,这都是我该承受的。你一定很后悔吧?遇上这样的我?”
“你别这么说,我也要说一声对不起,给不了你足够的安全感。那段时光真的很美好,很开心。”
脑海里呈现出他在宿舍楼下吻自己的画面、操场里走的一圈圈……我的眼泪停不下来。
小希弯下腰,紧紧的拥抱着我:“欠你的最后一个拥抱。”
没有心动,只有惋惜。我挣扎着,哽咽着做最后一次尝试:“真的不可能了吗?”
小希拿开我的手:“答应我,好好生活好好睡觉好好吃饭,好吗?”
我使劲点头。
却不再挽留,我深知,再也不可能了。
望着他远去的背影,越走越远,我大喊:“小希,谢谢你,赠我一段美好时光。”
小希停住了脚步,顿了顿,回头望着我:“再见,便是朋友了。”
如果说,以前都还带着那么一丝丝渺茫的希望,那么他这一次的离开,连同绝望都带走了。只剩下一个孤独的我。
弓着腰,埋头到腿上,眼泪不断地留下来。古人常说,大痛大悲都是哭不出声音的,只有眼泪一点一点地、不间断地从脸颊流下。也不必去擦拭,它只静静地流下,那些说不出的悲伤就这样一点一点地流尽。
哭是留不住人的,留不住时,管它什么,哭一场。哭,不是为了挽留,恰恰是送别。送别那个人,送别那些事。
人们常常说仪式感。但其实哭最具有仪式感。人死了,哭;失恋了,哭;工作没了,哭。而失去了他,我唯有用眼泪来祭奠。
尽管我知道,他再也回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