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0、第十七节 往事独奏（下） ...
-
张修己一眼就看出面前这个人不属于共和国。有很多细节，土生土长的共和国人不会注意，但在太空长大的人可以分辨出来。
比如对待太阳。共和国长大的人不会惧怕太阳，但在太空流浪惯的人，对待陌生的恒星，第一件事就是躲避辐射。
比如对重力的不适应。太空长大的人骨质更轻，在共和国的行星上，走路会有些微的异样。
纵使那个人共和国语说得再流利，都无法掩盖他的身份——星际海盗。他追踪星际海盗来到了黑市。这里是他的主场，和熟人打了招呼，他顺利成为了星际海盗那桌赌局的发牌人。
他不动声色，把星际海盗的牌局动了手脚，使他大赚一笔。三番两次，果不其然，那个星际海盗注意到了他。
他表示了诚意，将他们运输废弃军舰的一条途径指明给星际海盗，又打通了关节，使星际海盗可以利用废弃军舰换取物资，甚至暗度陈仓，以完全报废的海盗舰船换回了一部分功能尚全的共和国军舰。
星际海盗投桃报李，暗中给他提供物资，供他收买人心。
他明白，“命运交响曲”的权力结构既成，要夺权并非易事，唯有釜底抽薪，破而后立。他用了两年时间来挑拨“命运交响曲”里分裂的两派，使其越发水火不容，又分别将两方派系的弱点通过有心人流传出去。在两派的目光都只在彼此身上时，在星际海盗的帮助下，他让共和国目前的总统察觉到了这个组织的存在，并且发现他们“似乎与星际海盗有联系。”
不出他所料，这个组织很快便被血腥镇压。当时所有表明支持‘命运交响曲’的人，从三部到平民，哪怕只是点了个赞，转发了星友圈，都被强行拘捕。自此后，这个组织销声匿迹。而他带着他累积的人脉和死忠，“事先得到风声”，躲过了这次镇压。
所有的障碍都被清扫了。唯一令人不悦的是，理查德当年加入“完全命运洗牌”便是由于女朋友陈醉，此时他似乎早已对“完全命运洗牌”不再感兴趣，这次的风波没有牵连到他。
但陈醉被牵连进去了。
此时的他已经学会不动声色，没在任何人面前表露出感情。但陈醉还没到达关押的监狱时，他已经把上上下下的状况都摸清，准备把人捞出来，但下属告诉他，已有人提前打点过。
他知道是谁。
当天晚上，地军少将理查德站在铁栏外面看着他的女朋友，皱眉道：“告诉你多少次了，不要乱来，什么完全部分命运洗牌，都是屁话！你也看到了，我按你说的，招了点平民进部队，结果呢？拖后腿，拉成绩。要我说，我这次保你出去，你就乖乖地做你的研究，别再给我添乱。”
陈醉淡淡道：“那是因为你的士兵从小训练起。平民们前二十年都住在星维网，光复健都需要一年时间！如果他们也从小有这个机会……”
“别痴心妄想了，他们没有！”理查德吼道。
他们两人在狱里吵架。双方各执一词，互不相让。最后理查德道：“我不想和你吵架，陈醉，你自己选，放弃命运洗牌，你出来，我们好好过。你要结婚也可以，我不反对。”
陈醉沉默不语。
理查德发狠道：“我真是受够了你这种不切实际的理想主义！你以为是善良？是愚蠢！”
陈醉慢慢道：“善良也好，愚蠢也罢。理查德，你有没有想过……我们生活无虞，身体健康，我们是最幸福的人。而如果连我们都不再善良，这个世界该有多可怕？”
理查德冷笑道：“那你就抱着你的善良在这里待一辈子吧！除了我，还有谁会这个时候来救你！”
他就在这个时候，向两人走来。他的脚步打破了陈醉和理查德之间剑拔弩张的气氛，他像是没听到两人的争吵一般，径自弯下身对陈醉温柔道：“我打点好了，带你出去。”
他的出现简直就是专门打理查德的脸一般。
理查德认识他。对他莫名其妙的横插一脚很是反感：“你怎么进来的？”
他有礼貌地回答道：“你有你的方式，我有我的途径。”他拿出基因锁，打开监狱门，他眼里像是根本没理查德这个人一样，只专注地望着陈醉：“能走吗，要不要我背你？”
几许月光被牢房的天窗过滤后碎琉璃一般地砸下来，闪得满地磷火样的美丽虚幻。他就站在那或明或暗的磷火间微笑，温柔地像是在凝视着什么一触即化的珍宝，连重一点的目光都不愿加与。
陈醉别开眼，轻声道：“你走吧。我不想牵累……”
他像是哄孩子一样：“你忘了？我们说好要一起构建命运洗牌的。你走了，我一个人怎么做？”他在她面前蹲下身：“来，我背你。现在出去，还赶得上喝点热的暖暖胃。”
理查德气得脸色发青，他上前一步，铁箍一样的手拽住张修己的手臂。两人身高相似，但他出自军方，肌肉结实，自然不会把身材瘦削的张修己放在眼里，却不料面前的年轻人眼底划过一丝嘲讽，似乎并没有把他放在眼里，而他刚接触到他的皮肤，就触电一般地缩回手。
他猛然抬起头，看面前俊美的年轻人：“你在皮肤下移植了微电子板？！”
理查德骇然。多么可怕的人，能忍受这种几乎剥皮的痛楚，把自己变成这样一个彻彻底底的武器。
理查德多年带兵的直觉告诉他，眼前这个年轻人，会是他今后，甚或一生的劲敌。要打到他就要趁现在，趁他羽翼未丰，将他扼死在摇篮里。
张修己却洞察了他的想法似的——他似乎对世界上的一切都胸有成竹——他懒懒地站在原地：“我劝你最好不要这么做。”他似笑非笑，面对高级军官时也毫不畏惧：“理查德少将，你似乎最近在申请研制地空两用舰？真是长远的好想法，假以时日，地军也能随时上天，少将真是为地军的前途操碎了心啊。”他似是在思索：“但是不知道其他军队是不是也是这么考虑的？”
这阴毒又温和的语气让饶是身经百战的理查德都不由感觉到一股寒意穿透脊梁。战败最多是死，但眼前的人让他意识到，若是落在了他的手里，死会是最幸福的一个结局。
说话间，张修己已经背起了陈醉。他瘦削的身体里有着令人吃惊的力量。理查德僵在原地，没有动作。而张修己路过他时，像是在轻笑，语气婉转又轻快：“想杀了我对吗？”他的声音低地只有他们两人能听得到：“不如来打个赌吧，理查德先生。看是谁笑到最后。如果是我，假以时日，我会亲手把地军毁在你面前。”
******
他背着陈醉走在小巷里。他们和月光已经填满了这个巷子，容不下第三人。陈醉可以感受到他脊背上硌着她的蝴蝶骨。他真瘦，光凭着一身骨头和一口气，是怎么撑起这个睥睨天地又无所畏惧的男人呢。
他还有一张具有欺骗性的好皮相，随时可以变换气质，低眉顺眼的、温柔体贴的、傲视群雄的、拨云撩雨的。
哪一个才是真正的他？她猜不透。
“我能自己走。”她轻声道。
他笑了：“我知道。”但是他补充了一句：“被我背着不好吗？”
她又想起了地震过后的那道彩虹。他伤痕累累，把她从震倒的房屋里救了出来。她见到了他血肉模糊至白骨的手，他也不提，只是背着她往回走。
那么这次救她出来，他付出了怎样的代价呢？
他也不提。
“你在想什么？”张修己含笑问道：“我猜，是那天的彩虹？”
陈醉不善言辞，只是嗯了一声。
“想看彩虹吗？”
她笑了：“没下雨，大晚上，哪里来的彩虹。”
他道：“在我外衣口袋里，你拿出来。”
她伸出手，从他衣带里拿出一瓶……香水？
香水是用七色的琉璃瓶承载，在月光下，七种色彩容纳于手中，像是握住了一把彩虹。
她怔住。
他背着她，轻笑道：“叫做‘冰原彩虹’，试试，嗯？”
她依言，将香水抹在手腕上。冰原彩虹的前调带了一种清冷忧郁，仿若冰雪覆盖的平原，一望无际。中调却是优雅的百合香，隐隐又有佛手柑、柑橘、橙花的清新。让人最惊喜的却是基调，是猛然爆发出来的色彩斑斓，如果气味也有颜色，那么它是蓝色的冷静，红色的炽热，绿色的澄澈，橙色的温柔，紫色的高贵，黄色的俏皮，香水的味道竟可以随着距离和时间有着曲线的变换，过渡又如此自然。
她惊喜道：“你是哪里买到的？为什么我从没发现？”
张修己低低笑道：“你亲我一下，我就告诉你。”
她一怔，脸蓦地有些红。
他淡然道：“难道是我误会了吗？你们今晚应该分手了吧。下一个备选的难道不是我？”
两年来，他们一直没有谈到这个问题。
陈醉沉默下来，慢慢道：“张修己，我……还没有准备好。我……”
他突然将她放下来，她一时没有站稳，却被他圈在怀里，抵在墙上。他开始疯狂地吻她，她从他的吻里尝到了血腥，尝到了爱欲，尝到了求而不得，尝到了疯狂。她突然意识到，他想得到她，而她……并不反感。
他勾起唇角，英俊的面容被月光雕刻出了阴影，他直勾勾地看着她，似笑非笑道：“不然你以为一个男人时时刻刻守在你身边，你不开心第一个安慰你，你出事第一个去救你，陪你做任何你想做的事情，是为了什么？”他舔着她的耳垂，暧昧的气息在她耳边流连。他不是在征询意见，是在下定论：“陈醉，从出生到现在，我只爱过你。你注定是我的女人。”
作者有话说
第100章 第十七节 往事独奏（下）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