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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1、第十八节 天堂地狱(上) ...

  •   张修己升职升得很快,在工程部已经小有名气,但陈醉发现,她并不了解他每天都在干什么。

      刚开始,她的友人觉得张修己接近她别有所图,是想借着她在科学院的地位向上爬——但很快,张修己就用自己的行为消弭了这些传言。他从始至终没有开口让她帮他做过任何一件事,相反,因为有他在,她的课题进行相当顺利,工程部给她调来的材料都是最好的,科学院对她申报的课题向来优先通过。她每次都疑惑他一个工程部的小部长,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人脉和资源——对于她的疑惑,他向来笑而不答,只是亲昵地捏捏她的鼻子,把话题转开:“你的好朋友是不是快要过生日了?”

      他的大脑是最精密的仪器,不仅记得工作上的每一个数据,记得她的生日、月经周期、他们的恋爱纪念日,连她周边所有人的生日及喜好都了解地一清二楚,许多时候,她还没想起来,他已经帮她把礼物备好,礼物妥帖又用心,最挑剔的人都挑不出一丝毛病。

      世界上任何一个节日都能成为他要送她礼物的借口。正常一点的例如恋爱一百天、一百五十天、两百天纪念日、妇女节、中秋节、圣诞节、情人节等等,不正常的如同美酒日、读书日、植树节……她甚至怀疑是他想要送礼物,节日只是一个借口,但又不只是这样。美酒日他送她亲手酿制的葡萄酒,读书日他将她过去的读书笔记装订成册,定做了一本书,植树节他带她去看种下的小树苗……没有一个是在敷衍。

      所有不看好他们的人全部改口。他英俊典雅,彬彬有礼,言行举止中透着朗月清风的潇洒。最关键的是,他对她绝对的专一。有很多人明里暗里暗恋他,甚至曾有女人想向他自荐枕席,听说那个女人第二天就被发配到远星。他对任何接近他的女性都毫不留情。

      同样,他警惕任何一个出现在她身边的男性。

      跟了她两年的副手被莫名其妙调走,她也被调到另一个女主管手下,调到他们研究所里的永远是女性,先前的男性好友渐渐都销声匿迹,不再联络。

      不仅如此,她曾和好友一起玩过的星维网小说世界在次日便被强制关闭,在星维网世界里,有男人来搭讪是很正常的事,但自从她和张修己在一起后,这种现象再没有出现过。

      他的占有欲非常强,每天必须要见到她,即使他在外出差,宁可每天花上4个小时来回,也要匆匆见她一面,也许只是说两句话,前后不到十分钟,就驱车赶回。他的通讯对她24小时畅通,无论她什么时候联系他,他永远都是第一时间回复——但她知道,工程部时常有会议,会议中不可能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他的爱情太过炽烈,像是在燃烧着什么,但无论什么时候,他对待她都是那么温柔,只要她说一句不舒服,他即使情欲再炽烈,也会马上停下来,亲吻她,向她道歉。

      这样密不透风的爱情让她恐惧。而他的无处不在让她感到窒息。在她得知他没有一刻停止过获取她的搜索记录、购物记录,甚至她的聊天记录时,矛盾终于爆发。

      这不是爱情。

      是囚禁和占有欲。

      她没有声嘶力竭,只是冷冷地通知张修己她知道了一切,他们不可能走下去。她拉黑了他所有的通讯方式,通知了所有友人分手的事实,并嘱咐不要给他她的任何联系方式,她对自己的星维网信息进行加密,把门口密码锁抹去了他的指纹。她做一切毫不拖泥带水,既已决定,就不会再回头。

      她在家里收拾所有和他有关的东西。

      他们在一起的短短一年内,张修己已经在她身边留下了太多的痕迹。他不动声色地、一步一步地渗透入她的世界。

      在星维网时代里,纸质书非常难得。她爱看的书,张修己替她一本本定制、装帧,细心地给她包上了书皮,给她做好了书脊。

      她经期会腹痛,所以她的柜子里永远摆满红糖、红枣、桂圆、枸杞、止痛药等一切他能想到的东西。每到她最难受的时候,他再忙都会抽空回来陪她。他将温热的手放在她的小腹上,搂着她睡觉。

      他给她的屋里所有有棱角的家具都套上了棉布,以免她夜里起来喝水时撞到。窗帘是他和她一起挑的颜色,窗台上的花每三日一换,拉开衣柜,一半是她的衣服,一半是他的,整整齐齐。他曾笑着道她的衣服太少了,以后让他给她挑。

      他喜欢吃她做的东西,即使刚开始她差点炸了厨房,他也能面不改色地吃下去。在他的赞赏和鼓励下,她的厨艺已经小有所成。

      她像是支撑不住了一般,慢慢跪在地上。

      张修己爱她几乎用尽了所有的光和热,她又何尝不是。

      和理查德在一起不同,她和理查德在一起数年,会笑,会愤怒,分手了会遗憾,却不会像现在这样,几乎要把心剐出去一半。

      她又何尝不喜欢他。又何尝……不爱他。

      在他最开始吻她的手背时,她知道她心动了。但她不动声色,以为这只是惊鸿一瞥。毕竟他太英俊,笑容太迷人,那流连在她身上的眼光像是罂粟般撩人,她直到走了很远,还能感受到他的唇在她手背上的触感。

      在她以为要死在那场地震里的时候,她想起的第一个人是他,而她没有想到,睁开眼看到的第一个人,也是他。

      他一身狼狈,手上可见白骨,却笑得云淡风轻,英俊若天神降临。他没有说一句话,将她背在背上,她不敢太接近,知道自己的心跳会泄露一切秘密。

      他在她每一次失意时出现,她每一个开心的瞬间,都想与他分享。他送她的冰原彩虹,冰原是她,彩虹也是她,可冰原上的彩虹,只为他一人出现。

      在月光若轻纱一样拂过的巷子里,在彼此脱离了束缚和桎梏,坦率地面对内心的时候,他们激烈地拥吻,相信每一份美丽都不应该被耽搁,每一个愿望都可以成真,他拥有她的同时,她也拥有他。

      而现在,月光已经枯萎,冰原业已融化,彩虹在天地之间被风暴蚕食干净,只留下一望无际的澄澈天空。

      她将窗台上百合的尸体丢进垃圾桶,终于再也抑制不住,泣不成声。

      *** ***

      最初是她的好友发通讯过来,语气含含糊糊,带着一些欲言又止:“阿醉,你还好吗?已经几天没有来上班了……”

      她嗯了一声,最近在整理家里的东西,她有些精疲力竭,只想调整好状态后再去投入科研:“我请过假了。”

      “我知道。你……”好友顿了顿:“你最近有没有看到张修己……张部长?”

      她快速地道:“我不是想劝你们什么,但是张部长对你……你也知道,可能方式是不太对……”她一咬牙,直说了:“工程部那边来问,说张部长这几天都没有去,也没有请假,那边缺了他现在乱成一锅粥了,想问你有没有见过他?”

      她道:“没有。他有定位系统不是吗?”

      “他的定位系统好像对其他人都屏蔽,只有你能看。”

      她一愣:“我删了他的通讯。他年纪不小了,不会出什么事的。”

      话虽如此,但她放下通讯后,一整天都心神不宁。最后,她打开通讯录,将那个熟记于心的号码再一次拨出,他没有接。

      这让她的不安越来越甚。她换上衣服,匆匆出门。直到出门后,她才觉得茫然。

      她不知道去哪里找他。

      相比于他对她的了解,她对他了解地并不多。她曾惊讶于他们的喜好一致,而现在才知道,他似乎每次说出对书,对电影,对一切的喜欢,都是来源于他对她的窥探。

      她只知道他喜欢她,如果非要用一个形容词来说,像是着了魔。她去了他的公寓。他没有抹掉她的指纹锁,她开进去,发现里面荒凉,积灰很厚,他没有回过这里。

      他要么睡在办公室里,要么在出差途中,他口中所指的“家”永远是她这里。

      工程部没有见过他。也没在出差。他会去哪里?

      天地茫茫,一个人在消失时,周围的人才恍然发现,他和世界唯一有温度的联系,就是她。

      而她砍断了这根线。

      她着急地打通讯给他,他没有接。恐怕是因为通讯器没有电了。没有电的通讯器还是有定位系统,可她删除了他的联系方式。

      她从没有这么一刻恨过自己的无情。

      她着急地到处找,黑市没有他的身影,四周的酒店也没有他入住的信息,他在哪里?

      他早把他的账户连在她的卡上,这几天,他没有动用过账户里的一分钱。

      那么他吃什么?他住哪里?

      她打电话给每一个朋友,语气着急地快要哭了,可是没有,没有一个人知道他的踪迹。

      她发现,他甚至没有朋友。他所有名义上的朋友都是她的朋友。

      一个人要怎样的孤独,才会把自己隔绝在一座孤岛上,只把她当做唯一一条和人世连通的路?

      打到最后一个电话时,她几乎已经不抱希望。那是理查德。

      他接了通讯,听到陈醉的问话,他冷笑一声:“见过。”

      陈醉大喜过望,她几乎是喜极而泣:“他在你那里?”

      理查德呵了一声:“你们分手了?陈醉,我劝你离他远一点,不是嫉妒,是作为朋友,奉劝一句。”

      陈醉在当时他背她出监狱的那条小巷子里找到了他。他旁边随意扔着几把枪,他呆呆地坐在巷子里,一腿伸直,一腿曲起。他没喝酒,没抽烟,像是在看天,又像是在发呆。

      ——他以为你回到我身边了,那天他想来找我决斗。呵,可笑,按照这个人的手腕,玩阴的才是正常的吧?估计是急疯了。一个工程部的弱鸡,找我?找死吧。

      ——陈醉,这个人的爱太扭曲,他不适合你。迟早有一天你会被他的爱压垮。

      见到她来,他失焦的眼神慢慢有了焦点。他扭头,向她看来,数日未进水米的嘴唇干涸蜕皮。他向她笑了笑。

      陈醉向他递上一杯她带来的水。他却猛然握住她的手,目光烫地像是在烧。

      他也的确在发烧。

      他沙哑着声音,眼睛出现了一瞬间的茫然:“不是理查德吗?那是谁?”他打翻了水,声嘶力竭地握住她的肩膀:“是谁?你爱上了谁吗?”

      他喃喃道:“我要杀了他……”他此刻像个疯子,又像个孩子,他温柔地把额头抵在她的额头上,高烧使他开始胡言乱语:“如果神明夺走你,我就踏平天堂。如果魔鬼夺走你,我就烧光地狱……陈醉,你是我的,你是我的!”

      他突然用力将她按在身下,开始疯狂地吻她,他撕扯着她的衣服,他身上的温度烫地惊人。在这种时候,他还怕她着凉,把自己的衣服垫在她的身下。

      他哭地像是无助的孩子。

      “为什么……为什么?”他拼命地占有她,声嘶力竭的询问:“是谁?是谁抢走你?你为什么要来找我?你爱我吗?”

      她不知所措,在他狂风骤雨的占有中,只能断断续续地回答:“没有……没有别人……”

      张修己突然神经质地大笑,短短几天内,本来就瘦削的身形更是形销骨立,他是光凭这一点气劲便能顶天立地的人,而此时即使他的身体已经摇摇欲坠,他那一点眼中火,却还有灼灼烧光天地的力量。

      他捡起枪,塞在她手上,枪口正对着他的心脏。

      他直视着她道:“很多年前,我给过上天一个机会。要么让我死,要么就让我得到所有想要的。”他笑了,无所畏惧的模样,拉起她的手,放在扳机上,低声道:“现在我把这个机会给你。阿醉,要么回到我身边,要么杀了我。”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01章 第十八节 天堂地狱(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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