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土司严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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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朝年间，云南地区有一土司严家，世代承袭那里。在云贵，土司严家就是土皇帝，天高皇帝远，严家又有天子诏令，统帅一方，手握重兵，圈方镇守。
姜菁就是洪武五年生的。
姜家是当地的豪族大户，地位仅在严家之下。姜菁的大姐，就和严家联姻，是严家当时的家主严峰的正妻。
一来二去，姜菁就认识了严家的幺子，严允。
严允比严家家主要小一轮，而恰好，姜菁也比自己的大姐小一轮。姜媛出嫁时候，姜菁还是个很小的孩子，什么都不知道。后来她长大了一些，姜媛会经常叫她去玩。自然，当时姜媛也有了自己的小孩，是个小少爷，学名叫严新。姜菁就时常陪小孩玩，也玩小孩。小孩自是不用她多照顾，有乳母在，姜菁只是凑个乐子。
从严新牙牙学语，到他蹒跚学步，四年间，姜菁和严允各自度过了自己最后的童年期，转为少年少女。
严允虽然是严家幺子，但他比上面两位哥哥小那么多，自然也就争不了什么了。也并不像别人家的幺子，备受宠爱。因为他的出生，是严母老蚌怀珠，生产时出了意外，他出生那日，就是母亲的忌日。
严峰别的且不说，但他轻微恋母是真的。
可以说，自严允出生那刻起，严峰对他，就像对一个仇人。后来成年后有了克制，也只是冷眼旁观，不闻不问。要知道，严母死后两年，严家老家主就病逝，严峰作为长子，继承了爵位。可想而知，严允幼年直到少年时的生活，都并不太如意。
严允幼时体弱多病，姜菁认识他时，正是她七岁，严允九岁之时。
九岁的小男孩，正是开始有心思的时候。
那个时候严允已经不再如小时候那般脆弱，让人担心一场风寒或许就能要了他的命。只是比普通的小男孩瘦弱一点，脸色更苍白一点。他也不太爱动，常常一个人坐在那个熟悉的亭子里，傍着一棵柳树，看着湖面发呆。
姜菁从小就是个活泼好动的小孩，然而她又很懂事——自然从小无论是小孩堆还是大人堆里她都吃得开——又加上严允虽然羸弱但面容清秀，姜菁就经常拉着他和他们一起玩。
最主要的还是，小严新就像个娃娃，不会交流，时间长了也没意思。
一开始，严允还有些生疏，不过姜菁是个讨人喜欢的小姑娘，事实证明没有人会讨厌她的。
虽然严峰对他不过问，但嫁过来以后的姜媛，有时候会偷偷帮衬着这个小叔子。也因为这层关系，严允很快就喜欢上了姜菁。或许孩童的喜欢做不得真，但少年时期、青年时期……直到他们痛苦地纠缠一生。回头想，有些初见，不如不要。
她的大姐姐，在姜菁心里一向是稳重得体、端庄大方的严家大夫人。姜菁的相貌是传出闺中的精灵美丽，而姜媛只是中等姝丽，只占一个“端”字罢了。
正常来讲，这样的样貌作为大家夫人是最妥当不过的，且姜媛门第高贵，和严峰配并无不妥。只可惜时值严峰做主的时代，严家已经比先辈时更加兵强马壮。先辈时只敢偷偷摸摸穿的龙袍，他甚至在后来给自己做了一套，正大光明地在和手下们“上朝”之时穿。
先前说过，严家所在，天高皇帝远，此乃严峰如此胆大妄为原因之一；
朝廷对严家既有所倚重，也不敢轻易发动，此乃其二。
总的来说，还是朝廷既不想、也不敢变更严家。
一是严家兵强马壮，一个不妥就反了。严家反了大不了中央出军，也不是怕打不过，付些代价倒是小事，问题是，如果云贵这地方没有严家镇守，那么虎视眈眈的乱贼和敌人就会趁虚而入。这才是朝廷真正所忌惮的。
又来，严家自从唐末就镇守在此，已经历经十三代。云滇的豪族大户早就盘根错节，相互之间利益牵连，就算是朝廷派人来，也根本压不住。而甚后来，严家才能做出诛杀朝廷使节的事来。此话暂不提。
就说严家如此势力，而严峰又并不是无能平庸之辈，他野心极大，也很有手腕。与此同时的，是他迅速膨胀到极致的自信心——这也从做龙袍、坐龙椅可以看得出。
因这极度膨胀的自信心，他变得残暴嗜杀，就连他手下的“臣子”，他都能毫不留情地斩杀，更别提当地的百姓，吏治黑暗，且苛捐杂税，苦不堪言。
当然，他的这种残暴，也迅速引起了其他豪门大户的不满——主要是因为触动了他们的利益。
在说后来那件惨案以前，还有一个人物不得不谈，就是严峰的宠妾。
宠妾二字单独一拿出来，人们往往下意识报以轻视。但能做严峰的宠妾，自然不仅仅是样貌出众的问题。
这位叫凤玉霞的侧夫人，样貌自不必说，是一位真正潇洒的美人。她丹凤眼细长缱绻，瓜子脸精致勾人，她看向严峰的时候，便是温言软语、心有灵犀、郎情妾意正相合；她看向她想施压之人的时候，便是锋锐逼人、气势哆哆、气焰盖人——比如说姜媛，和姜菁。
姜媛并不是软柿子，她也有自己的手段。在姜菁看来，她对凤玉霞所做的都是正当的，也是维护自己地位所必须的。
可凤玉霞比她更有心计、更会说话谈笑、假面伪装。严峰不是看不出有时候凤玉霞在耍心机，但他就是爱凤玉霞，自然什么都偏袒她。
严峰对凤玉霞的爱，绝不单单在美貌。凤玉霞能宠爱不衰那么多年，还需要聪明的脑子。凤玉霞也是云滇的大户出来的，虽然不比姜家高贵，可也是人上之人，教养自然都不缺的。她比姜媛美貌不可怕，她比姜媛有才、比姜媛有情趣、比姜媛更年轻，甚至因为姜媛要操持府务，衰老得更快，而她则一身轻，依然有少女的娇俏感，即使是生了严家的二公子之后也没有变。
严峰政治上的有些事，都能和凤玉霞推心置腹，可见在他心中是何等地位。府中自然是见风使舵，巴结凤玉霞的人不少。若非姜媛有个强大的母族，简直和新哥没了容身之所。
严允小时候或许误让人以为他是只小绵羊，可随着他越来越长大，尤其是一直在他身边的姜菁来看，他只不过是一匹幼狼罢了，只是所有人都没察觉。
这一点，是姜菁十三岁那一年先发觉的，那年严允十五岁。他这些年刻苦读书，那段时间的兴趣却渐渐转到了军中。他对姜菁说，他想要参军。
当时见了姜菁吃惊的样子，他又若无其事地笑了回来，顺便捏住她荔肉般的脸颊。“当然现在还只是想想罢了。”
姜菁拍掉他的手，却没用多少力气。“别随便捏姑娘家的脸，都把本姑娘捏丑了。”
“丑了正好，没人要你。”
姜菁本来和他开玩笑，听到他这么说真生气了，转身就走。严允把她拉回来时，发现她居然哭得很凶。
姜菁不想和他说话，严允却心疼地揽住她，又责怪自己刚才不该多嘴那样说。
“好了好了，别哭了。我的意思是说，没人要你……”姜菁又瞪了他一眼。“……没人要你，不就没人和我争了吗？”
严允温柔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姜菁心口不一地说：“谁要嫁给你。”
谁能听不出来她口是心非，严允那么聪明，只是愉快地笑了笑。
严允终究没有参军，他的身份很敏感，他不可能轻举妄动的，更何况他心中一直在压抑着一头野兽，在心里筹谋多年。除了姜菁，他谁也不露口风。
只不过，他暗自结交了许多势力，平时是不会有人注意的，可是慢慢累积起来，并不容小觑。严允是个十分有城府的人，他懂得一丝一线地牵拉，从来不会操之过急，是个极其耐心的猎人，小心翼翼，从不惹人注目。在严峰面前，他向来都是装作平庸，收敛锋芒。
十五岁那年，潘家的三公子偶然和姜菁在庙会上相遇。潘三公子是个书生气的呆子，他当时遇上了一条蛇，是姜菁出手相助把蛇打跑，并且言笑晏晏地安慰当时脸都吓白的潘三。这一见，潘三便对她上了心，回去以后茶不思饭不想，他老娘知道了以后，便找人来求亲。
姜菁也该到了出嫁的年纪了。姜母知道她和严三走得近，但严三注定不会有什么作为，严峰一向对这个弟弟瞧不上眼，是众人皆知的。和严三做亲，只会拖累自家女儿。而潘家和他们家门当户对，说起来还低他们姜家半筹，潘三又是小儿子，嫁过去做小孙媳正好享福。
于是便在姜父的示意下，没有和姜菁通过气就答应了这门亲事。
姜菁知道的时候，哭断了肠。但说到底，她也是个决绝女子。她写了封书信给严允，问他愿不愿意和她一起私奔。
私奔，这样的话她都说出来了。
那天她在桥上等了很久，她是偷偷跑出来，收拾了一些细软，就在那里等他。等到一半，天阴，下雨了。
已是近黄昏时刻，路上行人都匆匆，很快就没有几个人了。
姜菁人生第一次挨着雨淋，等到快绝望的时候，看到桥头上一个人在夜幕里慢慢走来。
他也没打伞。
但严允走到一处，便不再靠近了。他就站在那里，原本那双浅淡的眸子里，此时被墨浸染，里面有着令姜菁感到可怕的情绪。她第一次深刻地认识到，严允是一头幼狼，而现在他正在往孤狼的方向走。
姜菁扔了细软，自嘲般冷呵一声。严允两手空空，什么都没有，已经很明白了。
姜菁什么话也没说，就越过他打算这样回去，收拾着一颗破碎的心。
但严允却扯住她，没有顾及她手腕痛不痛，而是带着难以克制的心情攥住她，声音沙哑：“阿菁，我来了。”
“松手吧，我知道你的答案了，不必说了。日后，我就是他人新妇，你我不必再有纠葛，以免让我的未来丈夫误会。”
严允一声声地质问，他的眼睛，即使是在夜里，也能迸发出强烈的火光。
“误会什么？你和我是误会吗？你说这些话，是故意要刺激我？你赢了，我的确被你刺激到了，我现在心头满是怒火，还有嫉妒！你知道我有多嫉妒吗？你知道我有多想杀了那个潘三吗！”
姜菁忽然后退一步，惊愕地看着他。
严允又温柔下来，轻轻抱住她。“阿菁，是不是吓到你了。别让我发怒，别再刺激我了。”
姜菁并不是因为他发火才害怕，而是因为，她没想到只因为潘三想娶她，严允竟然想杀了人家。
她忽然感到一股恐怖，严家的人……严家的人，嗜血的基因是在骨子里的，就算是严允，也是如此。
“别碰我……你放开我……”
她开始挣扎起来。
“阿菁！阿菁！”严允忽然拉过她的脸来，亲在上面。他的亲吻显然是盛怒之下，根本就不舒服，姜菁并不想，但她挣扎不开。
她一边接受着严允的亲吻，一边哭了起来。
严允停下，姜菁也安静了。他便那样静静抱了姜菁一会儿。
姜菁等他也冷静下来了，推开他，给了他一巴掌。
两人就是这样不欢而散的。
姜媛其罪有三：
罪一，不美；
罪二，新哥愚钝；
罪三，她曾经滥发好心帮助过严允。
这些，都是姜菁揣测的大姐姐在严峰心中的“平生之罪”。
姜菁当然没能嫁出去，因为……在她出嫁前一月，姜家覆灭了。
那一夜，同样是大雨滂沱。那些人穿着深色的衣服，手执大刀，闯进院子里不由分说地开杀。他们杀了父亲，杀了母亲，杀了刘表兄，杀了二叔还有很多下人。
血流成河的院子，姜氏惨案。
在他们要逼近姜菁的院子时，外面进来一从人，为首的是和他们穿着一样色调衣服的严允。
他们这一个个黑色的刽子手，在这寒夜里真令人胆寒哪！
严允来了以后，他们都停了手，大概本来也没想让他们绝户，或许是已杀够了。
姜菁看着父亲母亲横死刀下的狰狞尸体，几乎不能呼吸。她脑子里只盘旋着一问：为什么？到底为什么！他们姜家做错了什么！做错了什么！
严允过来跟她说的什么，姜菁一个字也没听进去。她对着父母的尸体撕心裂肺地哭，这天地间什么都不重要了。严允的触碰，让她觉得冷，异乎寻常的冷，由内而外的寒。
作者有话说
第23章 土司严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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