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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落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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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听见“扑通”一声,傅漪澜失足栽进了湖中。
湖中的锦鲤受了惊吓,四散开去。她那略显厚重的湖蓝色衣裙经水一泡,变得厚重起来,坠着她直往下沉。
傅漪澜双手胡乱地挥舞着,五月里还有些冰冷的湖水一下子漫过口鼻,呛得她无法呼吸。
窦洵先是有些惊慌,他环顾四周,本想开口叫人来,但身边的下人早便被他支了出去,此刻四下无人。眼见着傅漪澜那狼狈不堪的样子,窦洵心中怪异地升起一股快感。
窦洵站在亭上看得分明,他看着傅漪澜一点点漂向湖中心更深的位置,攥紧了手掌。
窦洵告诉自己,他没想让傅漪澜就此死去,只不过是想给她一个教训。看着原本高高在上的人这般濒死挣扎,窦洵心中的怒火奇迹般的被抚平了去。
再过一会儿,只要再一会儿,他便去喊人来救她。
窦洵声音低哑,不知是说给自己还是傅漪澜:“你不配做孤的姨母,也不配做母后的妹妹,今日便是告诫你日后要夹起尾巴做人。若是你再敢……”
“再敢什么?”身后传来的声音让窦洵一瞬间身体僵直,他缓慢地转过身去,就见明黄色的身影映入眼帘,顿时一颗心沉了下去。
“父皇……”
窦长衍目光望向他的身后,看见湖中那起起伏伏的宫装,瞬间勃然大怒:“都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救人!”
拎着食盒的玉竹此刻刚刚回来,见状,当即将盒子随地一扔,纵身跳下湖去。周围的太监这才回过神来,忙赶上前去帮忙。
身后接连传来落水声,窦洵跪在原地,低着头,不敢向后看去。五月的天气已经开始暖和起来,窦洵此时却如坠冰窖一般,通体生寒。
窦长衍一眼都未曾看他,越过他的身边,向湖边走去。
玉竹拖着傅漪澜游回岸边,周围的太监忙上前将人扶了上来。
傅漪澜浑身湿透,湖蓝色的褶裙紧紧贴在身上,裙摆下方哒哒地滴着水,在地面上形成一道水洼。她闭着眼睛,看上去像是了无生息一般。
红缨吓得浑身发抖,她按压着傅漪澜的腹部,疯狂地唤着她的名字。
“娘娘,快醒醒啊!”
傅漪澜吐出几口湖水,猛咳几声,悠悠睁开了眼睛。
红缨这才缓缓呼出一口气,接过太监手中的毯子,将傅漪澜围了个严实。风吹过来,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脸色发白,不知是冷得还是惊得。
“娘娘,你吓死奴婢了。”她的声音还有些发颤。
傅漪澜眼睫眨了眨,过了片刻,缓过劲来,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臂。
傅七不会凫水,这并不是什么秘闻。但,傅漪澜自那之后苦学凫水却鲜有人知,不巧,玉竹正是其中一人。因此,她没想到,自己这番算计,竟会吓到了玉竹。
傅漪澜看起来有些虚弱。她算计窦洵不假,可也当真让自己溺进水中,方才那般真实,冰冷的湖水涌上来,灌入口鼻的感觉,她着实不想再体会第二次。
窦长衍走上前,见她已经醒了过来,这才转过身来,看着满脸惶然的太子,面色铁青。
窦洵迟迟没有听到窦长衍开口,心里愈发不安。他抬起头,眼睛微微像上瞟去,对上宣帝满含怒意的眸子,脑海之中一片空白,脱口而出:“父皇,不是儿臣推的。”
此地无银三百两。
若不是场合不对,傅漪澜真想笑出声来。她究竟是有多蠢,前世才会死在他手上。
“朕可有说是你推的?”窦长衍的脸色肉眼可见地又沉了几分。
窦洵心知自己说错了话,只得闭口不言,免得多说多错。他不知道宣帝几时到的,方才四下无人,这样的情形下,没有人证,他坚信傅漪澜是不会贸然指认自己的。
只是,他不知,窦长衍本就因傅清的算计而心存芥蒂。
玉竹见他这般推脱,一时不忿,顾不得傅漪澜的阻止:“若不是太子殿下硬是遣散了奴婢,娘娘又怎会入水?人都到了湖中央,也不见太子殿下唤人相救,谁知道您安得什么心?”
“玉竹!”
“放肆!本太子岂容你一个奴才随口污蔑!”傅漪澜的呵斥声与窦洵的声音同时响起。
她的嗓音由于呛水而显得有些嘶哑。她不赞同地看了眼玉竹,向窦长衍请罪:“玉竹只是护主心切,陛下莫要见怪。”
她眸光莹莹,像是浸了水一般。身上的毛毯将她裹了进去,显得整个人都娇小、单薄。窦长衍本就心怀愧疚,见此,心更是软了下来。
“父皇,儿臣当真不曾做过!”见窦长衍对傅漪澜的态度有所松动,窦洵心觉不妙,忙开口辩解。
他跪在地上,做足了姿态,看上去竟真有几分真,若不是窦长衍来时亲耳听到,怕真会信了他。毕竟是太子,窦长衍有心为他留些颜面。
傅漪澜看出他的想法,低下头,不再多言。她本也没指望着能借此机会将窦洵拉下马,她所做的一切无非是想在窦长衍的心中埋下一颗种子,然后耐心等待那颗种子长大发芽。
如今的一切,不过是她的意料之中。
不远处的草丛中传来一点响动,众人回头看去,只见窦祯灰头土脸地从里面钻了出来。他白净的小脸上沾了泥巴,看着怯生生的样子。
“……小九?”窦长衍看着他灰头土脸的样子,迟疑道。
“儿臣,儿臣同荣妃娘娘一并来的。”窦祯悄悄地看了一眼跪着的窦洵,慌张地低下头去。
此话一出,窦洵心里就是一咯噔。他的注意力一直在傅漪澜身上,竟没发现附近有人在。看着窦祯那软弱的样子,窦洵心中不屑之余,多了几分镇定。
趁人不备,他狠狠地瞪了窦祯一眼,心中料定窦祯没有说出来的胆子,否则也不会被宫女太监欺负至今。
傅漪澜轻声回道:“臣妾见九殿下一个人,身边也没有下人跟着,有些不放心,便邀他一道逛逛。”至于不放心什么,就便要听者自行想象了。
刘弗听到此处,不得不感叹一句高明。小顺子前来通报时,惊动了宣帝,他本来还担心会被皇后、太子记恨,眼下看来是多虑了,这荣妃娘娘一人已将仇恨拉满。
果不其然,窦长衍虽然对窦祯不算上心,但毕竟是自己的血脉。闻言,他上下打量了窦祯一番,随后拧起眉来。
同是养在皇后膝下,窦长衍没指望傅清能带这孩子视如己出,但好歹要衣食无忧,礼教皆全。可看他现在这样子,哪里是一个皇子该有的仪态,窦长衍心里对傅清的不满又多了些。
“那你可曾看见什么?”
窦祯的肩膀瑟缩了下。他抿了抿,忍不住低下头瞅着自己的脚尖,深吸了口气:“儿臣……”他放在身侧的拳头握了又松开,反复几次:“儿臣看见五皇兄同荣妃娘娘起了争执,然后,然后就将人推下了水。”
“你胡说!”窦洵站起身来,手指直指窦祯。
窦祯连忙后退了几步,像是受到了惊吓一般。
“放肆!朕让你起来了?”宣帝怒极反笑。
被这般盯着,窦洵顿时有一股无所遁形的错觉,好像自己心底那些见不得人的盘算,都被明明白白地摆在眼前。
见他这般,宣帝心中平添了几分失望。
心性不足,胆识不够,又没有担当。
若他坦言自己所做是为皇后出气,窦长衍或许会看在他一片孝心的份上,从轻发落。可这敢做不敢当的态度一出,窦长衍不禁怀疑这样的人是否真的能担当起未来储君的位置。
他膝下子嗣单薄,难免对太子溺爱了几分。但作为一国之君,他深知一个为君者应具备的,是仁心、担当、胆识……但这些显然太子目前都不具备。
“太子行为不端,德行有亏,罚奉半年,罚抄祖训百遍,在东宫闭门思过。”宣帝决心不再纵容他,与其让他继续错下去,不如在宫中好好静思己过。
“父皇!”窦洵猛地抬头望向宣帝。
“抄不完不要来见朕,这短时间你就好好反思一下,想想自己错在何处。”
“儿臣,遵旨。”窦洵头重重磕在地面,暗暗咬牙,心里已是恨毒了傅漪澜和窦祯。
“陛下,史大人还在等您。”刘弗提醒道。
窦长衍不再耽误,叫人抬了步撵来,送傅漪澜回宫,便转道去了御书房。
窦祯没有回头,身后窦洵那如同涂了毒一样的眼神如芒在刺。他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九殿下。”傅漪澜轻轻唤了一句,他便跟了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