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缘》尽千

4、04

　　自我坠下修罗之井至此，慢慢理清了几件事。首先，这个地方有他奇特的规则，仿佛六界之内的所有道术仙法都不再有效。但只是针对用于他人的，对自身的仙法依然可行。如此一来，心里倒是有几分轻松，至少小蘅芜不会轻易受制于人。其次，修罗之井内并无日月更迭一说，只是空中所悬的那轮血月，却是分外的诡异。仿佛让它照的久了，浑身会升起一种躁动，各种欲望和恶念疯狂涌入。比如此时，我内心竟升起了一股没来由的杀意。一心想让那两个设计绑我的邪祟千刀万剐，挫骨扬灰！这种念头正以几百倍的速度在我体内疯长，如果不能加以克制，会将人逼疯！这倒底是何故？再是困扰我的，是此地的生灵邪祟。他们又是如何维持生息，难道是靠不停的吞噬比自己弱小的同类吗？这些问题未待解决，我如何找蘅芜去。内心的担忧，一时半刻又盖过了其他思绪。
　　逐渐的，周围的环境从荒芜变成了更为恐怖的茂密，景象更是浓郁的成为一种死寂，头顶的血月也被巨大的枯枝遮蔽。不时从四周跳出了更多面目怪异恐怖的生灵，他们正好奇又贪婪的看着我。渐渐聚集，缓缓跟随，起初没有敢说话的，这会儿已有窃窃私语的，几个胆大的更是爬上了车，接近于我，好整以暇的端详，终于让人惊心。
　　我皱了眉，心里更是惊恐莫名，为何这么多狰狞的面孔里，再没见过任何一个熟悉的，是由我亲手擒获的邪祟呢？
　　“是个仙家！”爬上车来的一人，饶是有趣的朝着众人喊道。另一个则撩了我的腰际，拿了我的玉台去。
　　“美人居然还带了面镜子。这是法器吗？”那人将玉台照了照，“还是你们仙家的男人也爱美？”说完，不屑的又将玉台丢了出去。
　　“哎哟，我说你们别弄坏了！可能是个宝贝！一会儿修罗君问起来，大家都吃不了兜着走！”驾车的两人回头，倒是紧张起那面玉台来。
　　“怕什么，这些年丢来这里的人还不够多？随便弄坏几样，我也没见修罗君把我们怎么样啊！”随后一群人嬉笑着将我那玉台丢来丢去的赏玩。
　　“可拉倒吧！还记得阿虚是怎么死的？”
　　“别说阿虚！他那是触犯了修罗君的禁忌，他活该！什么不好说，说那些！”
　　“你们不要闹了，前面就是弥月洞。可安静些罢！”其中一个驾车的，回头扫了眼拿着我玉台的那些人，摇了摇头，只将车赶的快些。
　　就这样，一大群乌合之众仿佛赶着去看热闹似的。而我更像是个犯了滔天大罪的人，还被他们那么多污秽的眼从头扫到了脚。从他们那种幸灾乐祸的神情中猜测，仿佛有着更多的期待，全然是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初入山洞，四周一暗。我身子一松，得了些清爽，不再有那血月照射之下的浮躁，微微长叹一声。然，一丝尖细的声音徒然从黑暗里响起，“仙家所犯何事？怎么会来我们这儿？”带着促狭之意，“那路上的弥月之光可不好受吧！”音随人影，由远及近，逐渐清晰到我眼前。
　　这一看，我和对方同时愣住。那人抖着音道，“重远！”
　　我见这拄着根拐杖的老头，亦是惊讶，皱眉，“是你！”
　　那人仰天大笑，瞬间摆出一副要吃人的模样叫嚣，“老夫当年就差最后一点点，就是因为你！害的老夫前功尽弃！”
　　“沈群乔！你练邪术在先，罔顾人伦在后，屠杀了整个村庄。还有！你豢养尸魂！妄为人道！如今，却仍不知悔改！”我一想起这人，心中怒到极点！如今，再见这老东西，竟越发觉得当初的心慈手软！
　　“后悔了？”对方看着我，仿佛心情不错，“这儿可不是你的六界。如今你是鱼肉我是刀俎，老夫看你怎么再横起来！”说完，又阴阴笑着，“不怕告诉你，修罗王最恨你们这种仙家！”
　　“好了好了，你们可别在大门口吵了。既然都是老熟人，以后有的是机会！”
　　“我重远如何同他是熟人！”一回头瞪着那和事佬。
　　“我呸！他害老夫被投入修罗之井几百年！我和他势不两立！”沈群乔龇牙咧嘴，整张面孔都扭曲了起来。
　　那和事佬微微发怵，便沉默下去，只叫人来给我松绑。
　　“松什么绑，就这样绑着去！”沈群乔怒吼。仿佛一点都没解气的意思。
　　“哎哟，我说二长老，你可别难为人了。这不合规矩。再说万古藤已经绑了一路，他没什么力气。耍耍嘴皮子罢了！”
　　那沈老贼又狠狠的瞪了我一眼，手里的拐杖更是重重顿了顿地，于是，头也不回的朝前走去。
　　我紧跟着他，在众人的推搡中往前走。这洞幽深不已，七拐八拐，若无人带路，怕是要迷失在里头。一路前行，已没人再出声了。
　　我心中悲愤，脑海里将各种信息过滤挑拣一番，立时明白了这个放逐之地，它并不是毫无秩序的。不知何时，不仅仅多出一位自称修罗王的主人来，还让这些乌合之众当上了大大小小的管事者！好的很！若小蘅芜也敢在这群妖魔邪祟间，我就是天底下最没脸的上仙了！是啊，人间凡物，我与那株水仙，简直就是孽缘！
　　我因心里气愤，连周围的变化再没注意，直到人站在了一处平台，与四周的空旷与沉寂交融时，才定了定心神。抬眼看去，周围大大小小的石头墩上，已坐满了人。他们虽没有说话，但那神情里，可都是些不怀好意的样子。再是看见沈群乔，那老贼站在高高的台阶上。
　　而台阶的最上方，此时正坐着一个极为耀眼的……妖魔！为何说那妖魔很耀眼，一因对方的头发，长及地不说，是一目诡异的深红色！再是服饰，不仅有骷髅断骨拼接的各种挂坠，脚踝上也套着碎骨饰物，衣料更是不知从哪里剥来的皮毛，只觉残酷非常！此时，那妖魔居然侧身而坐，所以看不出对方的神情，却使得那张侧脸被勾勒的越是立挺非凡，毫无疑问，这根本就不是六界之物。难道是修罗之井自身所孕出的妖魔？
　　我皱了眉，心里当真有些惶恐。一想之前连沈群乔这种老东西都能被对方收服，想必这魔物有些手段。又想方才的那些对话，这妖魔很恨仙家，那小蘅芜可不可能已经……我再看了看四周，的确没发现小蘅芜的身影，内心有些发凉。
　　“重远上仙，我们……别来无恙啊！”那魔物的声音暗沉，转过了脸，径自走下台阶。
　　他每走一步，让我的身心逐渐崩塌，更甚至是血液凝住，人也情不自禁的连连后退！
　　那张因几百年来思念太重的脸，那双熟悉到夜夜都辗转难眠的眼，如此真实的映在这一刻，我盯着对方，心绪犹如洪荒乱流，被冲的神形俱灭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