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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第二十四章:肩倚夜启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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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的雨声依旧不停,我在塌上辗转反侧,久久不能入眠。
于是便起身,小心翼翼地走向院落中。
“怎么还没睡?”在我没有察觉的时候,唐温寂已经站在了我的身后,询问道。
“你不也是?”我回答道。
“……雨声太大,被吵醒了,然后就睡不着了。”唐温寂轻笑一声,向我解释缘由。
“我有些想家了。”我尽量收敛起眼底的神色,回答道。
“明日回去看看。”
“他们都不在了,我哥哥他……远在陈国。”
“无意冒犯。”
“没关系,已经习惯了。”
“你是夏侯家的女儿?”
“嗯。小的时候,额娘在雨夜会抱着我,我那时候怕极了雨声,但是额娘走了以后,阿玛有了新的爱妾,便再也没有踏足我住的院子,每个雨夜,都是我一个人在熬。”
“没有侍候的姑姑和婢女吗?”
“我怕,小时候最亲近我的婢女被阿玛的妾室收买,要杀我,从那刻起,我便决心,再不去信任任何人。”
“别想了。”
我有些无奈,我的人生,竟然这般灰暗不堪。
莫名想要哭。
想到这里,眼前就氤氲出一片薄雾。
“我想额娘了。”我哽咽道。
“想哭就哭,舒服点。”唐温寂静静望着我的脸出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神色复杂,又用手轻轻拍着我的肩膀,安慰道。
我将头埋在袖子下面,捂面痛哭,这些天来受到的委屈,已经让我支撑不住。
我不愿意让唐温寂看到我的这一面,这不堪又脆弱的一面。
月光柔和地溢满了冰凉的地面,想在嘲笑我的无能一般,飘逸在天际,不肯离去。
“你有没有心悦的女子?”我问唐温寂道。
他怔了一下,眼底又升起之前那种晦暗不明的光。
“从前有,今后便无了。”唐温寂认真地回答道。
“为什么?”我有些疑惑。
“我有一个青梅竹马的堂妹,他是我见过最美的女子,我幼年的时候曾经答应她要娶她做最美的妻子,我的额娘知道了,她希望我娶一个更好的女子,但这个世界上,在我眼里没有比她更好的女子了。”
“额娘和阿玛做主,悄悄将她嫁给了别人,她因为忘不了我的誓言,在成亲的路上,独自跑到山崖之巅,一跃而下。”
“因为她的死,额娘和阿玛收敛了些,不再强迫我娶别的女子,却还是替我早早物色好了妻室与妾室,只等时机,就要上门提亲。”
我注意到,当唐温寂提到那个已故的堂妹之时,眼里流露的,全部都是柔情。
“你一定……很爱她吧。”我对他说道。
“斯人已逝,爱又如何?不爱又如何?她都不会原谅我的,会恨我一辈子,恨我没有向额娘和阿玛求情,让她孤身一人远嫁。”唐温寂在这一刻,身上笼罩着一层悲伤,那种感情,不像是爱情,更像是一种愧疚。
“既然斯人已逝,便更要好好生活在这世上,她一定希望你更好,你这样颓废,她也不会喜悦的,怜惜眼前人。”
在一定程度上,我和唐温寂是同类人,我们都对别人造成了许多伤害。
不论是唐温寂的堂妹,又或是顾往追,都是被辜负的那个。
而我们,是间接伤害他们的人。
我一直宽慰唐温寂,但我自己又何尝不是对顾往追心怀歉疚。
我永远都忘不了他质问我的神情,心就像被什么触动了一样,他的悲伤,我能感同身受。
那是一种被背叛的感觉。
痛恨自己。
明明我不爱顾往追,却还是不肯快刀斩乱麻,要亏欠他那么多。
他带给我的,我这一辈子,都还不清。
幼年时的陪伴,填补我心中对于亲情的空缺。
但……也只能止步于亲情了。
我始终,还是不爱他。
我对他最大的亏欠,就是他视我如珍宝,而我最后一走了之,从来都没有真正爱过他。
唐温寂忽地站起了身来,走入书房,抱出了一把琴来。
是朱弦。
旁人不了解这把琴,我却是清楚不过的,朱弦,与焦尾,绕梁并称绝世三琴,似乎忆得,母后曾告诉过我,这朱弦,当初是被一位倾国才女收着的,至于她的名字,我也记不清了,好像是……一个情字。
名字中有一个情字。
我也不多想,问唐温寂道:“唐公子还会奏琴?”
“略通一点,献丑了。”
“有一美人兮,见之不忘。
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凤飞翱翔兮,四海求凰。
无奈佳人兮,不在东墙。
将琴代语兮,聊写衷肠。
何日见许兮,慰我彷徨。
愿言配德兮,携手相将。
不得於飞兮,使我沦亡。
凤兮凤兮归故乡,遨游四海求其凰。
时未遇兮无所将,何悟今兮升斯堂!
有艳淑女在闺房,室迩人遐毒我肠。
何缘交颈为鸳鸯,胡颉颃兮共翱翔!
凰兮凰兮从我栖,得托孳尾永为妃。
交情通意心和谐,中夜相从知者谁?
双翼俱起翻高飞,无感我思使余悲。”
美极。
凤求凰,求而不得的爱情。
悠扬婉转的琴声,伴着唐温寂似诉似歌的吟唱,像是薄暮冥冥中的月光,凄婉而悲情,在云雾缭绕间,徘徊翩跹。
我不知道唐温寂奏此曲究竟是何意,但我知道,绝对不会是为我而奏。
就在无尽的怅然之中,我翩然起舞,只为伴这一曲。
一曲罢,满园春色。
林木之物也是有情意的,被勾起情愫,恍若隔世一般,竟显得这院子有了些许生意。
秋末寂寥之时,可见此景,当真是不易。
“出来罢,若是只欣赏美人的舞姿,而不露面,与登徒浪子有何区别?”
唐温寂镇静至极,我这时才反应过来,暗骂不妙,他刚刚受了伤,即使上了药,却也行动吃力,方才一曲琴音,已经让他的额头上渗出了些许汗珠,此刻若是再次动武,只怕情况不妙。
“我们要的是这个女人的项上人头,识相点,兄弟们也是不会为难你的。”
领头的那个刺客猖狂至极,拔出剑就要冲了过来。
“我一个无权无势的女子,还有谁会买通你们来杀我?”我问道。
“你前几日得罪了谁,谁便要杀你灭口。”
我轻笑出声,原来是太后和皇后。
可是这样做,对她们有什么好处?
还是……她们不愿意让宗政瑾瑜娶我?
又或者是因为我的脸,我的脸究竟像了谁?她们要想尽办法要我的命。
更令我奇怪的的是,那些刺客虽然招式繁多,却不至于伤到我,似乎只是为了给我一个警告。
我瞥了一眼身后静坐,依然不为所动,似乎并没有事情发生的样子一样,那个衣袂翩翩,面色沉静的男人。
他好像感受到了我炽热的目光,抬起头与我对视,仅仅是一个眼神,我从他的双眸中看到了一丝光亮,一丝……安全感。
我凭着自己的感觉退后,只见唐温寂这时才不急不躁地伸出手轻轻地拍了两下。
霎时间,周围的树林风起云涌,树叶被凛冽的寒风吹动,发出诡异而肃杀的声音。
随着树木的疯狂抖动,林间突然窜出来了整整二十名的暗卫。
唐温寂一声令下,他们拔剑的声音猛地划破天际,极有威慑力地逼退了一部分刺客。
“上!”领头的男子虽见大事不妙,却倚仗着人多势众,命令身后的刺客上前屠杀。
在一片血光中,只听得到厮杀与惨叫声。
“可要饮酒?”唐温寂不知何时在凉亭中摆上了两盏酒樽,杯中已经盛好了玉液琼浆,只待邀我品尝。
“好。”我痛快应下。
酒樽的碰撞声与长剑穿透人身的声音交融着,仿佛不可分割的一体,像是一曲十面埋伏一般壮阔无比。
唐温寂只顾着欣赏眼前的战局,不多时,他便微微蹙起了眉头。
终于,唐温寂放下了手中的酒樽,方才的刺客悉数倒地,已经血流成河。
“主子,恕奴才办事不力。”暗卫中一名容貌有些俊俏的少女拱手向唐温寂请罪道。
“是该罚,只是事发突然,不予追究,若有下次,一并处罚。”
唐温寂沉思许久,淡淡开口道。
众护卫见此地已无刺客,纷纷退了下去,重新隐匿于山林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