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欢赋》祺然归人

23、第二十三章：此水几时休？

　　“谁？谁在那？”一声尖利的质问声划破了宁静的气氛。
　　“嘘……”唐温寂伸出手在唇间比出一个不要说话的手势。
　　我应声低头，屏住呼吸。
　　他伸出手将袖抬起，轻轻拥我朝着他的方向靠近。
　　这一刻，我的心开始躁动不安。
　　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溢上我的脸颊。
　　我知道，我动心了。
　　这是从未有过的。
　　我有些不安，望着微弱月光照在我们身上倒映在地上的依偎身影。
　　暧昧。
　　这是我第一反应。
　　随后是激动与喜悦。
　　他并不排斥我的接近。
　　嘈杂声越来越大，似乎有好多人都朝着我们的方向涌了过来。
　　“有人在那！快！快找！必定是哪个偷跑出来的小蹄子，趁着没人和那些个奴才们幽会！”
　　女人的声音越来越近，心跳声一声比一声高。
　　我悄悄抬起头，望着眼前一身锦袍，面容如同美玉般俊美的男子，双眸含星，皎洁如月光，衣袂飘然，像是浩瀚的夜空，即使想尽办法要靠近，却仍然看不透他的想法。
　　我清楚地知道，眼前的这个男人，是危险的。
　　捉摸不透，眼底，有暗潮浮动。
　　深邃，决绝，寒冷。
　　倾心与他，究竟是对还是错？
　　“暂且出宫避避风头。”唐温寂的手似乎无意地碰触到我的指尖。
　　一种轻柔的感觉在心底荡漾开来。
　　如同平静无波的春水泛起层层的潋滟。
　　我浅笑道：“去何地？”
　　“我的居所。”他走在我的前面
　　丝丝细雨随着微风斜飘下来。
　　一滴，两滴，三滴。
　　我的衣裙应是已经有些湿了。
　　“夜深了。”我说道。
　　我不想，再出一次像那夜与楚临风在一起的事情，凭空添了许多烦恼。
　　“雨大了，我的居所便在离宫中不远的地方，等雨小了些，我亲自送你回家。”
　　“好。”
　　如意小居，当真是个别致的名字。
　　“好生别致。”我含笑看着唐温寂揶揄道。
　　我忽地在他的眼底捕捉到一丝不易察觉的情绪。
　　或许是……悲伤？
　　晦暗不明罢了，许多说不出的难以形容的复杂情绪夹杂在其中。
　　我恍然发现，唐温寂像一面深不见底的潭水，初识，惊若仙人，越靠近，越感受到彻骨的寒意，凑近欲细细揣摩，却丝毫不能看透潭底。
　　阴寒，冰冷，如鲠在喉。
　　这似乎是对他此刻的心情的最好描述。
　　我仿佛一只飞蛾，朝着炽热的新生光芒飞扑而去，而这个光源，就是唐温寂。
　　“进来。”他淡淡说道。
　　我与他之间刚刚熟络起来的感觉，因为我之前问话，荡然无存。
　　好冷啊。
　　比方才在御花园里还要冷。
　　是我鲁莽了，明明，我们还是陌生人。
　　贸然间想要闯入他的生活，打破原本的宁静，我可真是天真至极。
　　好笑。
　　我将双手放在脸颊前，对着手轻呵了一口热气，然后搓了搓双手，企图赶走寒意。
　　“新泡的雨前龙井，尝尝，取雨后林间树叶上的露珠制成。”唐温寂将一壶茶端了上来。
　　我此时才发现，这如意小居内，竟然没有任何的婢女或是仆人，但房内洁净无比，一尘不染，像是经常有人细细打扫，物品的数量并不多，甚至称得上稀少，但每一样物事都是极为珍贵的。
　　眼前触手可及的紫檀木桌，沁出丝丝独有的芳香，是一种雨后山林间自由的气息，木桌上仅有的一只青花瓷瓶，只是看着便知道价值不菲，大厅的位置并不宽敞，但供两个人居住，似乎……不多不少。
　　一个可怕的念头从我的脑海里蹿了出来，或许，唐温寂已经有了家室。
　　再细看，茶盏上雕刻的花样纹饰也不像是一个男子会挑选的样子。
　　室内熏着淡淡的檀香，而檀香，却是为许多女子所喜爱的香。
　　窗户的缝隙中透入阵阵冷风，我不禁打了个寒战。
　　“若是冷便去沐浴罢，免得患了风寒。”
　　“多谢唐公子美意，只是不太方便。”我回绝道。
　　“无妨的，这里不住别的人，你来就当做在自己家中好了，无人会多言的。”
　　“那……好吧。”
　　“我先去书房，有什么事来寻我。”
　　“为何要去书房？”
　　我有些不解。
　　“我不是登徒浪子。”唐温寂说道。
　　水很热，我却有些心不在焉。
　　突然有些乏了，我将整个身子埋在浴桶中，享受水的洗礼。
　　又不免想到唐温寂，他方才的话意思应当很明了了，如意小居没有旁人，他……也没有妻室。
　　突然间，心情豁然开朗。
　　沐浴之后，我又换上了之前的衣服，蹑手蹑脚的走向书房。
　　入眼就是唐温寂伏在案前，持笔在写些什么，然后便听到了他的声音：“不必躲了。”
　　还是被发现了。
　　我笑嘻嘻地走了出来，在他面前轻轻挪动脚步转了一个身，有意调笑道：“唐公子，星华好看不好看？”
　　唐温寂不动声色，只是轻咳了一声。
　　不为所动啊……
　　我慢慢走向他的方向，从袖中取出那日那瓶药。
　　“伤可好全了？”我问道。
　　“差不多了。”唐温寂答道。
　　那便是还未好全。
　　“公子若是吻我一下，我便将此药赠给公子，如何？”我有些狡黠地说道。
　　他依旧不说话。
　　真无趣啊。
　　我走上前用手解开他的衣裳。
　　唐温寂察觉到了我的意图，一把伸手推开了我，随后有些疏离地退后了一步。
　　“抱歉，我不喜欢别人靠近我。”
　　“我只是想看看你的伤，给你上药而已，不要误会。”
　　我知道我和唐温寂只能止步于朋友了，所以我也不会去妄想什么我不该想的。
　　我抬头望向他的眼眸，依然平静无波。
　　“我看看。”
　　我轻轻撩开了他的衣服，强迫自己不去想别的，从袖中取出药瓶，将白色的药沫涂在他的伤口处。
　　外面的雨还在下，嘀嗒嘀嗒。
　　像是死刑的罪犯临终前悲伤无助的凄厉哭声。
　　“今夜雨怕是不会停了，你住寝房，我在书房睡一夜便可。”
　　为他上好药之后，我将药瓶放在了书案上，说道：“好，伤还没有好全，不要随意走动了，要不然伤会裂开，药就算我今日留宿的银两了。”
　　唐温寂拿起桌上的药瓶，仔细打量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祝君好梦。”我笑着说道，然后就准备回到寝房入睡。
　　“慢着。”身后传来唐温寂低沉的声音。
　　我慢慢转过身，问道：“还有事？”
　　他似乎犹豫了很久，在空气就要凝固发酵的时候，他说道：“今天……谢谢你。”
　　我释然一笑，方才他凝重的神情，我还以为有事，原来只是道谢。
　　“无妨的。”
　　我嘴角上扬一个微笑，转身回了寝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