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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第 18 章 ...

  •   言午夫妇的商行总部便设定在城西,生意范围相当广泛。他们做的是招揽行商全国各地收买商品或贩卖商品的买卖,零零总总的商品几乎涵盖了人们日常生活的方方面面,价格也向来公道、童叟无欺。

      这些年来他们时刻不忘初心,赚来的钱除了维系基本的生活,便是做善事和存下来每年上交国库。

      他们住的房子,狭窄得连言予的住房都只能将就布置在家中唯一的书房里,但他们却为城里的孤儿乞丐修缮了一间宽敞明亮的慈善堂,并每日供应免费的白粥,直到能帮他们找到维持生计的活儿干。

      剩下的老弱病残慈善堂全都无条件的赡养。

      这些几乎要被逼上绝路的人有了能够遮风避雨的屋子和热腾腾的白粥,无形中令京都九年来作奸犯科的事情大大降低。

      言家的仁厚善良俱被百姓看在眼里,也十分乐意前来商行照顾他们的生意。

      言予只在家呆了一天,后来便闲不住在慈善堂和商行帮忙。她的能力有限,在慈善堂也只能帮忙在后厨熬粥,言午便着重培养她在商行学着记账。

      言家是书香世家,子孙个个都不凡,更别说言予小时候就显露出与众不同的聪慧了,言午将她带到商行的阁楼,由于家里的书房已经收拾给她做了闺房,便在商行的阁楼库房中挪了一间用作办公记账。他十分放心小女儿的才华,只交代了几句要紧的话,便留了以往的账本给她做参考,他自己匆匆下楼去清点院子里摆放的货物了。

      要打理一个偌大的商行,除了要每日详细准确的记录货物的入库和售出量,还得记录每样商品的价格变化,每日的财物收入与支出、余额,固定的供货商的需求量以及收货渠道的供货量等等。记录好的账本还得编好日期,悉心收藏,以便需要的时候查阅。

      听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她看着桌案上堆成小山的账册,觉得头都要大了。

      待言午统计了新到的货物种类数量,又身体力行的与伙计一道分类搬进库房里安置好,才回来检查小女儿一早上的成果。

      桌上的账册都翻阅过以她的方式堆放着,她一边拨算盘一边在纸上写写划划,眉头紧紧蹙起。

      言午随手翻开一本她已经处理完的账本,只见书页里有明显的撕毁的痕迹,后来保留的页面上的字迹也是有着许多改动,但还是有不少错漏处。

      言予看着父亲的脸色小心翼翼道“爹,这算账太难了……”

      他轻柔的摸摸女儿的头顶,笑容温和而从容。

      “是挺难的,言予先慢慢学,总能学会的。”

      少女颔首,心中却还怅然。

      当夜,在家人都纷纷入睡后,言午却对发妻低声叙说了白日里的事情。

      “要不,去求公爹打听一下予儿在宫里的生活,是不是这些年她都没有再读书学习过?”听了丈夫的话,言母颇为心疼。

      那孩子多懂事,他们怎么问,她都说自己在宫里生活得很好,像另一个家一般。可若是他们真像家人一样待她,怎么至于将她耽误得连算账都学不会呢?

      言午却另有看法“我看言言的字却写得不错,隐隐有种洒脱的大家之范,不像是没有接受过教育的样子。”想起她错得一塌糊涂的账本,言午顿了顿,觉得发妻的提议也尚可“那我明日便回那边一趟。”

      这些年莆缇宫戒备森严,防卫得像个铁桶一般。言家明里暗里打探消息不知多少回,始终一无所得,但眼下凡是在朝堂上有一席之位的都知晓那个许多人都已经放弃的储君太子萧箴,居然没事人一样从冷宫搬回了东宫,只是贴身沿用的仍然是莆缇宫里的那些人。

      唯独一个例外,那便是传闻中害得萧箴被元国俘获的言家嫡女,后来成为萧箴贴身宫女的那孩子。时隔多年已经很少有人记得她的名字,因为在当年,关于萧箴的一切话题都是人人闻之色变的禁忌。

      而现在萧箴回到东宫,那个宫女却如同人间蒸发了一般,不少人猜测,那孩子多半是被萧箴残暴的杀害了。

      一个很有才华却又性格暴虐的太子,使朝堂上的站队暗地里又一次洗牌,大部分人选择了静观其变,那一小部分的人大多数都支持大皇子萧笠,只有寥寥数人仍然认为萧箴品行有污点,萧笠又是庶子,唯有三皇子萧筠才是继承大统的正确人选。

      支持萧箴的仍然是一片空白,不知道有多少人都在翘首以盼等着看他发疯被废。

      言家一直都是中立派,不站队也不接受拉拢,除了陛下时不时的打压以外,一切都还算过得去。

      在白先生这位军师的指点下,萧箴已经开始渐渐融入朝堂。他仍然还是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清样子,在朝堂上也是孤零零的守在属于自己的一小方地界上,从不与别人接触,让对他有敌意的人既害怕又抓不住他的错处。

      莆缇宫的历任宫人都是陛下亲自选的,个个都忠心耿耿,任多方势力前来贿赂引诱都没有吐露过莆缇宫过往的一字半句。

      入了夜,萧箴独自坐在寝殿里给墨宝梳毛。这在以前一直是她的职责,她向来都是轻轻的,先将墨宝抱进怀里,再搔一搔它的下巴,胖猫便乖巧的趴在她膝头任由她动作了。

      在她离开后萧箴用各种方式来安抚他对她的思念,其中便有一项是亲自照顾墨宝,但他毕竟不如她温柔,墨宝在他怀里总是不听话的想逃跑。

      白先生敲门进来的时候,墨宝就这么撅着屁股被他一手按着梳毛,想逃又逃不开的喵喵直叫。

      那不知轻重的动作哪里称得上是梳毛,简直就是在往下薅毛。

      白先生只能选择忽略了墨宝向他求救似的哀叫,径自走到萧箴的面前,递给他一个信封。

      见萧箴不接,连看都不看一眼的只顾着给墨宝梳毛,白先生只好出言提醒他“这是最近向小川子等人打探消息的人员名单和他们想知道的问题。”

      打探消息这种事情本来就很隐秘,白先生早有防备,提前给小太监们提了醒,他们三个也都很机灵,不但没有透露出真话给对方,还试探出了来人的身份和背后的势力,最后给了他们虚假的消息假意投诚。那些不怀好意的人都以为自己收买了萧箴的人,也不知在暗地里有多窃喜,却没想到被一个宫人所欺骗。

      萧箴一点都不关心这些琐事,在他眼里,唯有一件事值得期待,那便是等待她及笄后的下一次选秀。

      只要他愿意,这个皇位不出意外就是他的,他并不介意言家有无实权能不能帮到他。

      白先生看着他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忍不住叹了一口气,继续说道“这其中,也有言家的人。”

      只顾梳毛的人终于有所反应,停下动作回头等候他将话说完。

      终于不再被晾在一边,白先生也不再逗他,正色道“小川子不晓得该如何回话,还没回应。来打探消息的是言公一位学生的兄长,在侍卫营里当差,他为人倒是很谨慎,小川子费了一番工夫才知晓他是言家的人,他问的是言予在莆缇宫里是否有接受教书授课,亦或是有什么突发的遭遇。”

      萧箴听后只是略微一想,想法便与白先生不谋而合。

      “言予回去后,让他们发现了她不够聪慧?”

      “多半是如此,否则也不会来打探她有没有读书习字。言家打听的事情也不算机密,殿下看看是否要让他们知晓实情?”

      涉及她的事,对于进入东宫还是有些抵触的萧箴总会严阵以待,表现出他与生俱来的冷静和睿智。

      “先生,能否查出言予回去后发生了什么事?”

      “可以让小川子约那侍卫一试,现在还不能让你我以外的人知晓你对言予的情义,要提防有心之人利用她来对付你,因此不能让言家那边知道是你想问她的消息,可让小川子假装与她交好问问现状,那样的话,言家或许不会透露得太详细,但也不至于说谎搪塞。”

      对未来的岳父岳母,自然是不能有半点怠慢和欺骗的。

      萧箴只觉得可惜,他们如今,可用之人依然少之又少。

      萧箴的上心被白先生看在眼里,他在心里暗暗思量着:看来他终于知晓了要如何去诱导萧箴对权势重新燃起野心。

      半响,萧箴才缓缓说道“让小川子再次确认那侍卫的身份,无误的话,便告诉他李太医的诊断罢。以此做交换的消息,让小川子演得逼真一些,务必要知晓她现在过得如何。”

      白先生这时突然觉得,萧箴真的不愧是陛下选中的储君,两人多疑而缜密的性格何其相似。

      这是好事,白先生的心里燃着熊熊斗志。

      无论是他自己还是萧箴,在他的眼里,都如同他在莆缇宫种下的那些兰花。身有远大志向的人,怎甘于植根于困室之中呢?

      底下的人行动迅速,言予的父母很快便从言公的手中得到了他们想要的消息。从言公严肃而闪动一丝怜惜的表情里,他们心中不约而同的有着不祥的预感。

      一生正直的言公抚着灰白的胡须感叹道“我这一生从未说过一句假话,也从未做过一件昧良心的事,仅有一次,还是为了私心而找人欺瞒陛下,没想到一语成箴,言予她真有一天……唉……”

      言大夫人在得知消息后便哭成了一个泪人,捂着嘴拼命不让哭声从自己口中涌出。

      当初让言予假装被惊吓过度而失忆惊悸只是权宜之计,陛下处决了那名太医的时候,他们便心知此事多半骗不过陛下,所以才做出散尽家财上交国库的事情,为的便是让陛下可怜他们一朝沦为平民还要替他分忧,放过小女儿一条性命。

      原本以为此生再难相见的女儿归家是上天有眼,是陛下恩赐,然而他们却没想到这是女儿往鬼门关走了一遭才得来的,她小小年纪便吃尽了这么多苦,叫他们为人父母的怎么能不心疼?

      尽管知晓了真相,他们也并不怪罪萧箴。论可怜可悲,萧箴并不比言予好过多少,他们世代都忠于国君,家风良好,而且萧箴被擒本来也是言家有错在先,他们并不会无理到去一昧责怪萧箴的程度。

      只是心疼言予。

      言午抱着早早衰老的发妻同样泪流满面,久久说不出话来。

      已近六旬的言公默默的烧掉了那张纸条,言家长房嫡女被烧坏了脑子,这样的事情他坚决不允许传出去被外人所诟病。

      “爹,求求您,让言予回来吧!”哭够之后,言大夫人突然跪倒在言公面前。

      言午很快便明了妻子的想法,也紧随其后掀开袍角跪了下去。

      “我原本想让言予学学管账,将来把商行留给她,她要想招婿也行,要像行儿一般寻个无关身份,真心相爱的人成亲也行。可您现在也知道了,即使留给她多少嫁妆她也不一定能维系好后半生的生活……”说着说着,已不再年轻的言午也渐渐梗咽了。

      言大夫人顺着他的话继续哭求“当初我们执意要分家伤了您的心,千错万错都是我们的错,言予还小我这个做娘亲的实在不忍看她将来还要受苦,还有两个月她便要及笄了,让她跟着我们是在害她,求求您了,爹……让言予回来吧……让她继续做言家的嫡女,将来为她选个品德好些能够善待她的人家,爹,儿媳给您磕头,求求您了!”

      曾让他引以为傲的大儿子和儿媳双双跪倒在身前,饶是言公当年为他们分家散财自讨苦吃的行为气得放出话不再与他们来往,也抵挡不住对言予从真心喜爱转为现在的心疼,言公很快就松了口。

      “当初我没有拦着行儿随你们去,如今自然不会拦着予儿回来,她也是我看着学会说话走路的长孙女,我怎么会不心疼她……长房的院子还为你们空着,要回便大家一齐回来吧……儿孙自有儿孙福,当年的事情便让它过去,咱们依然是一家人……”

      世人常说患难见真情,那一年长房为了不连累其他人才提出分家,如今为了后辈的幸福他们再次重聚,多年的隔阂一朝之间消散得无影无踪,只因为是血脉至亲。

      能原谅你所有的过错,能体谅你生活的不易,对你毫无索取却在危难之时将你纳入怀抱之中的人,只有家人。

      就连相守一生的人,最后也会变成家人。

      家,是这世上最弥足珍贵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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