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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大殿 ...

  •   早朝时分果然皇榜告示四处张贴,颜醇也果然便是那个梁国的奸细内贼,私下被太师唆使,借色结交朝内官宦权臣,以期祸乱朝堂。更助太师太后一党挟持毒害当今天子圣驾,致天子缠绵病榻,久久不愈。
      幸而藏宜将军全力周旋,率部保卫京师重地,加之摄政王用兵入神,两人合力抗衡奸佞,方抵挡明王大军于境外。
      如此两相协助与明王大军抗衡,梁国方得避覆国厄运。
      有颜醇与明王私相书信密函为证,又有其画押指印为凭,各种证据凿凿,所指人等皆为叛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
      顷刻间杀气阴郁,御林军四处抄家拿人,好不热闹。
      至此鲁氏一党清肃殆尽,摄政王势力充斥朝廷,局势明朗,时局变化已成定局。
      小王爷一字未提,无功无过,在这样热闹如沸水的京畿之内,竟丝毫未曾被人想起,更似乎从来不曾存在一般。
      倒是大将军藏宜隐忍部署,护国功绩昭昭,一时间街谈巷议,万众敬仰,堪比当年商逾鹤抵挡南疆的回返封王之时的民心所向。

      藏宜却自打早朝便在宫门外请旨等候,虽仍是精神萎靡,双眼血红,却不似凌晨时分那样癫狂形状,只垂首立于宫门之外,呆呆看着脚下灰蓝色整齐青砖,也不知想些什么。
      张度在他身边来回踱步,双手搓得快要掉皮见血,也不能让藏宜挪动半分。端是急的满身大汗,直是浸湿大半后背,盔甲也紧紧贴在身上,拖拉的走动的越来越沉缓,只不住劝说藏宜回返,仍是不得只字片语答复,每次絮絮半晌,却总是只换得五个字不停重复:“臣藏宜求见。”

      眼看日正当中,又渐渐西斜,把他影子拉的突兀的清长凄楚,说不出的寂寥落寞。
      张度心中更是不忍,又腆着脸着凑上近前,讪讪笑道:“将军今日先回府上歇息歇息吧。王爷实在是今日里事物繁杂,只怕是没有时间和将军叙谈。我刚刚叫人禀报了,只传话来说是脱不开身,让将军明日再来。”
      藏宜岿然不动,低头道:“藏宜求见王爷,今日不见,绝不回返。”
      张度一脸苦笑,又劝道:“将军莫犯傻了,这样站了大半天功夫,水也不喝饭也不吃,不是难为小的们么?若是将军有个好歹,我们吃罪不起。”
      藏宜慢慢抬眼,撇一眼他哀苦样貌,又慢慢低头,一字一句道:“你去再禀报一次,说道这次若还是不许觐见,藏宜便不顾君臣父子,少不得杀将进去问个明白。”
      张度倒吸一口冷气,又是后退一步,苦笑道:“我的将军,你莫非累傻了么?这样的话谁人敢回禀给王爷听?”
      藏宜低低道:“你若是不回,我现下便要闯宫进去,你便担待的起么?”
      张度一怔,半晌无言,瞪视他良久,终于躬身道:“将军稍待片刻,我去去就来。”

      藏宜面无表情,低头抿唇,仍是愣怔看着地上青灰砖地。
      突然没来由的想,他便是走在这样的砖地上进宫的时候,听到了别人的闲言碎语么?便是在那时候打定了主意要离了自己去么?
      怎的自己这般痴傻,竟丝毫没有发觉。
      只想着日后好好待他疼他,当了皇帝好好听他,让他随心所欲的尽情享受奢靡荣华,才能纾解他心中郁郁的结。
      却怎的相知相识了这许多年,仍是不知他想要什么,想做什么。
      留也罢去也罢,总不是自己所能琢磨;痛也罢伤也罢,也总不是自己能抚慰体恤。又那里配得上他如此舍去一切的痴痴相爱。
      如今天下之大,又要怎的才能寻得到他?

      天色微黑的时候藏宜终于得以站在崇德殿明澈金砖之上,看着脚下如镜般影出巨烛明亮闪烁,和灯火映照下洛家英素衣银甲相映,只衬得他面目英挺深刻,眼神炯炯关切,满满都是身边商逾鹤花白鬓下憔悴容颜,更有眉宇间锁不住的愁苦凄凉。
      商逾鹤声音低沉苦楚,叹气道:“颜醇已然走了一天一夜光景了吧。他只要随公主銮驾出京师半日,到了宿州便有明王亲随武士乔装迎接。此刻简衣轻马又行一日有余,只怕你追也不及。”
      藏宜嗤的一笑,道:“我若是追的及,这会子便已然出城一天路程了。我虽愚不可及,可追随掌柜的日久,总是还多少知道些个。掌柜的从小抚育我三人长大,我们脾气禀性,想法套路无一不熟,那里能算计得过他去?”
      洛家英回眸凝视商逾鹤,轻声道:“我只求和大哥能安安稳稳厮守便心满意足。只是情势所迫不得不为,你也不要怪我。”

      藏宜默然不语,抬眼中都是决绝恨意。
      商逾鹤又低低叹气,柔声道:“你要恨只管恨便是,我二人原也不指望你心中宽容原宥。只是这梁国无主,为今之势,只有你可堪大任,挺身力撑大局,切不可一味沉迷儿女私情,忘了家国大义。”
      藏宜抬头,咬牙道:“你从来只会教我家国大义,忠孝仁厚,说什么为顾全大局要舍弃小情小爱。可是你又如何?你与洛千如此行事,不就是为了你们两人的小情小爱,置大梁天下于不顾,把个皇家朝堂玩弄于手掌之上?枉我这么多年愚昧无知,暗中监视小师弟行踪,不断告密拦截,只害得他被监禁欺凌。更不敢为大师兄挺身相护,害他着许多年忍辱负重。如今更远赴异国,前途未卜。”

      商逾鹤眼神中痛楚愈盛,仰面闭目,跌坐在御塌之中,半晌不能言语。
      洛家英扭头道:“你这是那里话来,王爷待你如何,这许多年你还不知么?他对你只有比对小王爷好些。你这一身武功兵法那里得来,我们若是存心害你,那里能这样替你谋划,傻傻的等你来接帝位。难不成是活够了,想要自寻死路?”
      商逾鹤微微摆手,缓缓靠上锦绣软塌,似乎虚弱不能着力,说不出的萎靡,良久低声道:“我和你爹爹同襟多年,一起浴血沙场,杀敌作战,当真情比兄弟。却不幸为我之故牵连你们一家受难,本就是心中愧疚难安。所幸抢下你这唯一骨血,一心只想着让你建功立业,光耀门楣才好。所以对你教导的严苛了些,让你做的也多了些,原是把你当亲儿子一样的疼爱信任。”

      藏宜哼的一声,兀自不语。
      洛家英急道:“你怎的如此糊涂!我如此谋划,都是为你顺利接替帝位。那颜醇自来便是为此而生,如今算是功德圆满罢了。你怎可舍本逐末,为了他和王爷较闹。”
      藏宜愤愤抬头,怒道:“若是把你也这般利用,王爷可当得起受的住么?”
      商逾鹤扬声叱道:“你个逆子,怎的也是这般冥顽不灵。我和洛千怎能和那小倌相提并论?”
      藏宜接话道:“人有贵贱高低,情却不分,你们能痴痴相爱到如今,大师兄难道就不能么?怎的你们爱得,他便爱不得?”
      商逾鹤一时语滞,抬眼看看洛家英,眼神哀伤零落。
      洛家英回视间柔情无限,淡淡道:“大哥你看,战场朝堂都可以谋划,却独独情字谋划不来,独独情字算计不到。”
      商逾鹤苦笑着点头,回头看看藏宜,柔声道:“你也别都怪我们,颜醇买来时候也不过是要当个工具而已,岂能料到你们这许多年竟互生情愫。我们虽心知肚明,却也没有多加拦阻,也是知道情字之难。此次之事,实在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何况我们并未强逼,一切都是他心甘情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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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藏宜狠狠后退数步,怒极了反笑:“当真是天大的笑话.他此去南疆,就算运气好得了明王几年庇佑宠爱,得以享受那里最好的尊崇优待。可以他洁净喜奢的性子,又那里受得了那偏僻蛮荒之地风物粗鄙?你怎能说他心甘情愿?他喜欢什么想要什么,我难道比你知道的少么?”
      洛家英微微点头,沉吟道:“你说的原也不错。只是明王来朝贺进贡,小王爷撮合他们会面之时,今日结局便已注定。”
      说话间抬手扶额,眼神清明,牢牢盯住藏宜,继续说道:“明王与王爷对阵多年,早些年虽年少鲁莽,对仗之时颇有些冲劲有余耐性不足,却也已是锋芒尽显,可当是一等一的盖世之才。如今他经过朝中动荡,历练更多,早已今非昔比。有了隐忍肚量不说,凡事更学会了谋定而后动,实实在在的成了梁国心腹大患。只不过如今南疆民众多为蛮夷,生性粗野难训,各个部落一时难以收服,他自顾不暇,咱们才得暂时安稳罢了。如今我们为了夺位与他合谋,让他占了金松等边境重要关隘,虽是一早允诺和亲退兵两关,只留一关。但若是因为颜醇一人触怒了他,盛怒之下毁约不还,我们怕也一时奈何不了,岂不弄巧成拙。若再引起两国刀兵,只怕我们更是难以稳拿胜算。”

      藏宜讪笑道:“大师兄当真是金贵,竟然值得天险关隘,救得了天下百姓。”
      洛家英点头道:“英雄一怒只为知己红颜,直是自古有云。”
      回头深深看商逾鹤萎靡塌上,轻声道:“当年大哥若不是为我之故,便没有今日纷争频频,更骨肉相残,心痛入骨,也都是孽缘。”
      商逾鹤哀声道:“自来便是计划如此,颜醇也自小也是为此苦苦训练教习。那里算得到你们相爱如此?后来颜醇苦苦相求,想要与你厮守一起,我也心软应允。却不料那个逆子又暗中散布密函流言,只等明王退兵,阿千回朝便要聚众弹劾,逼我登基再传他帝位。到时阿千必然死无葬身之地。”
      仰面间唇角抽动,半晌方又道:“万般无奈之下,阿千才偷偷撇下前线将士,回京偷偷布局,许了颜醇由你继位,又阐明厉害,方说动他此番行事。”

      抬身伸手,轻轻拉住洛家英低垂手掌,长长叹气道:“我们并未逼他,都是他心甘情愿。你也知道他素来为人倨傲心高,如今你有了执掌天下的机会,他又怎能放过?少不得豁出自己去,也断不能错失如此大好良机。”
      藏宜低头不语,颜醇行事向来偏激荒谬,如此正是他一贯作风。

      洛家英回身间盔甲凛凛寒光,眼神从王爷身上缓缓收回,看向藏宜,接话道:“我也不能瞒你。前几日他确是有些懈怠犹豫,舍不得你,我怕误了大事,便骗你去和小王爷演了那出戏。实则早让人引他一旁窥视。我想他虽早早就打好主意离你而去,却听你亲口应允送他给了别人,当可绝了念想。果然后来便死心塌地周全计划,终于乖乖离去。这件事我对不起你,你若是记恨,待你登基继位,要杀要剜都凭得你。”

      商逾鹤身子一抖,颤颤道:“我们争斗如此久,好不容易灭了鲁氏一党,躲过逆子暗算,怎的最后还是如此下场?”
      洛家英低头苦笑道:“这便是命该如此,挣扎也是徒劳。我是罪魁祸首,徒害了这许多人,便是入了地狱,也不足以洗脱万一,那便只顾今世吧。”
      商逾鹤挣扎起身,牢牢拉住他素白衣角,叹气道:“原是我作的冤孽。”
      洛家英哈哈笑道:“咱们这样也好。你现下还是当今摄政王,把持朝政军队,我辅佐你左右,量也无人匹敌。待到你百年归老,我自然不会独活,咱们开开心心相守以后每一天,再也不用担惊受怕,偷偷摸摸,你看多好。”
      商逾鹤抬眼一笑:“你说的是,以后的事咱们不管便是,如今是无人能动你我。“
      言语间眼神晶亮,浑然没有刚才萎靡哀伤摸样,满都是抛却烦恼的神清气爽。
      撑起身子伸足踏地,面向藏宜道:“我答应颜醇让你继位,你若是执意不肯,我倒是无妨,只是辜负颜醇苦心,你当得起么?”

      藏宜怒极,双眼又现血红之色,咬牙咯咯作响,低声嘶吼道:“小师弟说的不错,你们便是看透我愚忠愚孝,方才如此欺我。”
      洛家英急道:“王爷自小抚养你长大,我自小教你兵书战法,道德节操,难道都是害你不成?你为颜醇如此顶撞无礼,我们尚自晓之以理,动之以情,你怎的如此形色?难道还要杀父弑师不成?”
      藏宜浑身咯咯作响,手掌骨节更是摩擦有声,却无论如何不敢动手伤害自来便不敢违逆的严师慈父,心中乱麻般毫无头绪。
      颜醇自来便是为此而生,他也自幼心知肚明,如今自己既无力量力挽狂澜,却出手伤人也于事无补。

      商逾鹤又是深深叹气,复又柔声道:“我知道你自来便忠厚仁孝,心肠软弱。只是这朝廷之事,不是武功高强,心地仁厚就能操持把握。我和你师傅打现在起替你肃清朝廷反抗势力,加强军队布防,开启笃门宝藏用以充实国库军械。待一切布置妥当便扶持你登上帝位,到时候梁国国力强盛,你只要无为而治便可安枕无忧,明王便再不是你心腹大患。你再施压把颜醇要回来便是,只要以后对他好些,总是可以弥补。”
      藏宜兀自迟疑不语,身后不远却有一个声音冰冷压抑,阴森森道:“这算盘当真如意,只是我怕你们活不到梁国势强,更没有命扶持这个愚忠愚孝的傻皇帝!"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56章 大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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