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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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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之中,这家享誉盛名的私家医院,看似毫无波澜,实则上悄无声息地发生了人员变动。
刚从办公室走出来的莫沫耳际边还萦绕着里昂的英伦式话语,无非就是要求她一定要全力配合,除了治疗方案之外,强调得最多的就是保密。
保密,这两个字从她被动地接受这一次援助活动开始,就一直在强调。
起初,她认为,一再地强调保密只是为了避免“阿米巴”这三个字引发这座城市得空恐慌。但是,从眼前的情形看来,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
那些身着黑色西服、带着耳返时刻守在VIP病房区域各个通道的人员,看起来不像一般的普通安保。早上被紧急召集的那些医护人员也没再见他们回到岗位,是被调离了吗,原因又是什么呢。
还有,听说那个人是市长很重视的一个大企业家,为什么会被注射阿米巴原虫病毒呢?!而且,看他的反应,完全不知道自己是何时何地被何人注射了。
太多疑惑,莫沫想不明白。
她也知道,这里没人会给她答疑解惑。
身为一名无国界医者,她的世界很简单,人道医疗救援。在需要救援的人面前,尽自己所能。
而其他的,关于政治、军事、交易等更多隐晦的东西,都与她无关。
所以,现在这一连串的疑惑涌上心头,只是因为那个人吗?!
莫沫往病房的方向看了一眼,摇摇头,转身向另一个方向走去。现在最重要的是,配制新的药剂。
只是,连里昂也没想到,新配置的药剂根本赶不上米晋身体内虫体的变化速度。
实验室内,莫沫背靠着凳子,双眸紧闭。在她面前,是大大小小的玻璃容器,里面是正在以细微速度演变的液体。
她前面的头发有些零落,有几缕发丝随意地散在前额。已经连续在实验室里呆了二十四个小时了,终于还是抵不过倦意。
凝视了那个就这样坐着睡着的身影一会儿,里昂最终没有叫醒她,只是默默走到了桌子旁,看着那些新调制的药剂。
照着速度,还要等上几个小时,才能判定这药剂的有效性有多大。
他等的了吗?
里昂皱眉看着手中最新的临床症状报告。目光最终停留在了最后面那几行加了着重号标注的英文字母。
本就睡得不安稳,又是在一个陌生的环境里,莫沫迷迷糊糊中睁开了眼皮。轻揉了一下,以试图唤醒双眼的莫沫,才发觉这空间多了一个人。
慵懒的话语脱口而出,“是不是要考虑换另一个抗生素,它遏制虫体的速度太慢了。我怕,还没等它充分发挥出药性,虫体就会产生新一轮的病变。”
她本意,是想告诉对方,这一剂抗生素的药效性太迟缓了。或许,可以考虑换上药性更强的抗生素。只是没想到,下一秒看到眼前出现的几行英文字母,才发现,来不及的不仅是抗生素,是一整个还尚未完全配制成功的新药剂。
【最新临床症状分析:病人体内的阿米巴虫体,含有四核。该含有四核的虫体已从囊壁逸出,正经历开始着复杂的变化,目前已分裂成六个至八个小滋养体。虫体定居的部位已从盲肠、大肠逐渐向肝脾部位转移。】
“看来,这些都要作废了。”里昂指着摆放整齐、正待产生化学反应的液体,眼里满是疲惫。“我从来都没接触过阿米巴,但我曾经调配出一剂药,救过一个患有阿米巴痢疾的肯尼亚小孩。那时候,我就知道,它并没有别人想象的那么严重。”说着,他右手食指按顺序点着一字排开的容器,“白色粉末的卡巴胂、氯喹,加上注射液依米丁,这就是那剂药最终能战胜阿米巴痢疾的原素。只是,现在......唉......”
里昂没有再说下去,一声的叹息,有太多无奈,那是身为一名医生的无奈。
莫沫看着身旁这个白皮肤、金黄色头发的医生,突然想起当年自己第一个病人离世时的心情。成功的案例,日渐明朗的患者病情,她满心欢喜的诊断,那些自信昂扬的心情却被一个突发的病变一扫而光。在那场与病魔赛跑的比赛中,她输了,输得一败涂地。
那些所谓的病变,总是变化着、变化着,有时从喜悦穿透而来让人措手不及,有时会乘人之危让人无可奈何。
可是,再可怕的病毒,却总有人不畏惧它。
例如,米晋。
泛白的嘴唇已然昭示着米晋的身体状况在变化,且趋势并不明朗,此时心情真是糟糕透了。然而,即使如此,在看见莫沫的那一刻,他还是忍不住挤出了一抹笑容。
莫沫又想起了前不久,就在这里,时隔三个月再一次见到他的时候。
呵!不带善意的笑容。
也对,向他宣告了最终判定的人是她。
病人最不待见的,从来都是带来坏消息的医生。
熬夜的疲倦,毫无显著的治疗方案,还有前一秒的对视,这一切都让莫沫感到不舒服。她将视线从那个人身上移走,靠着墙边的椅子坐下,脚尖划着大理石地板,轮子也跟着转动起来。
面对着白色的墙,是能让紧绷的思绪以最快的速度放松下来的绝佳方式。
门外窸窸窣窣的对话声。
不大不小,却足以让里面的人听得清。大致就是在说“已经得到市长允许”、“邢医生出入自由”之类的话语。
莫沫早已不去想这其中的来龙去脉。
因为,她的所有疑惑全都埋葬在了刚刚被处理掉的、尚未成效的药剂里头。
对话的声音在一个铿锵有力的“YES”中结束,随后,里昂提着一台笔记本电脑进来,没有多余的话语,直接调开了视频通话。
约翰热内堡市长的秘书。
五分钟的视频通话,除了开头寒暄了几句,大多都是在向米晋传达市长对他的关心以及会全力救治他的话。
里昂负责做主要的病情报告以及告知对方目前最新的治疗方案。
莫沫像一个多余的人一样坐在一旁,依旧盯着白色的墙壁。只是在听到里昂略心虚地说出“最新药剂在调配中”这句话的时候愣了一下。
“邢医生,你好!”
突然传来的艰涩难懂的中文话语,如果不是夹杂着电流的声音,莫沫绝不对想到这声问候是来自视频里面的那位高官。
“Hello!”很明显刚刚那几个中文发音有多别扭,根本没必要用一门对方不擅长的语言来交流。只是,她很好奇,通话为什么会突然转到自己。
听到了莫沫的英语回答,市长秘书长吁了一口气,看起来轻松不少。“我们调查过所有记录,目前为止,邢医生是治疗阿米巴痢疾最多且成功率最高的一个医生。所以,市长对邢医生很是放心。如果有任何需要,约翰热内堡政府会极力配合。”
把一个医生的医术夸奖到一定高度,无非就是在下一个压力。
对于他口中的那个所有“记录”,莫沫很是不以为然。最多和成功率最高,都是属于非有效性参考数据。毕竟,援非行动中,她和搭档菲莉雅就主打难民营区域的疾病。这其中,阿米巴痢疾的患者最多,有时候还是整个村子式的病患区。
所以,按这样子的比例来看她在阿米巴方面的医术,未免太过于果断。
事实上,在得知阿米巴原虫病变这一结果的时候,她的内心开始隐隐不安。所以,再一次相见时,她原本是打算建议米晋转到医疗设备发达的国家医治。
他和以往她接触过的每一个阿米巴病人不同。
那些贫穷、居无定所、长年饱受饥饿的病人,他们只能等待无国界医者组织的无私援助。不是因为救援队伍的医术,而是病患本身就是等待救援的人。
这是第一次,莫沫无法从一个平等的角度去看待一个病人。
医生一旦涉及复杂的情感,天平就容易失衡。
只是因为,他几度在炮火中救过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