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姝》隐市居士

2、筵开玳瑁

　　卢瑞兰给祖母贺过寿，又同来的亲眷说了些场面话，便悄悄溜走了。一路走一路欣赏着园中的景致，不觉又来到秋千架下。一边攀着秋千索轻轻晃荡，一边想着心事，忽然觉得有人在推秋千，忙回头看，原来是崔煜。崔煜停下手笑道：“就知道你又在这里躲清静。”卢瑞兰笑道：“是呀，煜郎，你可还记得咱们小时候常来这儿玩耍？你也常像现在这样推我。还经常给我带外面的新奇玩意儿。”崔煜笑道：“怎么不记得！这辈子也忘不了，我还要陪你一辈子呢。”说着，脸微微一红，从袖子里掏出一个精致的丝袋递过来，说道，“昨日在西市一家胡商铺子里一眼看到这镯子就觉得有缘分，虽只是银的，但花样实在新奇又精巧。雕的是兰花，应你的名字不说，你再细看这花纹，两枝并蒂，还扭得像卢和崔字。我当下就决定买来送给你。先我还怕只是银的辱没了你，后又想了想金呀玉呀的你见多了也不稀罕。”卢瑞兰笑着接过来打开看时，正如他所言精致简单，花样新奇不俗气，忙欢喜的戴在手上。
　　崔煜拍手笑道：“果然好看！”顿了顿又说，“听说你想养只弗林犬？我前日已相看下了，待过几日调教好了亲自给你送来。”卢瑞兰笑着点点头。俩人又说些体己话儿。正说着，忽听到有人说话，回头看时，原来是她大嫂卢李氏过来了。彼此问了好，卢李氏先是对卢瑞兰笑道，“一个个的，惯会偷懒耍滑，都躲在这里享清闲！”说罢又对着崔煜笑道，“三郎，你们兄妹还真是同性儿，你家大娘又不知跑哪儿去了，前面正忙忙乱乱寻呢。不想你也躲在这里李公亲唱他的成名曲《渭川曲》这样的机会多难得，也就是大人（唐朝称父母为大人）人缘好请得动。你们倒好，一个个的躲这儿来！”这卢李氏生性直率爽利，惯爱与人玩笑，况卢崔两家交情甚笃，崔煜与卢瑞兰从小一起长大，情投意合，早已订了亲，自己一家一直都把崔煜当准女婿看，是以在他面前毫不拘束。崔卢两人忙道：“听了李公的曲目才出来的。”
　　崔煜又说道：“李公技艺又精进了不少呢。当初他就是凭着这首曲子名噪天下，连圣人都夸他呢，还赐了他姓。不过我还是最爱听他唱王公的《红豆》，那日有幸在岐王府里听过一回，清婉动人，令人回味无穷。‘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说着一边还唱了起来。卢瑞兰听得入迷，两眼水汪汪的，两颊微微泛红。
　　突然走来一老妇人行了礼，对着崔煜说道：“原来三郎在此，郎君正到处寻你不得呢，快随我前来吧。”崔煜无奈，只得告了辞，与那老妇人一同来了，边走还不时便回头看几眼。
　　卢瑞兰继续与嫂子话些家常。忽然见一个老妇人领着一个十四五岁的清秀女子来了。
　　“瑞兰，你说这可是真的？”卢李氏似未注意到这新来的女子，继续着方才的话题。
　　那来的女子却突然抬起头怔怔地说道：“奴愚笨，不知娘子所言何事？”
　　卢李氏噗嗤一声笑道：“我唤我家大娘，哪里问你了！”卢瑞兰也笑道：“你叫什么名字？”那女子回道：“奴姓鲁名瑞莲。”卢瑞兰笑道：“与我名字很像，怪道你方才听错呢！”又见她手里捧着绢花，便知她便是来送绢花的。从她手里取了一支，细细端详起来。那绢花构思精巧，做工精细，足可以假乱真。卢李氏也不由得凑过身来取了拿在手里把玩起来。一边看一边啧啧称赞，又问道：“这绢花是谁人所制？如此精巧！”鲁瑞莲忙道：“奴闲时随手所制，娘子过誉了。”卢家姑嫂二人闻言同时吃了一惊，又细细打量起她来，见她柳眉杏眼娇俏可人，越发欢喜，赞道：“小小年纪竟有如此手艺！”卢李氏又问她多大年纪生日，可许了人家不曾。鲁瑞莲忙老实说了，又红着脸说：“尚待字闺中。”卢瑞兰欢喜地说道：“我是开元二十八年十月生，你比我小两个月。想不到咱们不但名字相似，连生日都这么接近。”又见她穿的衣服虽然布料粗糙做工却精细，那腰带、香囊的花样更是绣得流光溢彩。忙问道：“你这香囊可是自己做的？”鲁瑞莲点点头。卢瑞兰似想到什么似的，笑道：“可能劳烦你帮我看看我那个荷包？怎么都绣不好。”鲁瑞莲忙道：“娘子太过客气，妾定当竭力。”
　　说罢，二人辞了卢李氏转过假山来到一所小巧小院里。院里幽兰郁郁，翠竹森森，一派雅致。及至进了正房，更觉宽敞雅致：墙上挂着各种字画，几上摆着一盘棋，一道屏风将内外室隔开，屏风上画着梅兰竹菊，旁边还用小楷写着诗。鲁瑞莲只觉字画上佳，不由多看了两眼。
　　卢瑞兰笑道：“这些不过是我闲时乱笔涂鸦罢了。”
　　鲁瑞莲心中大是佩服，又仔细看了看那些字画。她虽出身商户，身份低贱，但这几年家里生意还算顺利，家境也还过得去，再说商贾人家需要常常看账，因此子女多会上学识字。便是女子嫁的也多是商户，过去婆家也要学着算账管事。况且那几年她家只她一个孩子还没有她弟弟，于是鲁元夫妻便同几位邻居一起出资请了位女先生教她们这些女孩识字。
　　不一会儿便有侍女奉上茶来。鲁瑞莲喝了一口，却发觉那茶与自己家煮法不一样，并没有添加油盐及其他佐料，只是用清水煮沸，却觉清香扑鼻。又吃了两块儿蒸饼，卢瑞兰便反身到里面拿出两个荷包来，说道：“这小鹿的眼睛我总是绣不好，你帮我看看。”说着，便把荷包递过来。鲁瑞莲接了拿在手里细看。两个荷包绣的都是梅花鹿，旁边一丛弱兰娇娇羞羞。鲁瑞莲早看出那荷包上的小鹿正是一公一母，便猜测这是送给情郎的。不禁又在心里暗暗猜测哪个儿郎这般有福，能得此佳人青目。忽想起刚刚跟老妇人进来的时候碰到一个形容俊俏的青年男子，便想到，不会是他吧？好般配一对！那卢瑞兰不知她心事，微微红着脸拿着荷包给她指出几处不满意的地方。鲁瑞莲只得收回心神仔细看那荷包。略想了想便拿出针线准备代她绣。卢瑞兰忙抢过来说：“不劳妹妹亲自动手，只在旁边指导便可。”鲁瑞莲更加肯定了自己的想法。只得认真地从旁指导她刺绣。
　　这卢瑞兰也是蕙质兰心，在鲁瑞莲的指导下很快就将荷包绣好了。拿在手里把玩了一阵，便从床头边拿出半枚开元通宝塞进其中一个荷包里。还拿在手中握了又半刻钟，脸上还泛起羞赧的笑容。
　　鲁瑞莲心下纳罕却也不好多问，只坐着闲聊了一阵，便告辞出来了。
　　卢瑞兰又殷勤苦留她坐了一阵，越发觉得投缘，临别说道：“我与妹妹当真投缘，希望日后能常常相聚。前日兄长托人捎来几匹布料，我想劳烦妹妹帮我做件襦裙，再做件对襟半臂。剩下的妹妹留着做件衣裳吧。我明日就遣人到府上去请妹妹如何。”
　　鲁瑞莲看她待人和气周到，自己又能藉此赚些银钱哪有不允之理，连连答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