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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8、第 58 章 ...

  •   五十八

      孙维禹面窗而立,对着窗外明晃晃的阳光与树影。我不愿看那沉郁的背影,于是转过身,背对他的方向,半个身子抵靠在我的书架上,仿佛这样就有了依傍,也有了与他对峙的底气。

      “孙先生,你会不会太自负了一点?你就认定我会去他面前替你当传声筒?!”

      “我只是让你奉劝他保持清醒,给自己留条退路。看在他还算是你的……家人的份上。”

      “呵呵,不必。秦述铭也好,你孙维禹也罢,对我来说,你们本质上没什么区别啊,都是狭隘又自私的利己主义者,我对你们的那些丰功伟绩和阴谋勾当统统毫无兴趣,至于谁该适可而止,谁给谁留条后路,这些明枪暗箭虚与委蛇的话,我根本听不懂,更不屑于去传话,能不能求求你们,给我留最后一点点净土,不要再来污染我的耳朵?”

      “郁芸生,你除了逃避和掩耳盗铃,还会什么?你以为闭上眼睛躲进深山,这世界的一切就都和你无关了吗?你几岁了?还打算在这躲多久?”

      “和你有什么关系?你是我的谁?我就在这呆上一辈子,又和您这位侯门高婿有一毛钱关系么?你凭什么一副居高临下的姿态来教训我?”

      “说气话能解决任何问题吗?郁芸生我告诉你,这世界自有规则,你不可能永远随心所欲,其他人更不可能……今天我给你的建议,是药还是毒你自己去想,接不接受随你!我和你,毕竟,相互珍惜过,伤人的话……不必多说,你自己保重。”

      这是以他的性格和教养能说出的,最隐忍也是最严厉的告诫了,竟还透着些悲凉。

      说完,他转身向门口走去。
      我垂着眼皮,不再接话,也不愿再次目送他远去。

      他走了几步,脚步声突然又顿住了,我没抬头,只听见门边柜上一声闷响,像是砸了件什么东西在上面,再然后,他的脚步声就远了。

      半晌,我才从失落悲伤与愤怒交织着的情绪中抬起头,看向那扇半开的木门,和门边柜上那瓶暗淡又刺眼的跌打损伤药酒。

      ……

      孙维禹说的对,这世界自有规则,我想装成神仙在深山里躲一辈子,自然不是随心所欲就能做到的事情。
      没几天,这规则就找上门来了。
      韦校长无奈又为难地垂着双手站在我面前,手里还捏着一张半皱的盖着鲜红印章的红头文件。
      盘梅姐在门外的水池边洗着食堂的不锈钢菜盆子,她今天洗得格外狠,将那几个大钢盆摔得乒乓作响,像是在生那些不懂事的死物的闷气一样。

      我伸手扯过韦大哥手里那张文件纸,又仔细读了一遍,才将它折好塞回他手里。

      “没事,韦校长,我也正好在这里呆得有点闷了,想回老家去休息一阵子,陪陪我外婆。您不必为难,我下周和新老师办完交接就走。”

      盘梅姐又往我这间办公室张望了好几次,忧心忡忡的神情哪里藏得住?
      但我选择视而不见,假装不知道她的担忧,也假装不理解她的愤怒与不舍。

      既然有人非要用他的规则逼我离开这里,我又何必挣扎着多赖几天,徒增梅姐夫妇的为难与歉疚呢?
      他们都是朴实的好人,对我关照有加,他们又都是平凡的小人物,担不起对抗任何戳着大印的红头文件的风险。

      所以我静悄悄地走了,在一个大家伙儿都闭门午休的中午。
      赵图开着他那辆灰突突的汉兰达来接我,见我手里就一个小小的箱子,他撇着嘴冲我直摇头:“两年,就这么点儿家当?”
      “还有一柜子书,带不走,全送给学生了。”
      赵图语塞,接过我的小箱子顺手扔在了车后座上。
      “草!还没半个椅垫子大。”

      赵图把我送到火车站,临进闸时,他突然掏出个小牛皮纸包,塞进我手里,我低头一看,上面还印着某某银行的广告。
      一掂就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了,厚厚一沓,我急着扔还给他,却被他严肃的表情喝止住了:“扔来扔去,大庭广众的像什么样!算我借你的,安顿好,找到工作以后慢慢还!”
      我在巴马的这两年,欲求少,消耗也少,收入更少,深山老林刀耕火种般的日子自然能过,但回到城市的丛林里,那薄薄几张纸票的存款,怕是真的要数米而炊了……

      我也没再客套,郑重地把那包借款连同厚重的情意一起收进背包里:“有笔吗?我给你写个欠条。”
      赵图摇摇头,笑了:“矫情!你这毛病什么时候改改。”

      “回头我写好寄给你,谢了,老赵。”

      “别磨叽了,赶紧进去!”他一把把我推入了赶车的人群。

      人生好像也就是这样,买张长途车票,一站一站地走,又一站一站地停。沿途总有好好坏坏的风景,也总有上上下下的人。同行的面孔一直是在变,前行的步履却片刻不停。送站的人总是站在原地,又总在渐行渐远。

      2017年的夏末秋初,我拖着个小行李箱,再一次回到了花都。

      打车直奔我租住过多年的小区,站在那幢熟悉的公寓楼前。这里曾是我人生列车停靠的一个大站,门前的每一株草木都有名有姓地根植于我的记忆里。
      我向它们逐一问好,再一一告别。
      我只是来看一看这里的,说好听点叫探望过去,再往矫情里说,叫缅怀。

      缅完它们,我穿过整个小区,来到了东南端的多层花园洋房区,按照地址摁响了一户人家的门铃。
      来给我开门的女主人一身睡袍拖鞋,一脸冷漠不耐烦。
      “你哪位啊?!一大清早来我家门口杵着干嘛?”
      “负荆请罪。”
      “呵,可受不起。”
      她抱着手臂侧倚靠在门框上,丝毫没有要引我进门的样子,我便自己闪身从她面前挤了进去,放下箱子才露出无赖又快意的笑容。
      “喂!小姐,你这样我要报警的!”
      “嘿嘿,别嘛,人家从来没当过伴娘,能不能给个机会?”
      我撒着令人恶寒的娇,叶皎翻着白眼骂骂咧咧地把我的箱子移到墙边放好。
      她就这样,不问缘由始末地原谅了我。

      叶皎的婚礼推迟到了十月下旬,因为她的未婚夫要回台湾处理紧急的工作事务,于是我这个自封的婚礼总执事兼领班伴娘也就心安理得地在她花都的家住下了,期间叶皎问过好几次:“你一个待业女中年,是不是上我这长期混饭混床来了?”
      我爽朗地点头,并承诺包干她结婚前的一切家务劳动,把她伺候成一个废人后愉快地送她嫁人。
      叶皎还是白眼多过笑容,说着狠话,却做着柔软的人。

      在我抵达花都的一周后,另一个家伙也不期而至。
      周甘宁带着他的团队正在HK做项目,利用周末时间溜来花都与我们小聚,三人小团体终于又历史性地会合,我满意地邀他们举杯。
      叶皎却撇撇嘴,满脸嘲讽的笑容:“要不是生生来了,周总压根想不起来HK和花都距离这么近吧?”
      “伸手不打笑脸人啊,叶小姐!”周甘宁殷勤地递过一个浅蓝小纸袋,印着知名珠宝品牌的名字,算是懂得投叶皎女神所好了。
      叶皎丝毫不客气地接了过去,露出个敷衍的笑容。

      “我怎么没有礼物收?”
      我也打趣地伸出手摊到他面前,周甘宁只给了我“啪”的一掌,疼得我手心发麻。

      “跑了两年,账都还没算清,还有脸要礼物?!”
      他还补充性地瞪了我一眼,才心满意足地拿起酒杯,享用起了杯中的佳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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