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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9、第 5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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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九
叶皎常说,周甘宁这人贱嗖嗖的,吃冷不吃热,不识好歹的。
所以她总不愿给他好脸色看,他越是殷勤地献这献那的,叶皎越是对他爱答不理起来,有好几回,我们坐在一块儿聊天,都能感受到她刻意要冷场式的沉默。
十数年了,我早已见惯他们的相处模式,不过就是一个得不到的骚动,另一个仗着爱有恃无恐罢了。
可这一段与叶皎重聚又同住的日子里,我对这件事的判断,似乎又有了一些动摇。
叶皎是个活得挺明白的人,过去她常对我说,挑男人的心态既要务实,又不能太甘于平淡,“期望值”这个东西伸缩空间太大了,不如“性价比”来得实在。
那么,周甘宁的身价、谈吐、学识、样貌,哪一样不比叶皎历任的婚恋对象要强呢?可是辗转这么多年,她还是从不肯在他那里多逗留一眼。
我一度以为是二人性格难容,因为周甘宁总是一副心性不定情史罄竹难书的样子,即便是叶皎这样能掌控一切的女王,也是需要安全感的吧……不料她结束第一段婚姻后,拍拖的对象各个都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她却依旧没有与他再多试一步。
如今,也算是各归其林了,叶皎有了新的未婚夫,周甘宁身边的女孩也俏丽可爱,我以为大家还能坐下来心平气和地当老朋友,已经是最好的安排了……却不知为何,叶皎仍旧是一身骄纵傲慢之气对着周甘宁,似乎她那叛逆又骄傲的青春期永远地定格在了这个人身上。
每个周末的晚上,聚会结束,周甘宁都是先将我们送回叶皎的家,再独自驱车返港准备第二天忙碌的工作。
他总是要等到我们上了楼,家里的灯亮起来了,才会驶出叶皎所住的小区。
叶皎呢,总是在那扇落地窗的一角站着,站很久很久。
周甘宁抵达后,会在三人的小群里发送个位置,报个平安到达。有时夜很深了,我迷迷糊糊地睡着,听见手机震动,感觉到叶皎起身去拿手机了,我又翻身睡去。不知过了多久再睁眼,她还是那个姿势抱着手机坐着。
第二天看群里的信息,什么回复也没有。
我隐隐觉察出,叶皎的这场心事,怕是藏在一个不愿意与我分享的角落里,可是,这些周甘宁又知不知道呢?我们三个,看似相交多年,彼此情感深挚,却又总在两两之间,竖立着一道又一道似有若无的高墙。
叶皎的婚期将至,他的未婚夫邵先生也终于回来了,的确是个温和体贴的好男人。
一切都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婚礼筹备得精致又浪漫,细节考究,却不铺张浮华,与九年前那场锣鼓喧天的盛大婚礼截然两样。
婚礼当天,只宴请了双方亲友寥寥数十人,低调安静,场面却很温馨。
叶皎披了美丽的头纱,梳化完,替她盖上头纱那一刹那,我竟满眶是泪。
希望她从此安宁,幸福,不惶恐,不孤独。
仪式也很简洁,没有煽情,新郎新娘脸上始终带着和朗的笑容。
餐点准备得极丰富,真是宾至如归的一场好宴会,只是我的伴娘礼服有点紧,并不太利于完成敞开了吃个痛快这个心愿。
才吃到半程,我就觉得胃袋渐鼓,这窄小的连身裙已经容不下我大大的梦想了,于是悄悄退到了更衣间,寻找释放灵魂的机会。
我的小礼服背面是系带式的,原则上只要放开个一寸半寸的带子,再系松一点就能解决问题,于是,艺高胆大的我,立刻背过手去解带子了。
谁能料到,这带绸带的抽紧与放松根本不是我想象中那么简单的……我又是反手对着镜子操作,完全是瞎折腾,衣服是松下来了,整片后背还袒露着,带子却怎么也收不紧更系不好了,急得我满头大汗。
偏在这时,更衣室外突然传来敲门声。这门压根没上锁,外头不过是礼貌性的敲敲,打声招呼而已的,真要进来,就是轻轻转动门把手的事情……我顿时慌了,这副光景,怎么能见得了人?只能一狠心,深吸口气,双手同时扽住身后的绑带,奋力向内一收——只听见“咔哒”一声……出事了。
门仍旧关着,衣服完好无损,只是我那一扽用力太猛,把自己的肩关节给扭伤了,那一声响,也不知是哪块骨头传出的,我瞬间丧失了所有的自制力,痛得叫出声来。
门被推开了,敲门的那人站在门口,目瞪口呆地看着瘫靠在试衣镜前那个——衣冠不整、痛苦到满脸狰狞的我。
一阵昏天黑地的胀痛感过去之后,我的大脑才勉强恢复过来意识,向门边看去。
人生真是……苦寒交织,黄连生铁。
我真想绝望地闭上眼。
所幸推门而入的这位,是个见多识广百炼成钢的革命老前辈,他身先垂范地管理起了自己的表情,再拿出“泰山崩于前而不改色”的镇定范儿,默默后退了几步,旁若无人般地,从门外,替我把门给关上了。
仿佛刚才那一幕,完全是我个人的幻觉一样。
可是肩上的疼痛感比珍珠还真啊,能骗得了谁?
我挣扎着站好,背靠在墙上,对着门外叫了一声:“周甘宁!你还在么?”
“在。”隔着门传来的声音,沉重又低哑,简直不像那个我认识了十几年的厚脸皮轻浮男人。
“你能替我把叶皎叫进来一下么?我和她……都没拿手机。”
“好。”
周甘宁的脚步声渐渐远了,我艰难地等待了许久,那脚步声才再次响起,慢慢靠近,停下。
“叶皎和新郎去门口送客人了,可能一时半会儿来不了。那个……有什么,我能帮你的么?”
周甘宁声音里的迟疑和尴尬,简直就是一剂毒药,更深刻地渲染和烘托了了此时此刻这扇门两端的我们两人之间无的尴尬无比的气氛。
为什么叶皎每结一次婚,我都要在周甘宁面前出一段丑呢?
这到底是人性的扭曲,还是命运可耻的安排啊?
我的内心咆哮不止,口里却只剩下了哀求:“那……麻烦你进来一下。”
更衣间的一整面墙壁都是试衣镜,照得我的狼狈与羞惭无处遁形。
我面向着一侧墙壁,低着头站着,周甘宁在我身后,替我整理后背的衣带。
我们只是想将它收紧一点,再系个结扣,以免一走动又从前面滑落下来,出更大的洋相……
我偷瞟了一眼镜子,见他也垂着头,目光极其专注地盯着那两根绸带,双手小心翼翼地在几个穿孔处拉扯着。
尽管他看起来已经极其谨慎小心了,可手指还是免不了会触到我背上的皮肤。
那指尖的一点点温度,就像是会咬人一样,每被它触到一下,我的身体就会不由自主地一颤,旋即整个人也打起晃,像是随时要向墙上倒去。
“别乱动。”
那个低哑的声音又从耳后传来了,还带着温度。他明明说得那么轻,那么沉抑……传入我耳中,却如同霹雳弦惊,震得我头皮发麻,感觉心脏颤的比身体还厉害,手心都捏出汗来。
“你,快点儿,随便绑一下就行了。”
“嗯。”
他今天的话少得反常,却令我的神经紧绷到快要窒息了,那短短几分钟时间,仿佛长过了我们相识的数十年。
……
小S在她的综艺节目里说过,当和另一个人无意间肌肤触碰时,突然感到好多只小蝴蝶扑扇着翅膀在你肚子上飞来飞去的颤动感……
那就是,恋爱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