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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卓尔漫无目的的在校园里晃悠，眼前的一切都那么熟悉亲切。似乎离开的这些年，这里就没有改变过。压在心底的那些过往，一一的涌上眼前。
3栋教学楼的一楼拐角处,有一个小小的排练厅。没有窗户的房子里放着一面墙那么大的镜子。记得那个时候，他们要参加学校里的一个英文戏剧汇演。羽飞和卓尔虽然是一年级的，也被抽去演了两个小角色。他们除开上课就是整日在这里排练。当时负责这个剧的人就是梁振宇。他一直都是这么耀眼，是她们的学长，也是经济系出了名的才子。那天是为了鼓励大家，安排好角色后梁振宇给大家开动员会。开会时具体讲了什么，卓尔记得不清楚了。她只记得，那时她和羽飞并排坐在地上，仰望着站在台子上的梁振宇。他最后总结的时候，高声的说：“我们的目标是……”看着他那口白牙，她和羽飞异口同声说：“没有蛀牙”现场一阵哄笑。梁振宇面不改色的接着说：“对，没有蛀牙。不过大家在做到没有蛀牙的时候，顺手把冠军也牵回来吧。”说罢，头转向了她们这边。脸上微微的笑着，一副宠溺的表情，那眼光里的温柔和包容让卓尔只觉得，一瞬间，仿若天开。
只是后来她才明白，印在那双眼里的身影并不是她，而是羽飞。
卓尔幽幽的想，自己到底是什么时候才明白过来呢？是排练时，羽飞说错了台词，吐着舌头道歉，他的手抚过她的头顶，还是休息时梁振宇大咧咧的坐在她们身边聊天，渴了便拿起羽飞的水瓶咕咚咕咚的喝。卓尔已经记不起了，而自己心脏紧紧收住的感觉，她记的那样清晰。
卓尔抬头从门上的玻璃里看进去，只见里面堆满了各种架子，放满了石膏像，蜡质的水果，各种陶壶。原来这个小小的排练室已经变成了美术部的仓库了。卓尔轻轻叹了口气，原来并不是什么都没有变。
女生宿舍的楼前，种了许多的海棠树。如今花期已过，树枝上长出了绿绿的叶子，只有少许晚开花的羞羞涩涩的隐在期间。风一起就摇摇晃晃的，看上去怪可怜的。卓尔抬头看去，304的窗口里飘飘荡荡的窗帘居然还是熟悉的那块。那咖啡色的格子窗帘还是她带来的，因为觉得学校里挂上的蓝色窗帘实在是又土又丑质量又烂。已经过去了这么久，那窗帘上自己当年死死拽出的褶皱，不知是不是早已抚平了。
那是大二的一个三月的夜晚，刚开学不久。宿舍已经熄灯，羽飞出去打工还没有回来。为了生计羽飞接了啤酒促销的工作，对于一个学生来说，报酬还算丰厚，只是往往是要工作到深夜的。今天早已过平时的时间，可羽飞还没有回来，宿舍也早已熄灯了。卓尔有些担心，立在黑黑的窗口向外张望着。楼下的海棠正时盛开的时候，在昏黄的路灯下美的不像人间有的景色。卓尔正感叹着，通往宿舍楼的路上出现了两个身影。安静的夜里，夜风送来了一些轻笑，笑声里充满了愉快。她听得出来。那是羽飞的声音。自从羽飞的妈妈去世后，她就没有听过的羽飞这样的笑声。
两人渐渐近了，卓尔清楚的看见，羽飞身边的那个人是梁振宇。两个人的手是牵在一起的。卓尔的手不知不觉抓紧了旁边的窗帘。羽飞的身上罩着梁振宇的大衣，长长的衣服拢住了她的身子，更显得娇小可爱。她一蹦一跳的走在梁振宇身边，拉着他的手一甩一甩的，好像一个没长大的孩子。
这样的羽飞让卓尔觉得好陌生。她认识的羽飞是安静的，不论痛苦欢笑，总是安静的。羽飞总是那么知理，节制。家庭的艰难，让羽飞多了一份同龄人没有的成熟。
夜太黑，卓尔看不清梁振宇和羽飞的表情，可是心里想的却都是他们写满幸福两张脸，心脏的地方感觉有些酸胀，手就抓的更紧了，仿佛她抓住的不是厚重的窗帘，而是自己的心。
卓尔看着那两人停在了海棠树下。正好一阵风吹起，花瓣纷纷飞起，仿若一场粉红色的飞雪。羽飞兴奋的笑声再次传来。卓尔看着羽飞快乐转圈，大大的外衣也随着飘起。梁振宇似乎在和羽飞说什么，声音很轻，她听不清楚。只见梁振宇走上前去，宠溺的抚过羽飞的发，替羽飞拿下粘在发间的花瓣。随后他的手环上了羽飞的腰，羽飞似是有些羞涩，把头埋进了他的胸膛了。
梁振宇的吻轻轻的落在了羽飞的头顶上，也落在卓尔的心中。卓尔用力的拧着窗帘的手紧紧的贴在心口的位置，想压住心里那难以节制的抽搐。她看着梁振宇抬起了羽飞的头，温温柔柔的吻又落在了她的额头，眼睛。鼻尖。最后梁振宇的吻覆上了羽飞唇。卓尔紧紧的咬住了自己的手背，怕自己会痛苦失声，眼泪却是忍不住的汹涌而出。泪眼朦胧里，她看见梁振宇紧紧的抱着羽飞，那么用力，似乎想把羽飞揉进自己的身体里。放佛一个世纪那么长久，梁振宇终于放开了羽飞。他对她低低的说话，卓尔一个字也听不清，可那温柔的语调里的怜惜，却把她的心放置在巨大的冲床上，一下一下被砸的生疼。卓尔眯着眼睛，看羽飞熟练麻利的翻过锁着的大门，冲着梁振宇大力的挥手，然后朝宿舍楼里走去。梁振宇伫立在海棠树下静静的看着她。
卓尔放开已经被揉成了一团的可怜窗帘，迅速的回到自己的床上。拉上了蚊帐，只为把自己藏起来。不一会，她听到了羽飞轻轻进门的声音，羽飞悉悉索索的摸索着。啪的一声，黑黑的宿舍里有了光亮。透过朦胧的蚊帐，她看到羽飞拿着手电筒在窗前挥手，看到羽飞紧紧抱着那件大衣，在拥挤的宿舍里快乐的无声的转圈。卓尔死死的咬着被子一角，闭上了眼睛。周围渐渐安静下来，宿舍里只剩下了绵长的呼吸声。卓尔闭着眼睛却怎么也睡不着，如同开怪坏了水龙头一般，眼泪一直不停的流。卓尔第一次知道求不得的痛楚，那一夜，她压抑着哭声，一直流泪到天明。
羽飞有时语气中总是流露出对她的羡慕，羽飞也曾坦诚的说羡慕她的幸福，好像真的公主一般，要什么便有什么。可是如果可能，她真的愿意用她所拥有的一切去和羽飞换梁振宇的爱。
K大宿舍楼的背后有个小小的后花园，疏密有致的小树林里有条迂回的廊子，尽头是一座小亭子。四面通风，景致也佳。卓尔走在去廊子的路上，心中想起了自己对梁振宇的告白。
那是梁振宇快毕业的时候。明明知道，自己的这份爱已是无望；明明知道，如果她捅破了这层窗户纸，怕是大家连朋友都不能做了；明明知道，他绝对不会给自己什么回应。可是三年来的压抑，把她的胸口撑的就快爆炸了。她只是想有那么一个出口，让她的心碎和爱情一起喷洒出去。于是那个黄昏她把梁振宇约到了亭子中来。
她的第一句话就是“梁振宇，我爱你。”梁振宇似是被吓到了，呆呆的看着她。
她继续说：“梁振宇你要对飞飞好。飞飞很不容易，你别让她伤心。”
毫无边际的话说完，卓尔转身调头就跑。留下一脸错愕的梁振宇呆呆的在亭子里。她甚至没有勇气回头去看一眼。她一边跑一边哭，心里反反复复就只有一句话，再见，梁振宇。
此后卓尔还真没有见过梁振宇。在学校时，卓尔和他都互相躲着对方。后来，他出国了，一走两年。再后来，梁振宇回国的消息也是从羽飞哪里听到的。只听说他是去年底回来的，找了一家500强企业，混上了个小头目，正在努力站稳脚跟。
卓尔怀揣着满腹心事穿过曲折的长廊。廊子尽头小亭子里站着个人，定睛一看，是梁振宇。穿着正装的梁振宇，显得比从前多了几分英气。就见他呆呆的仰头看着一棵柱子的上方，并没有注意到她。卓尔告诉自己应该避开梁振宇，省的大家都尴尬，可是偏偏好像身体都不是自己的了，全然指挥不懂。她就只有这么站在原地，默默的看着那个失神的梁振宇。
许久，梁振宇似乎察觉到了卓尔的目光，转过来头。梁振宇先时微微楞了一下，随即便对着卓尔笑了，一口白牙。
他说：“卓尔，好久不见了。“
“是呀，好久不见了。”卓尔也笑了。她走到了亭子里。在他身边坐了下来。“很久没有来过学校了。很怀念呀。”
卓尔曾经无数次的幻想过她和梁振宇的重逢。她想，或许他们会在多年后在街头重逢，她看着他擦肩而去，只能泪水汹涌的凝固在街头；或许他们相遇在他和羽飞的婚礼上，自己故做大方的给红包，帮他们张罗，最后却会哭倒在现场。再或者，是在普通的聚会上，羽飞终是带上他出现了，自己只能躲到卫生间去收拾心碎。她曾经无数次无数次的幻想和担心自己在面对他是会当众失态，会让伪装完全破裂。从来没想过，两个人却是在当初自己捅破了那窗户纸的地方重逢了。
有人说过，不管快乐和悲伤，时间总能带走一切。似乎他们之間的芥蒂和纠缠也被那些流逝时间带走了一样。卓尔觉得至少此刻他们间的气氛就好像湖水一样平静，就好像他们本就只是多年不见的普通朋友。
“是呀，回国来以后也没有回到学校走走。忽然有些想念了。”梁振宇也坐了下来。说话的时候并不看她，眼神远远的飘了出去。
卓尔又不知道自己应该怎样把话题继续下去了。只好沉默，静静的近距离的打量梁振宇。他头发有些杂乱，顶着很重的黑眼圈，脸色也有些苍白。似乎是早上没有刮胡子。下巴都时青青的胡茬子。衬衫的扣子解开了2个，从西服口袋鼓胀的情况来看，领带应该是被胡乱塞在里面。
卓尔觉得自己鼻子酸酸的，眼睛涩涩的。不知道是为了这样的梁振宇，还是为了自己不知所措的心。不能这样下去，她准备开口打破沉默时，忽然梁振宇转回头来，对她说“时候不早了，我请你吃晚饭。大家好久不见，叙叙旧也好。”卓尔一时茫然，大脑还没有反映过来，身体已经不由自己的先点了头。梁振宇落寞笑了笑说“那走吧。”
离开的时候，卓尔抬头看了下梁振宇一直抬头看的地方。红色油漆有些斑驳发白的柱子上刻着许多的字，其中靠近顶部的地方，深深的刻着：LZY永爱XYF。熟悉的字眼是那么醒目和刺眼。她偷偷的垂下头去，拭去了眼角的泪。
饭是在学校附近一家小小的西餐厅里吃的。环境还算优雅，桌上细长的花品里插着白色的非洲菊。说是叙旧，两人之间的话却不多。偶尔的交谈后却总是大段的沉默。卓尔很想知道梁振宇和羽飞之间到底怎么了，可是却怎么也问不出口。自己在谈话中也刻意的回避了和羽飞有关的，梁振宇也没有提。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只随口说说毕业后的生活。
漫长煎熬的晚餐总算吃完，走出餐厅，卓尔准备逃开时。梁振宇却说“陪我喝一杯吧”。卓尔的理智一再提醒自己拒绝他，嘴里却鬼使神差的吐出了个好字。她恨不得把自己的舌头给咬掉。
酒吧里很吵，放着轰隆隆的音乐。里面有个小小的舞池，很多人在昏暗闪烁的灯光里扭动着身体，一如鬼魅。卓尔和梁振宇坐在吧台旁边揣着各自的心事，捧着各自的酒。
卓尔眯着眼睛，看他把酒像水一样一杯杯往嘴里灌。她想劝却不知道应该从何劝起。说到底她连发生了什么都不知道。只知道羽飞消失了，梁振宇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她挣扎着开口，却发现自己的声音还没传出去就震耳欲聋的音乐给淹没了。叹了口气，转头喝自己的。其实这个酒吧她是知道的。大学期间，为了生计，羽飞有很长一段时间曾在这里做推销酒的兼职，她也曾带朋友来捧过场。
梁振宇还是保持着沉默，只是不停的灌他自己。卓尔不忍再看，只好捧着自己的杯子，转身去打量舞池里用力扭动的人们。待卓尔觉得自己眼前景象渐渐朦胧起来的时候，她转身去看，发现梁振宇早已经扑倒在吧台上了。
她结了帐，请酒保帮忙把梁振宇搬到自己车上。梁振宇完全已经人事不知，她歪着脑袋在车里想了一会，发现自己完全不知道他家在哪里。只好歪歪斜斜的把车开到自己在市中的一套单身小公寓去。好在一路还算顺利，没有遇到警察，也没有出什么事。卓尔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梁振宇弄进屋子。好容易把他丢在床上，她自己也累脱了力。卓尔趴在他身上喘息了好久，总算平复下来。她起身准备离开，却被一双有力的手，牢牢锁住了腰。
梁振宇的头靠在她的背上，温热的呼吸一下下的撩拨着她的神经。叹了口气，她用手去掰他的环住的手指。
“别走，别走。”梁振宇喃喃的念着，声音低沉嘶哑。
卓尔的心仿佛被谁用手紧紧抓住了，用力的拧做一团。她无力的放下了双手，由着梁振宇把她压倒到软软的大床上。
“别走，别走……”梁振宇对不上焦距的眼神里，装的全是心碎。大滴大滴的眼泪从长长的眼眶中掉落下来。淋湿了她的脸。她抬起手来想为他擦去不断掉落的眼泪，这个动作却像鼓励了梁振宇一般。他忽然狠狠的吻上了她的唇，用尽全身的力气掠夺着她的一切。梁振宇不停的亲吻着她的五官，一边不停的说着别走，别走。卓尔的手攀上了他的肩，紧紧的拥住他，不由自己的回答着，我在，我在这里。
“飞飞，不要离开我。别走，别走。”梁振宇在她耳边的低语着。她的泪扑簌簌往下掉，混合着他的，流到嘴里全是苦涩。他们的吻也弥漫着浓重的苦味，让她的心很痛很痛，痛的没有力气推开他……
一切平静后，卓尔静静的看着身边已经沉沉睡去的梁振宇。任眼泪流出，再慢慢的蒸发。她一动不动，就这么静静的抱膝看着身边的人，像要把这人的每个毛孔都刻进自己心里。
天开始朦朦亮的时候，卓尔穿上了自己的衣服，给梁振宇拉好被子。准备了一杯水放在床头，最后看了一眼他熟睡的脸。决绝的转身离去。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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