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乐播放器在未来》小山重叠金明灭

8、打着酱油的播放器

　　周故人一路上都很沉默，他越沉默，兆维就越不敢说话，而伍音更是个别人不问他，就不会主动说话的人。于是悬浮车内维持着一种尴尬的静默，并且一直维持到抵达目的地，伍音的家。

　　系统管家感应到悬浮车的抵达，启动了室内车库的库门。兆维眼见着车进库，不由懊恼没有在公寓楼外下车。但瞅瞅面带寒霜的周故人，兆维怂怂地承认，便是现在他也不敢提出告辞。

　　回到家中的伍音倒是心里轻松不少，他脚步略显轻快地走去厨房，给舅舅周故人倒了杯水。捎带着问向兆维：“喝水吗？”

　　喝个屁啊！兆维想是这么想的，但他不敢说啊，遂强笑着拒绝：“不用了，茶馆里喝多了茶水。”

　　“哼。”周故人手中水杯一放，重重磕在桌子上。兆维哆嗦了一下，偷摸着去看周故人的表情。

　　周故人面无表情。

　　兆维心里暗暗叫苦，心中明了，不管自个有没有理由，今天这遭问责是摆脱不掉了。于是自暴自弃地说：“这回是我的错，没照顾好伍音。”

　　“是这个原因吗？”周故人没有见他自觉就放过他。

　　“……”兆维还真不知道除了这个还有哪里错了。

　　周故人也不指望兆维的悟性了，他坐在沙发上翘着脚，双手叠放在膝盖上，他眉间本就有一道折痕，这下又紧敛眉头，就显得严厉了。兆维虽然是站着的，但却顿觉自己可能跪在了周故人的脚下。这种感觉在周故人从学校毕业后，他就再没感受过了，经年后再遇，发觉周学长威风更盛当年。

　　冷汗岑岑而下，兆维此刻安分的跟小鹌鹑似得，压着声挤出句话：“我错哪了您说，我改。”

　　伍音怔愣着坐在一旁，搞不清楚状况。他看看舅舅，又看看兆维，最后还是没有说话，默默拿了个果盘里的苹果投喂自己。

　　“兆维啊，你今天带伍音出门我不觉得你有错。伍音虽然遭遇特殊，但总归是要过正常人的生活，多与外界接触接触是对的。这方面你没有让我失望。”周故人开口了，欲抑先扬，还是兆维熟悉的配方。接下来就要开始讨伐他了！

　　“你错在哪呢？”果然来了。

　　“你错在没有在行动前通知我这个监护人。我不知道你在顾虑什么，也不知道你做事之前有没有考虑过。但你做事的方法我是很不满意的。你有问题可以问嘛，有要求可以提嘛。虽然是我拜托你多照顾我们家伍音，但你今天一声没吭就吧人拉走，你有没有顾虑过我这个做舅舅的会怎么想？”

　　兆维支支吾吾，不知道该说什么。他感觉他又回到了被学长的“教导”支配的日子。

　　“哦，对了，还是你先约我周末见面，说是有大事要和我当面说的。”周故人最后补刀。

　　“对不起，我错了！”兆维恨不得跪下，“我以为学长今天下午又要加班，就自作主张了，学长你别说了！”

　　“你看看，说你两句就不耐烦！什么事情都喜欢“我以为”，要是你以为有用，你读书的时候能连保研的机会都丢了？我今天上午是通知过你要加班，但我也说了下午会尽快赶回来……算了，我也不多说了，你就告诉我是什么理由让你能不计较我也要带伍音出门？”周故人深吸一口气，耐着性子问。

　　兆维适才还蔫哒哒的，一提到这个，眼里突然有了光，整个人慢慢振奋了起来。

　　“学长，我知道我今天莽撞了，但我有个天大的好消息要告诉你！伍音他能做模拟世界卖钱了！”

　　周故人眉毛一挑：“所以，你急吼吼拉着伍音出门，就是为了谈生意？”

　　“这不是一般的生意！这是伍音的第一笔生意！”兆维夸张的挥舞双手。

　　“那你和我讲讲，卖了多少钱？”

　　兆维顿时没话说了，他挠挠圆润的脸颊，含糊地说：“没，没卖成。”

　　“嗯？”

　　“这可不是我的错！”兆维连忙给自己撇清关系，“是伍音他不想卖！”

　　“您知道买主是谁吗？是闻心龙啊！闻将军！”

　　周故人这才愣了一下：“你说谁？”

　　“不可置信吧？我不也不敢相信，要不是闻心龙闻将军直接联系，我哪敢没见到你人就带着伍音往外跑啊！”兆维以一种邀功的语气说。

　　周故人见兆维神色都飞扬了起来，心下好笑。也不看他，转头去看事件的中心人物。

　　“伍音，你有什么要和舅舅讲的吗？”周故人温和地问。

　　刚吃完一个苹果，正偷偷舔手指头的伍音一吓，像做贼一样猛的收回手指，整个过程他都面无表情，倒显得分外喜感。周故人好笑的看伍音，现在的伍音真的像个孩子。就是人高马大又习惯面无表情，在外头才能唬得住人。

　　伍音反应过来周舅舅在问什么，他认真的摇了摇头道：“我说了，不买的。”

　　周故人坐的离伍音近了点，他柔声问：“伍音能给舅舅一个理由吗？你做的模拟世界展示模板我也看了一遍，十分精彩，很有感染力。为什么你不愿意卖呢？”

　　伍音听见这话，挺直的脊背塌下来那么一点，垂下眼帘不去看周舅舅。表面上看他，是一副沉默不语冷淡拒绝的模样，事实上伍音开始紧张了。他直觉不想说出他是音乐播放器的事，更不想在周舅舅面前漏底。

　　其实这是一个无解的问题。他是音乐播放器，不是伍音，但在周舅舅眼里，这就是是他大难不死的亲外甥。这么多天过来，他已经找到了当人类的乐趣，更不愿就此失去周舅舅，但无论如何，他不是真的伍音。

　　怎么办？坦白自己的身份吗？但不坦白就要认下自己就是《爱江山更爱美人》的创作者，这又与他的运行逻辑相悖。

　　如此下来，伍音只能沉默。是因为愧疚，也是因为难过。在他做人的一个月后，他遇到了难题。

　　周故人意外于外甥的沉默，他隐隐感觉到自己的问题让外甥为难了，心下不忍，便说：“算了，反正都是你的东西，该怎么处置都是你的事情，舅舅不会干涉。不过，伍音学会了使用精神力量，为什么不告诉舅舅呢？”

　　伍音抬头，诧异的看向周舅舅，一时不知该为自己逃过一劫而庆幸，还是该为自己再次隐瞒而羞愧。当然，以他作为人类的经验来说，是想不明白自己如此复杂的心情到底是什么的。

　　比伍音更激动的是兆维，他几乎跳了起来：“学长！我约你就是要和你说这事呢！你不知道，伍音他已经可以让精神力造物达到真实级别了，起码是体感真实级别！”

　　周故人一听，眼神有些奇异，他语气飘忽地说：“兆维，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

　　精神力造物是分等级的，大致上可以分为虚幻，平面，真实三个大项。但凡不存在清晰成像的就统一归类在虚幻，能呈现一个或几个清晰的平面影像的就是平面级，能够呈现立体影像并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才是真实级。

　　虚幻与平面级阶段没有再细分等级，可当创设师摸到了真实级的门槛，那就有更严谨的等级分类等着他们。且每个阶段的跨越都是十分艰难的，需要大量经验的累积，而天资才是决定一个创设师成就高低的根本。

　　真实级的创设师能力核心在于“欺骗”，他们的精神力模拟物能欺骗你的眼睛，你的耳朵，能让你感觉到分量，冷暖，蒙混你的舌头，最终作用于精神，欺骗你的心，然后得到无上的情绪体验。而情绪反应，正是人类追捧精神力的原始起点。

　　这也是精神力量被称为神遗之力的原因。

　　周故人静静的看着兆维手舞足蹈，唾沫横飞，面上没有丝毫波动。少顷，激动的兆维渐渐收声，他尴尬的看看周故人，又看看一言不发，不知道心思跑到了哪里去的伍音，嘴就更糊住了一样，张嘴都有滞碍了。

　　“你什么想法，倒是说啊！”兆维郁闷得憋出一句。

　　周故人收敛了眼神，坐姿也端正了起来，他感叹着说：“你这说话浮夸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改？”

　　“伍音能做出如此立意独特，情感真挚的模拟世界，已是意外之喜了，以往我还担心伍音再不能使用精神力量了，今天这么一遭，我算是放心了。”周故人往伍音处看，神光闪烁面带微笑。欣喜之意不言而喻，“而且，这才应该是你要跟我讨论的重点吧？你怎么这么分不清轻重？我看我们家伍音可以恢复工程师职位了，明天就去和你们家领导提一提……”

　　“哎呀，不是，学长你怎么不听我的呢！”兆维急得不行。他一着急，一恼火，直接把坐在一旁置身事外的伍音拉了起来。

　　“来来来，你舅不信你的本事，你给他来个大的，你不是请我吃了苹果吗？你也请你舅吃一个！”

　　“好了，别闹。”周故人好笑地说。

　　“我没闹！”兆维气得跳脚。

　　伍音动了动被兆维攥紧的手，从兆维爪子里挣脱了出来。他揉了揉腕子，认真地说：“我只会做苹果。”说完，一颗红彤彤的大苹果就这么突兀的出现在兆维的掌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