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青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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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则觉得莫名其妙，但又觉得脖子疼，一边摇头晃脑，一边满头雾水地问道：“什么意思？碧筱郡那里怎么了吗？”然而薛某人却一副言尽于此的模样，不愿透露一个字，他只好作罢，逼迫别人一直不是他的做派，因为他连自己都不尝逼过一下。他觉得这也没什么重要，再说他也没想去。
“明德兄，其实我认为，江南是个好地方，有山有水......”
“若是还想说有河流，劳驾王爷闭嘴吧。”
“......”
庭外溪水清零零地响着，竹叶拥入微风的怀里，飘飘然落在水面上，把倒映在溪水的景物轻轻摇晃。淡黄色的阳光笼罩着花瓣，镀上一层淡淡的金，恬静而华美。无奈薛仲这个糙汉格外煞风景，白费那张读书当官的脸。
若说起薛仲这个人，那就是俗称京城小霸王，但是到了陆则这边，一点脾气都没有，各种伺候这位活祖宗，用他家老爷子薛翰林的话来说，生儿子还不如狗懂事，狗哪像儿子一样吃里扒外。话是这么说，但薛成的确也就这么一个儿子，他也就只能指望这儿子给他养老送终。薛仲早替陆则谴开了所有侍婢，打来一盆清水，把一条巾布整齐地耷拉木盆边缘，然后直接把木盆端在放在陆则榻上，溅了一床榻的水。
湿漉漉的床褥把陆则冻得一阵哆嗦，他迅速抽身，嘴里念叨：“薛明德你活该找不着媳妇儿。”
可是薛某人却不屑一顾：“那也轮不着你管。”
两个人又在对骂了一会，陆则问候了老薛家这苦命的祖宗，薛仲又不认识陆则家祖宗，当然骂不过，只好甩袖走人。走的时候，嘴里还在那念念有词，什么总有一天，有人能说得过陆则这三寸不烂之舌的时候，他肯定怂恿陆则跟人家从良，不要老在这和他这个大老爷们对着不学点好。
当然这都是笑谈，薛仲后来的那么年，也没记得自己刚二十过头时说的那番话，打下这宏图壮志早被他给忘了。
薛仲走了之后，陆则就把自己一人锁屋里了。府里下人都围在陆则寝屋外面候命，一群人本来还叽叽喳喳地想小王爷这是又吃错什么药的时候，就听到大门那似乎传来什么声响，一个个霎时惊得脸都白了，半晌才意识到今是个什么日子，疯狗似的跑到前门去迎。本来守在陆则院子前的一堆聒噪乌鸦一出溜全没了。
那群下人一走，一缕药香突然自屋内飘散而开，苦涩却缥缈，却难以察觉地泛着甜，惹得人说不上是喜是恶，只觉得教人难忍。陆则看着冒出的白雾，娴熟地滗开药渣，把药汤倒入一个木碗里，待药汤稍凉时，他目无表情地捧起来一股脑喝了下去，一阵苦涩入胃，陆则觉得身体中一股翻江倒海的难受，却只能皱眉推开面前见底的药碗，微眯着双眸，嘴里喃喃地唔了一声。
药的副作用冲昏了他的头，他突然就开始犯困，一点不敌困劲的折磨，等他阖眼再睁时，面前出现了一位清丽的年轻女子。
她湖蓝色的长裙被从敞开的门缝投来的风微微飘扬，她纤细腰间系着一条云锦绣纹的缎带，扣着一个银制的雕花镂空香囊，伴随着隐隐的微光，她身上飘来淡淡沉光香的味道。柳眉杏眼，温雅得如一汪清水，她嘴角噙着笑，头上的璎珞叮铃作响，突然就向陆叙伸出了一只如白玉般好看的柔荑，似等着他过来。明明是个二十出头的女子，却像个豆蔻少女。
陆则初醒，视线有些模糊。他只能揉揉眼睛，强迫自己清醒一点。他一边轻声问着什么，一边挣扎着想站起来朝那年轻女子走去，见那女子笑着点了点头，他又觉得全身软塌塌的，一点劲都没有。
叶敛一下子就快步走过去，坐在桌子边，轻轻握紧了他的手，清丽的脸上露出了温柔的微笑，陆则感受到手上传来的柔软而冰凉的感觉，不禁颤了一颤，终于清醒，忙不惊抽出了手。叶敛觉得奇怪，嗅嗅周遭空气里弥漫的药味，本来就白皙的俏脸顷刻成了苍白。她蓦地起身，瞬间破了功，险些掀翻了桌子，她怒道：“陆则！你他娘的给我起来！”
陆则深深埋着头两只手交错在一起，低声吐字：“姐，安静点！露馅了。”
叶敛轻叹了口气，仿佛刚刚疯魔一般冲人的不是她一样，又是一派温婉得体。她掐着自己，想着让疼痛令她冷静下来，现实证明，很有效。不久，这绰约若处子的架子就摆起来了，一点都不带含糊。她迅速转移话题道：“薛仲没跟你在一块儿玩吗？我最近看你们走得挺近的？”
叶敛姑娘家家的，什么礼义廉耻都像是天上浮云，让她知书达礼未免强人所难，但是陆则觉得这人绝对是把人有两面这一形象诠释得比较完美的人之一了。
而且这位郡主贵人多忘事，她说的最近，一说就是五年。但结合起叶敛这个一年最多回京两次的尿性，五年算给薛仲面子了。
陆则嘴上比较积德，为了自家兄弟的颜面，他还是争了一争：“你第一次见明德兄是什么时候？”
叶敛结果陆则趁说话的空倒了一盏茶，恍惚地道：“嗯...三年吧？要不就是五年？还是你去年生辰？不记得了...”
“......”
陆则对义姐也不怒其不争，哀其不幸，而且前一秒兄弟情谁知道是不是早给丢夜郎国了。
古人一年三百六十日多是横戈马上行，叶敛不然。她多是负剑天下浪。
叶敛：“我听说江念猷来京城了。”
“哦，我想想那是谁......”
“别想了，你根本记不起来。”
“那是，你了解我。”
“因为我跟你一个毛病，我们一家人都这毛病。”
叶敛先前并不知道长公主死讯，因为修书过去的人只说长公主近来病情加剧，生命垂危。叶敛觉得还是得回来看看，郡主这个人看上去却温温柔柔，清清淡淡，但是个不羁的性子，任谁拴不住，非往南边跑，极少回京，反差挺大。此番，真说得上纡尊降贵了。但是迎接她的，却是长公主投河自尽的死讯。
叶敛窗外，突然说：“这人啊，不经意间就没了。”
陆则见叶敛情绪有些大起大落，便慌忙解释原委：“那天......老沈家来过人，娘亲就有些疯疯癫癫的了，我恰好去太学，没看得住。”
叶敛在那伤感着伤感着，就伤感到自己身上了。她先是嘴上不停念叨长公主这久积的毛病，然后就是不知道她以后不知道会不会这样云云，最后开始问陆则这人活着图什么。说完她才发现，这问题抛给陆则，就是闲得无聊，问了也是白问，反正他顶多会说混吃等死四字儿了。叶敛想到这，孺子不可教也地点了点陆则的眉心。
第二天陆则再看到叶敛的时候，叶敛跟昨天很不一样了，看来又是昨晚上一夜负面情绪满天飞，搞得她愁容满面难以入眠。陆则见自己的姐姐面色苍白而憔悴地卧在床上，原本姿色脱尘的郡主如今却像失了魂儿似的，目光空洞无神地盯着自己满是伤痕的手，突然沉默了，之前想说的话突然说不出口了。
然而，陆则习惯了。
这些年来，陆则对叶敛的了解得巨细无遗，包括她伤心郁闷时经常出现的自残行为。那双，指不定又是昨晚意识朦胧的时候，给拿刀割的。见着叶敛魂不守舍地盯着自己的双手，失魂落魄的万念俱灰模样，陆则不知该心疼还是该生气。毕竟叶家一家子说过叶敛这种毛病不是一两天了，但她左耳进右耳出，没听进一个字。
陆则双唇抿得死死的，盯着叶敛，让这么叶敛个大姑娘觉得很丢面子，干涩道：“又不是大伤，会好的。”
他皱了皱眉，撒手不管了：“你这辈子就这样吧，反反复复，旧伤新伤没听过，哪天举不起剑来，有你后悔的。”
叶敛摩挲着双手，轻声道：“放心，只要我这双手还在，就不会举不起剑的。剑在人在，剑亡...我依然在。”
突然，一个男声打断了这姐弟俩的对话。
“不得了陆吟逞，江颂要来京城了，收拾收拾跟兄弟我暂避风头去吧。”薛仲还未进门，就眼尖地看到坐在榻上的清丽女子，双眼瞪得极大，意识到此人是谁后，许久才反应过来，立刻同手同脚，僵硬地转身离开。刚刚那被“江颂”弄得慌到要避风头的十万火急模样瞬间给郡主冻成了九伏寒天的井水冰。
陆则估计那冰块同手同脚也走得够远了，自己脚底踩火儿估计现在也追不上，便明智地放弃。他转向叶敛，把自己这昨夜自残的姐姐扶下铺，嘴中还是问了一句：“明德兄说的江颂是？”
叶敛手搭在陆则的肩上，慢悠悠地道：“就是江念猷，念猷是他的字。碧筱郡的名门世家，你其实很早就认识。”
陆则眼帘微垂，若有所思了一番，最后道：“不认识。”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青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