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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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要个儿子。”
“加油啊亲。”
以上是皇太子进入甘泉宫后半个时辰内，与当朝皇帝间发生的第一句也是唯一一句对话。
方朝轩全程试图用“淡淡扫一眼就能令人两股战战汗流浃背”的冷峻目光让皇太子屈服，但从对方不需人喊就自觉从地上爬起来，然后开始自若观书甚至都观的快睡着的表情来看，目测尚未起效。
“朕说，朕想要个儿子。”
方朝轩加重了语气。
方华湛茫然的抬头，看着亲爹，露出思索的表情，半晌后十分受教的修正了自己的言辞。
“老骥伏枥，志在千里。”方华湛语气比开头诚恳了十倍，“没有累死的牛只有耕坏的地，我相信天佑大夏，您老千万加油！”
方朝轩伸手捂住胸口，往后仰倒，看着满脸真诚的太子，觉得老天肯定是彻底放弃了大周。
——虽然子孙运不佳，不过作为皇帝，方朝轩的一生不止励志，简直就是传奇。
作为不受宠的庶出皇子，方朝轩年少时就属于人见人不爱的小透明，走过去都能被路人当成空气的那种，依靠坚韧的意志和吃啥啥不剩的顽强生命力，终于活到了成年。
方朝轩的亲爹谥号为愍。
——在国逢难曰愍；使民折伤曰愍；在国连忧曰愍；祸乱方作曰愍。
从谥号看就能知道，上任皇帝是个彻头彻尾的昏君，人生中唯一值得称道的大概就是继位时年纪已然不小，所以统共没做纪念皇帝就被蓄满怒气值的列祖列宗们拎到地下反躬自省。
方朝轩登基后，对礼部给出的有关他爹的谥号颇有意见。
不是不够好，而是不够全。
一个愍字完全无法体现出方爹喜欢女色且荒淫无度的事实。
对于新帝并不是很隐约的暗示，而那些性情忠贞的，如果不是靠他们从上一代开始就可能亡国的大臣们面对皇权，坚守了自己的节操。
——虽然内宠不少但你爹他足够薄情啊，而且不是因为听了宫妃的耳旁风才不喜欢你，是因为不喜欢你，所以宫妃吹点啥耳旁风都十分方便。
得到回答的方朝轩对亲爹的怨念更加深刻。
当年因为不受宠爱，所以在宫内某妃提议把娘家某远亲嫁给方朝轩当王妃时，愍帝很快同意，随便选了个日子让两人成亲，婚礼全程草草，就算把期望值降低至“符合流程但除了流程之外啥也没有”的程度，离及格线也有相当遥远的距离。
王妃为了生计，果断放弃丈夫，选择抱姨妈大腿。
为此方朝轩对自己首任王妃一直很有意见，虽然两人在落后的医学条件下，符合生理规律的连续生了两个男娃，并且到现在还活着一半，但从方朝轩宁愿让闺女扮男装都不想让把亲儿从幽禁的地方放出来看，这对父子间的关系恐怕比皇帝与太子间还紧张。
福兮祸所伏，祸兮福所倚，因为不受宠爱，方朝轩当初被赐予的藩国也是荒凉偏僻的那款，不过正因为离京遥远，所以不管方朝轩怎么折腾，京中都很难听到风声。
愍帝安泰九年，哀太子因忤逆被废，幽死于北宫，同年冬季，诸王争位，连公主们也涉及其中。
都是皇家子孙，谁的战斗力都不差，没互殴两回就见刀兵出鞘鲜血横飞，等方朝轩得到消息时已经咽气了俩，他努力按捺下蠢蠢欲动的心思，掰着指头数日子，硬是等到他十四个兄弟里因为互殴死了十个，另外四个也元气大伤时，才带着私兵赴京，施施然站出来摘下了胜利的果实。
自古以来舆论都为兵家必争之地，随着方朝轩用实际行动宣布参与夺位，京城段子手业务量随之大涨特涨，贴小广告的供不应求，客户多为站了半天队结果啥好处也没捞上的大臣，以及诸王公主相关亲属，至于内容往往南辕北辙，前天还是“龙气自西北来”，后天从同方向来的就成了匪寇，连神迹也是，一天一个样，不间断的疲劳轰炸之下，平民对超自然力量的敬畏心跌至历史最低，为今后京城的反迷信活动奠定了坚不可摧的牢固基础。
皇子里面死的早的固然遗恨无穷，死的迟的简直想拖着方朝轩同归于尽——抢人头已然是可忍孰不可忍，抢玉玺简直不共戴天。
然而压倒性的实力决定一切，从番地回归的方朝轩像练到满级后回归新手村虐小号似的，迅速碾压了所有反对的浪潮。
安泰十年，愍帝驾崩于翠微殿，方朝轩登基，时年二十有七。
方朝轩在国政方面算得上明君，虽然对兄弟姐妹挺赶尽杀绝，但对大臣不错，善于纳谏，重视民生吏治，军事上也颇有建树，不但把愍帝丢掉的国土重新弄回来，还额外捞了点利息，唯一的缺点，大概是在后宫上保持了亲爹的作风，并且贯彻了不把女人当人看的历史糟粕。
因为从小就没得到什么父爱，方朝轩对自己的孩子算不上不太在乎，但该有的关注力还是有，否则也不可能在方华湛亲娘买通左右与太医及接生婆想把闺女的性别改成汉子的第一时间，就敏锐的发现了真相。
本来打算依法处置该咋咋地的大夏今上收到了一份不幸的，足以改变历史进程的关键消息——他膝下尚且存活且没被废为庶人的皇子们继承了先辈的传统，在御花园互殴到同归于尽。
身为上一任圣杯，不，夺位战争的胜利者，方朝轩想破脑袋也不明白为啥自己膝下的龟儿子们，能在亲爹尚且英明神武目光如炬的时候，就打出如此超凡脱俗的bad end。
最后据内卫府的玄衣少卿调查，四皇子打算把兄弟们全部毒死，这样就剩他一个不上位也得上位，而巧合的是，其他几位皇子也和自己的兄弟们心有灵犀，除了毒酒之外，杀招迭出，手段包括但不限于下蛊诅咒加料的熏香内藏玄机的玩器等等。
方朝轩：“……”心里有一万句mmp不知当讲不当讲=_=。
既然前军已然覆灭，未免朝臣产生皇家后继无人的恐慌，方朝轩不得不暂缓对新生儿的处置，睁只眼闭只眼，假装没看见何嫔的小动作，捏着鼻子把闺女认出儿子，等后宫迎来新生血液的时候，再做打算。
然后他老人家等了十多年，三宫六院仍然贫瘠的寸草不生。
会诊的太医们委婉的表示，因为陛下少壮太努力，老大只能徒伤悲，幸好六皇子身康体健，不出意外肯定能顺利长大成人。
在方华湛十二岁时，方朝轩不得不在大臣“早立太子，以安国祚”的强烈请求下，将闺女册封为太子。
喜讯传到掖庭时，据说太子生母何嫔骤闻喜讯，当场晕倒在地，醒来后坚称肯定是在做梦，而皇帝眼见自己后继有人，也是喜极而泣，眼里的泪水三天都没能自然蒸发。
暗流涌动之中，唯有华湛太子不动如山。
承晖殿里，皇帝看着面前毫无危机感的闺女，感觉自己将要窒息。
“如果朕有了别的儿子，你就坐不稳太子之位了。”
皇帝加重语气，摒弃所有调侃，认真提醒。
方华湛闻言，悠闲的姿态终于有了变化，但如果没看错的话，脸上的表情只能有普大喜奔来形容。
“我就知道绝对会有这么一天的！”
方朝轩这次是真的心绞痛了，他端起茶盏，不知是该喝口水缓缓，还是直接连杯带底下的托盘一起砸到不肖女的脑袋上。
“说起来，你明年就要加冠，不好再如此散漫下去。”
方华湛迟疑：“这句话总觉得在哪里听过？”
皇帝肯定了她的想法：“朕去年也说过。”
方华湛感慨：“要不怎么说知难行易呢？”
“……是知易行难。”皇帝疑惑，“你学成这样老师都不揍的么？”
那些文臣怼皇帝都没怂过，不至于对太子格外宽容吧？
皇太子面无表情的卷起袖子，用事实说话：“我两边胳膊都被抽的不一样粗了。”
皇帝总算老怀大畅，安慰闺女：“朕下次会提醒太保他们别总盯着一边打。”
方华湛摇头：“倒不是太保，是新来的孟学士。”
——孟学士，新科探花，俊雅风流，文采斐然，本来有望问鼎，因为生的实在过于眉目如画，被皇帝大笔一挥，钦点为探花郎，随后选入翰林院，工作之余，偶尔会帮忙代课。
皇帝：“你觉得孟学士如何？”
方华湛：“与众不同。”
皇帝微感兴趣：“哦？”
方华湛：“打我的人里，就孟大人最不留情面。”
皇帝龙颜大大悦，只想给孟学士升官加薪。
“孟爱卿果然是国之栋梁。”话锋一转，继续教育闺女，“礼部昨天上了折子。”
方华湛极是冤枉：“我最近什么祸都没闯！每天就听听小曲喝喝小酒逛逛小街没事踏个春赛个马……”
“这就是你最大的问题！”
皇帝陛下每一个字里都浸透着浓浓的恨铁不成钢。
方华湛：……╮(￣▽￣)╭
皇帝给自己顺过气才继续往下说：“礼部尚书说，你年纪不小，也该是时候成亲。”
方华湛瞬间僵硬。
皇帝笑眯眯的问：“天子家无私事，你早日成婚，也于国祚有益，朕本来倒想为你婉拒，可惜口才不够，没说过殿上那群老油条。”
方华湛视线左右逡巡，很想找点什么就自己脑门上来一下，借昏遁脱身。
皇帝伸手按住太子蠢蠢欲动的狗爪：“所以你准备准备，有什么要求趁着还能商量尽管提，平时不是总出门嘛，有看上的姑娘千万记得跟爹说，咱们也不拘家世，你喜欢就行。”
方华湛面如死灰：“我近日最喜欢的是红莺阁的花魁。”
——近日二字一针见血，颇得她爹三宫六院雨露均沾的精髓。
皇帝：“可以做外室。”
方华湛又道：“新山寺那边买豆腐的小姑娘也挺水灵。”
皇帝：“大婚后不妨接进来给你做个宫人。”
方华湛想掀桌：“说好不看家世的呢！”
皇帝：“但也没说一定能当太子妃啊。”瞅了闺女一眼，“你没人选的话，我就直接给你指婚了哦。”
站在大夏权势金字塔顶端的两人在室内闲谈，内容颇有惊骇之处，周围侍奉的女官内监们面上却无半点异色，仿佛早就习以为常。
方华湛想了想：“依我对朝廷青年才俊的了解，其实那位孟大人就挺好。”
皇帝回忆了下孟君明的外貌，认同：“确实，我要是有闺女，也愿意点他做个驸马。”
方华湛：……老子就是你闺女啊亲！
皇帝还想说些什么，忽然面色微凝，向皇太子轻轻摇头，暂且将话题按下。
方华湛娴熟的站起身垂下头，眼观鼻，鼻观心，做足了老实巴交的听训姿态。
外间很快有步履匆匆而至，片刻后便是内监通传之声，相较于往常的平静，此刻多了些难以言喻的惊骇。
皇帝不急着令人进来，垂眸片刻，悠悠问道：“太子，你觉得会是何事？”
方华湛：“还请父皇赐教。”
“你是大夏皇储，遇事要多动动脑子，高今来是宫中老人，能令他如此慌张之事不多。”皇帝手指搭在桌沿，语调比往常更加柔和，“依当前情形，想来不会是我那位弟弟突然谋反（大夏唯一活着的亲王），抑或狄人突然犯禁，加上新来的京兆性情刚正，素日与权贵诸多冲突，新官上任三把火，朕猜他这几日也该发难了。”
方华湛满面敬仰之色：“父皇圣明。”
皇帝甚是满意，继续谆谆教诲：“你若多放些心思在朝政上，迟早也能如此敏锐。”随后令内监令人入内。
总管高今来领着位通体玄衣，袍袖上用暗纹绣着莲花纹路的青年入内，分明是两人前来，行动时却只听到一人的脚步声。
来人是内卫府的玄衣少卿，内卫府由大夏太祖所设机构，只听帝王一人命令，有稽查百官，便宜行事之权。
皇帝忽然觉得有些不对。
玄衣少卿单膝跪地，声调与衣色同样轻寒：“孟氏族人入京，揭发翰林学士孟君明女扮男装，涉嫌欺君之罪，她原名孟晚夏，乃故安清县令之女。”
皇帝：“……”
方华湛：“……”
内殿一片寂静。
“父皇。”方华湛摸着自己的右颊，幽幽道，“说好的京兆权贵上任三把火呢？”
皇帝：……看着闺女的动作，突然觉得自己脸有点疼。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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