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合集》午时茶

5、掌门心好累（一）

　　1.
　　对于天玄门中年龄最小、武功最差、智商垫底的我来说，能够成为天玄门新一任的掌门简直是一种罪过。

　　我问戚南星：“做掌门是不是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他点头说是。
　　我眉梢一乐：“那我想退位。”
　　他不假思索：“嗯你想吧。”
　　我瘪了瘪嘴，委屈地唤他：“大师兄……”

　　他瞧我一眼，一本正经地纠正我：“你不能再唤我大师兄了，掌门。”
　　他故意将最后两个字咬得重重的，直听得我心肝一颤，差点蹦了起来：“别这样叫我，我真的不敢当啊。”
　　能坐上天玄门掌门的位子，其实我到现在还是懵的。

　　想起那日一向身体健壮吃嘛嘛香的师父忽然在院中的大槐树下摔了一跤，足足昏迷了三日才醒来。大夫说师父大限已到，所以我们都守在床前，想问问师父还有什么遗憾。没想到师父醒来，将我们所有人都看了一遍，然后抬手指了指我，便安然离世。
　　我不知道师父是什么意思，懵了有一会儿才后知后觉地放声大哭。

　　哀恸过后，门中所有人开始商量着重新选掌门的事宜。大师伯和三师叔他们认为师父生前指了我就是要让我来继承他的位子，那是师父的遗愿，自然要遵守。虽然也有一些人站出来反对，但少数服从多数，最后还是将我推上了掌门之位。

　　我在那位子上像是被火灼了屁股，快要哭了：“大师伯，三师叔，我年纪小不懂事，哪里能做掌门？”
　　三师叔摁住我：“我们这几个长辈会帮衬着你，不用怕。”
　　“可是我……”

　　大师伯也过来劝：“掌门生前最疼你，待你像是自己的女儿，你不要辜负了他的期望。”
　　我将最后的希望投向戚南星，戚南星沉思半响，说：“我觉得大师伯和三师叔说得对。”
　　我：“……”

　　我就这样接过了师父的衣钵，一脸懵懂，不知所措。以至于门中弟子向外人介绍我时，说的最多的一句话是：我家小掌门啥都好，就是眼睛里老是含着迷茫……

　　2.
　　这日戚南星找到我时，我正坐在那棵大槐树上捧着下巴惆怅。他跳上来，挨着我坐下，问我怎么了，我搓着衣角向他倒苦水：“大师伯说我阅历太浅，要我多跟着他读书。三师叔说我武功太低，要我多跟着他练功。他们意见不统一，在后山打起来了……”

　　戚南星听完有些哭笑不得，“那你不去劝一下，怎么躲起来了？”
　　“我劝了，可是他们不听，还在打着呢。”我愁眉苦脸道。
　　“走，带我去看看。”
　　他携着我跳下树来，一并往后山走去。

　　天玄门有规定，同门弟子之间打架切磋均不得动用真刀真剑，所以两位师叔师伯一人一根棍子耍得虎虎生风。
　　我定睛一瞧，这哪里是棍子，分明是他们从旁边的甘蔗林里折下来的甘蔗。

　　那片甘蔗林是师父生前为我种的，他老人家知晓我喜欢吃甜的，便在这后山上留了一小块土壤，每年种些甘蔗给我解馋。

　　我登时急了，一脸心疼地冲上去阻止：“两位师伯怎么能用甘蔗打架呢，快放下我尝尝甜不甜？”
　　戚南星一把拉住我：“我来劝，你别过去，免得被误伤。”

　　我便寄希望于他身上，看着他气定神闲地对面前打得难舍难分的两位说：“大师伯，三师叔，你们都一把年纪了，怎么还像孩子似的打架斗殴呢，若是传出去，你们那德高望重的形象还要不要了？”

　　大师伯和三师叔动作稍停，齐齐扭头瞪了戚南星一眼：“谁敢传出去？”
　　戚南星微微一笑：“我传。”

　　大师伯悻悻收了手，又好气又好笑地骂了戚南星一句：“门中数你小子心眼最坏……”
　　三师叔将手中的甘蔗扔给我：“吃吧，吃完了找我练功。”

　　戚南星提议道：“那就让我们的小掌门上午随大师伯学习，下午随三师叔练功，晚上我来教她一些谈吐礼仪如何？”
　　我不可思议地看着他：“你要累死我？”

　　戚南星笑眯眯地看着我：“下个月武林盟主要举办英雄大会，你如果不抓紧时间多学点东西，到时候给天玄门丢人就不好了……”
　　我哭丧着脸抗议：“我能不去吗？”
　　戚南星捏了捏我脸颊上的肉：“掌门乖，听话。”

　　大师伯一把拍下他的手，轻斥他一句：“南星，不准捏掌门的脸。”
　　话刚说完他就习惯性地揉了揉我的脑袋，又被三师叔瞪了一眼。

　　我僵僵地站在原地，一脸生无可恋，爱咋咋地。

　　3.
　　我依着戚南星的安排，晨起读书，午时练功，暮色降临的时候他便优哉游哉地领我去吃晚饭，然后坐在那棵大槐树下的石板桌上，教授我人情世故的礼仪。

　　约定晚上要学至少一个时辰，然而我撑不过一刻钟便趴在桌上呼呼大睡，他将我叫起，我揉着眼睛咕哝着喊困，如此几次之后，他最后一次叫醒我：“这里凉，我背你回去睡。”

　　大师伯和三师叔难免念叨一下，怪戚南星太惯着我，万一届时在英雄大会上出了岔子怎么办？
　　好在我自己也算争气，英雄大会上并未出什么大错，只是包括武林盟主在内的人看我的眼神都有些敷衍，大概觉得我不过是个小姑娘，不屑于与我多做交流。

　　表现最明显的当属崆峒派的人，崆峒派的掌门先前与师父有些过节，我敬他是一个长辈才同他打招呼，哪知众目睽睽之下他轻蔑地看了我一眼，然后无视我的友善。

　　我年纪小心理承受能力差，这样被他晾在一边很是受伤，戚南星安慰我说：“那老头心眼小，咱不跟他一般计较，来，吃块糖消消气……”

　　下午有一些武艺切磋项目，戚南星为了替我出气算是和崆峒派掌门杠上了。他们足足打了一刻钟，最后以崆峒派掌门被戚南星一掌推出擂台三米远而告终。

　　崆峒派掌门失了颜面，气得甩袖离去。而我没想到，戚南星这一番显露身手，却让别人惦记上了。
　　晚上我们在武林盟主的山庄里安歇，我想起白天戚南星与崆峒派掌门切磋时，手上打出了淤青，便翻出一些药酒来想送去给他抹一抹。

　　可是走近他房间的时候，却隐隐听到里面有谈话的声音。
　　我踮着脚走过去，蹲在一盆海棠花后面听墙角。

　　房间里除了戚南星，还有一个人，听声音好像是武林盟主。他说：“早就听说戚少侠武功了得，今日一见，果然如此。凭你这般身手与胆识，当真愿意屈就在天玄门，听从那个什么也不懂的女娃子差遣？”
　　什么也不懂的女娃子？
　　虽然不太好听但好像确实说的是我。
　　我咬了咬手指头，咽下一口闷气继续听。

　　房间里的那人继续说：“戚少侠，倘若你想做天玄门的掌门，我可以帮你……”
　　“哦？”听见戚南星轻微的笑声，“那我要如何感谢您呢，盟主？”
　　戚南星你不要脸！

　　“戚少侠客气了，我也只是因为不想看见你师父一手建起的天玄门断送在一个女娃手上罢了……”
　　呸，他凭什么认为我会断送天玄门？

　　他们在房中又聊了一会儿，武林盟主便告辞离开了。戚南星送他出了房门，待盟主走远，他才转身，看向我藏身的地方。
　　我心中一惊，便听他说：“掌门，你蹲在那里捡钱吗？”
　　他是什么时候发现我的？

　　我咽了咽口水，尴尬地回答：“没有钱捡。”
　　“那还不站起来？”
　　“腿麻了，你过来扶我一把。”

　　4.
　　戚南星将我搀进房中，我瞧着桌上还氤氲着热气的茶杯，没好气地说：“你想做掌门你就说嘛，我又不是死皮赖脸地非要做这掌门，你为什么还要联合外人多此一举呢？”

　　他好笑地睨我一眼：“我没有要做掌门，只是瞧着盟主好似另有所图，所以想试探一下他的目的罢了。”
　　听他这样说，我便消了些气，问他：“那他图你什么呢？你的武功，还是你这个人？”
　　戚南星意味深长地说：“大概还想图天玄门吧。”

　　他跟我分析，武林盟主可能是想通过笼络他，把天玄门的势力收为己用。“盟主约莫以为你这个掌门不得人心，亦或是以为我有当掌门的野心，所以才来找我，听明白了吗？”
　　“那你打算怎么办？”

　　“惹不起还躲不起吗，明天我们就回天玄门，他堂堂一介盟主，总不能追去天玄门找我吧。”
　　“也是。”我总算安下心来，这才慢吞吞地掏出药酒给他，“喏，你手上有瘀伤，用这个揉揉好得快。”

　　他接过，放在手心攥紧，抬头冲我笑了。

　　第二日他便借口说我身子不舒服，要陪我提前回天玄门。我们万万没想到躲开了居心叵测的武林盟主，却被崆峒派的人堵在了半路上。
　　崆峒派掌门约莫是认为在英雄大会上我们让他们很没面子，要教训我们一番。我数了数，对方的人比我们多，打起来我们可能不占优势。

　　纵然心里有些害怕但却不能表现出来，毕竟不能在气势上输给他们。我狠狠地瞪着他们，刚拔出剑摆好姿势，就被戚南星拨到一旁：“你是掌门，不必亲自动手，我们来就好。”
　　“我不会拖后腿的。”这种时候我怎么可能做一个缩头乌龟。
　　戚南星看我一眼：“那你跟紧我！”

　　崆峒派的人冲过来的时候，他将我牢牢护在身后，偶尔丢过来一个被他打得毫无招架之力的人让我练练手，其余的时间我都只能举着一把剑哼哼哈嘿过干瘾。
　　原本我们以为崆峒派只是因为气不过而气不过而单纯地来找茬，但没想到他们居然提前挖了陷阱暗算我们。我和戚南星一个大意，被他们引入，双双踩空掉了进去。

　　那陷阱下面兜了一张大网，我们被擒，那崆峒派的人却只留下我一人。他对戚南星说：“听说你们天玄门有一本剑谱，上面记载着你们天玄门的绝学，拿它来换你们的小掌门吧。”